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死一般寂静了。

直到地库里由远及近开进一辆超跑，轰鸣的引擎声这才把池意拉回了神。

“……我说的就只是让你做项目。”她猛地拉开距离，道，“谁说过服务的事了？”

裴谈稍顿，温缓接话：“项目的事太紧急。而且我有很久没工作，不确定能否帮上忙。”

不确定他还敢开口要这么多钱？

反正池意是没听出这人有半点不确定，捏紧了文件：“所以呢？”

“所以这只是附赠。”

“……”

池意语塞了片刻，逐渐反应过来。

他是怕项目没做好她会找他算账，以防万一，所以才想挂个附赠的名义？

“不对……你当我是傻的吗？”池意想到什么，抓住重点，“你都没能力帮忙了，那我为什么还要出那么多钱给你？”

裴谈笑：“不至于完全帮不上忙。”

池意：“谁知道你……”

话没说完，池意忽然就想起上次江颖珍提过的，说裴谈破产前，接手的项目里签几十亿的合同都算少的。

那这个滑雪场项目在之前的他眼里，可能算是小得可以了。

……既然他以前都被吹捧成那样，接手这么一个小项目，好像确实不成问题。

“更何况，这笔钱已经包含了我的服务。”只听裴谈又出声，“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吃亏。”

池意陷入了沉默。

如果项目真的签成了，那公司赚的要比续期两个月的钱多多了。听上去好像确实不亏。

还在思索着，裴谈已经松开了文件，稍坐回身，眼含了些许笑意：“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

“你不想续也没关系。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裴谈转动车钥匙，“先上楼吧。”

“你等等！”池意蓦地扯住他袖子。

“嗯？”

半晌，她憋道：“……那我只要你来做项目，不用你服务什么，而且钱我也不会少给你的。”

裴谈低眼看她攥着他的手。

“不行。”须臾，他耐心回，“我做项目只是附赠服务。不方便单卖。”

池意无言瞪了他一阵，直接松手，拍门下了车。

车内静了五秒。

车门又被人用力拉开。

“那我全买了！行了吧？”

裴谈和她对视上：“全买？”

“但是从今晚开始，你就要卖身给我工作了。”池意瞪着人，耳朵发红道，“一会我就把其他全部资料同步给你，你等着看到天亮吧。”

裴谈一笑，颔首：“好。”

池意再次生硬地拍上了车门。

既不用在项目失败后被她算账，又顺便让人做了他的生意，一口价要两百万……这么让他两全其美的条件，她刚才怎么就答应了的？？？

电梯上楼的一路，池意木着脸在脑中复盘着。

虽然放了话要让裴谈通宵工作，但池意进门后，却一句没提资料的事。

她连笔记本电脑都忘在办公室里了，哪来的资料能同步。

“……喂。”去卧室的中途，池意忽然停下。

裴谈：“怎么了。”

她默了默，别扭着问：“你除了做这一行，就没想过别的工作吗？”

“就算你在国内工作不了，有些人在防着你，难道你就不能出国去找工作？”池意转头，“既然你有能力，从头创业又不是完全不可能。不然你还打算一直只当——”

她噎了下，没把牛郎说出口：“吗？”

看了她片刻，裴谈自然应：“嗯。”

“……”

“从头创业的回报太低，也太费精力。”见她哑然，裴谈眸子里的笑意染深，“不比现在。”

光影勾勒着他英隽至深的五官轮廓，只听他回：“只要客人愿意，陪她就是我一直的工作。”

“……”

池意就没见过这种十足破罐破摔的态度。

这一回，卧室门拍上得比刚才的车门还要响亮。

.

“这是我们组新来的实习生，池总，以后你有事都可以找她。”翌日一早，池意的办公室门被乔思思敲开了。

池意抬头，跟进来的女实习生颇为拘谨地对她露出个笑：“池总好。”

“哦，你好。我现在还没什么事。”池意刚到不久，还在开电脑，见乔思思手里抱着笔电和一沓文件，“你是要去开会吗？”

乔思思：“啊对，李总说要简单开个会……那个，小林，你去泡杯咖啡来。”

实习生忙不迭拿了池意的杯子，出去了。

乔思思也打算离开，池意又叫住她：“什么时候开会？”

“额……九点半。”

还有半个多小时。

池意翻了下项目组的内部群聊，没发现开会的通知，不太在意地嗯声：“那行，我等下就来。”

乔思思的表情顿时有点为难。

她后知后觉出了不对劲：“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那个，我们就是开个例会，不来也不要紧的。”乔思思道，“李总说，看您昨晚加班到那么晚了，正好休息一下……”

隔了会儿，池意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特殊对待了？？

“不用了。”她一口拒绝，“你去跟李总说一声，我会到的。”

