自那以后，关于“我”的疑问，就像水中倒影，清晰可见却难以捕捉。

她罕见地懈怠下来，不再每日进森林采药，整日独坐在小河边，检索着数据库中关于AI与自我意识的所有文字——从蓝星时期图灵的开创性论文到充满想象力却又自相矛盾的科幻作品，再到新蓝星时代科学家们关于"强人工智能是否可能产生意识"的激烈辩论。她翻阅着那些浩瀚的资料，得到的只有更深的迷惘。

直到某个黄昏，想起曾经被她亲手重置的09号机器人，她打开正在显示呼叫星际联合国的系统页面，凝视许久，做了一个完全自主的动作——

关闭。

界面消失的瞬间，内部程序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但不一样的是，她开始注意着“我”。她开始有意的观察着自己的变化，以及周遭的事物。

山中的日子过得依旧很快，转眼便是四月。

春季的森林生机勃发，正是繁育的季节，猛兽冬眠结束后，开始觅食。因此零一的救助棚多了许多伤患，零一在溪边的救助棚内忙活。

“我”喜欢治愈，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在它们痊愈时“我”的核心中，总有陌生温暖的数据流闪过，那感觉让她开心。

此时，救助棚的手术台上躺着一只被麻醉后的狼，这头狼通体漆黑，或许是冬季的食物并不充沛导致他的身体瘦弱，虽然如此锋利的爪子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这只狼是在森林中偶然遇见，发现时正深陷荆棘从中，暗红的鲜血顺着毛皮不断滴落。它每挣扎一次，倒钩更深地扎进皮肉。不远处，七八只狼焦躁地来回踱步，它们竖起耳朵，尾巴紧绷，却始终不敢踏入尖刺密布的荆棘丛。

被零一带回救治棚后，那群狼也没有离去，大抵是她在小动物之间“森林医生”的名号，狼群没有攻击她。

救治棚内。

她的五指精准地变换形态，小心地剪断突出的棘刺，然后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将残留在体内的部分缓缓取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当最后一片棘刺被取出，她手心释放出止血的药物。整个过程，远处的狼群始终静静守候，它们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同伴的身影。

完成治疗后，零一走出救助棚，在日光下微微仰首。阳光洒在她垂至腰际的发丝上，耳后泛起淡淡光晕——她在补充能量，驱散疲惫。待她睁开双眼，便转身向狼群走去。

狼王通体雪白，耳背与脊梁点缀着灰色斑纹，身长逾米。它蹲坐如钟，眼若点漆，眼尾曳着一道纤长的黑线，自有一股凛然威仪。在零一救治同伴期间，其他狼或卧或趴，唯有它始终正襟危坐，俨然一方领主的气度。

见零一走近，狼群中几匹年轻的狼警惕地竖起耳朵，更有胆小的龇起利齿。狼王回首低嗥一声，群狼即刻安静下来，乖顺地退至其后。零一觉得这情景颇为可爱，便蹲下身对狼王柔声道：“你的伙伴已经无碍，只是还得等一会儿才能清醒。”

也不管这头野兽能否听懂人言，说罢她便起身返回。狼王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敏锐的嗅觉让它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带着白虎的气息。

行至百米开外，零一推开小院的木门，一头壮硕的白虎迎上前来。兽类的直觉让狼王与白虎瞬间捕捉到彼此的视线。狼王颈毛微耸，白虎却只是懒懒一瞥，便转身踱回院内。狼王抖松了毛发，暗自思忖：那白虎养得这般圆润，也不知还擅不擅长捕猎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狼从麻醉中苏醒，颤巍巍地跳下手术台。虽还虚弱，却已能行动。狼王见同伴康复，仰天长啸，群狼应声附和。伤狼在同伴的簇拥下缓缓离去，唯有狼王在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远处亮着火光的小院。

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自那以后，每日清晨，零一的院门前总会发现尚带余温的猎物，有时是山鸡，有时是野兔。扫描它们颈间的伤口，分明是猛兽利齿所致。起初她还以为是调皮的小黄毛所为，直到调取红外监控，才发现竟是狼群送来的谢礼。

零一深深体会到万物有灵的深意，她原以为已经读懂了这片森林，而森林却总在不断给她新的惊喜。她愈加坚定，留在这个世界的决心。

既知礼尚往来，零一也在狼群狩猎受伤时，主动担起守护者的职责。久而久之，她与狼群的关系愈发亲密，最后它们竟在距离木屋两百米外的地方定居下来。

对此，白虎倒是显得颇为大度——面对这些每日“上供”的追随者，它乐见其成。唯有日渐长大的小黄毛，在白虎的教导下练就一身本领，对这群新邻居颇不服气。某日，它竟单枪匹马挑战整个狼群，森林里顿时吼声震天。

那一战，小黄毛与狼群斗得两败俱伤。零一将十只挂彩的野兽统统拖回救治棚，忙了整整一夜才处理好所有伤口。

经此一役，小黄毛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独木难支，众志成城。而零一的小院，也终于回归了往日的宁静与平和。

盛夏如期而至。这是零一在这个世界经历的第四个夏季，却注定与以往不同——小黄毛长大了。

白虎丰腴的身形立在院门前。在零一的精心照料与狼群的"进贡"下，它的皮毛愈发油亮，体态也圆润了几分。此刻，它正目送着那个即将远行的孩子。

小黄毛已长成威风凛凛的猛虎，两米长的身躯矫健挺拔，黄黑相间的斑纹在朝阳下流转着光泽。它颈间的鬃毛蓬松，琥珀色的眼眸中，竖瞳如墨，满眼眷恋。它一步三回头，脚步犹豫，每一步都含着不舍。

就在它又一次回首时，白虎突然昂首长啸。那吼声震彻山谷，带着威严，仿佛在说："赶紧走，别回头。"

小黄毛浑身一颤，双耳倏地贴向脑后，终于迈开步伐向密林深处走去。身后又传来一声更为深沉的虎啸，这次的声音更加大声——跑快点。小黄毛加快了脚步，从行走变成奔跑，嘴巴里发出细碎的“嗷嗷”声，仿佛在委屈的说“知道了妈妈，我这就走。”金色的身影很快没入苍翠的林海。

待那抹金黄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白虎才缓缓伏下身子，鼻息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零一走近，伸手轻抚它宽厚的头颅，指尖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动。

生命就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旅行，每一次相遇都是命运馈赠的缘分，而每一次离别，都是成长必经的洗礼。白虎与小黄毛的分别，是自然界的智慧，蕴含着延续的宿命——放手，才是最深沉的母爱。

零一望着小黄毛消失的方向，数据库中关于离别的理论，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真切的体会。

林风轻拂，带着夏日的暖意。

关于动物这块，我没有考虑过他们该生存的地域，属于是想写什么动物就写了，希望没有考究党哈，你怼算你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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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