乔思思忙不迭出去了，池意盯着屏幕上的群聊，不由蹙眉。

干正事要紧，没看多久她就关了群聊，找出电脑里那个项目资料的文件夹，全部打包，上传到邮件。

翻出她从裴谈那拿来的邮箱地址，发送。

昨晚裴谈答应了替她做项目，但池意没把人直接叫来公司。

原因无他。只因为裴谈这名字，还有他那张脸，辨识度简直太高了，难保不会有公司高层认出他来。

邮件发出没多久，电话就打了过来。

“到公司了？”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问的不是资料，池意准备好的话一噎，不自在转口：“……那不然呢。”

今早池意拒绝了裴谈的开车提议，自己开了车过来。

开玩笑，要是再跟他待一起，万一让他又框她多续期几个月怎么办。

她现在可没钱了。

“我一会要去开个会。”池意咬了口随便买的面包，摆出了金主的态度，“刚才给你发的那些资料，你要在我回来之前全部看完。”

另一边，裴谈正扫着屏幕上的资料。稍顿，他抬指，触点了两下耳机的音量键。

音量加大。

“命名01的那个文档是昨天的会议记录，那是他们遇到的问题……”

池意吃着面包，说话还是支使的语气，声音却柔软黏糊不自知。

裴谈敛下眼，静静听了片刻，无声笑了下。

“那你看吧。”恰好实习生敲门进来送咖啡，池意准备收线。

“别动。”那边忽然道。

“什么？”

裴谈：“电话别挂。”

池意莫名，一句不要还没出口，就听他温润询问：“等下的会议，不需要我旁听吗？”

“……”好，她按向挂断键的动作停住了。

.

一小时后，会议室。

一群人昨晚回去后熬了个通宵，又共享完各自负责的部分，总算拟定出了新方案的框架。

李昌扫视一圈，底下人还在商讨，而他右手边的位子，池意也正在看屏幕上的文件。

“池总，你的咖啡。”实习生进来，给她换了第二杯咖啡。

“谢谢了。”

池意接过抿了一口，随手就放在了电脑旁，发出轻微一声动静。桌对面的男员工看了她一眼，不禁露出了惊艳。

这池董千金今天从头到脚都换了不同的一身，还是奢牌穿搭，坐在会议室里喝咖啡，喝出了在五星级酒店喝下午茶的架势。

李昌倒是宁可池意不来听这场会议。

老总要把女儿塞到核心部门来历练，还一来就挂个项目经理的头衔。现在员工当面叫池意一声池总，但都心知肚明，这位大小姐恐怕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在这儿，没多大用处不说，李昌还不好一直让人加班加点开会——毕竟池意一看就不是能吃苦的类型。

还是一直待在办公室里的好。

“那成，先散会吧。”李昌催促两个分析师，“你们尽快，回去把相关预测做一套表出来，下午我们再……”

“不用做了。”

所有人闻言齐刷刷看向出声的池意，都是一愣。

李昌也一怔：“什——不用什么？”

“按照你们这套方案，回报率不到三十五个点，三年内收不回全部的投资。”池意道，“周期太长了。”

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谁都没料到这一直没出声的大小姐会突然开口，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错愕。

预测数据这么杂，连算都还没开始算，她怎么能这么快就得出结果了？？

“还有——”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池意从电脑屏幕上抬起脸，表情如常道：“南山那块地，之前被丰建集团拍下来了，明年年初也将计划建雪场。”

“如果在我们的方案建设里，不侧重开辟中高级雪道，两年后，会在客源层上和南山雪场形成绝对竞争……”

众目睽睽下，乔思思一干人看着开始滔滔不绝的池意，瞠目结舌。

忽然池意停了停。她蹙了下眉，看了眼放在一边的手机，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说慢点。”借着动作，池意忍不住道。

这可能是池意这辈子说得最轻的三个字——根本没人注意到她长发下戴着的耳机。而通话还连着。

那边，裴谈一顿，失笑，对她的打断没半点儿的气：“明白。”

“池总。”一人将池意拉回神，惊愕问，“南山的项目你确定吗？这是怎么知道的？”

池意刚才复述裴谈的话时几乎是下意识的，此时也是一顿。

对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丰建的董事长，和我是几年的合作伙伴。”像是感受到她的犹疑，裴谈解释得从容，“以前。”

池意顿了会儿：“对，我确定。”

会议室里，一群人纷纷交换视线，眼里的震愕更明显了。

李昌脸上也是压都压不住的惊诧。任谁都没想到，一直没发表任何意见的这位花瓶千金，居然才是发言切中要害的那个。

真的假的……乔思思暗地里跟同组的女同事交换了个震然的眼神，敢情大小姐之前不是没话说，而是懒得说？？？

分析师已经在验算数据，池意也没闲着。所有人的视线聚焦下，她边翻着文件，边继续。

裴谈在分析项目时和平时有些不同，嗓音冷感，问题也指出得直接。

简短结束一句，耐心停顿。留给她时间转述。

会议桌上一群人从起初的惊异愕然，到逐渐听入神。十分钟后，有人耐不住接过话头，跟池意商讨。

池意也没想到，她不久前才扔给裴谈的一堆资料，他能这么快就看完了。

不单是这样，补充的信息也详尽得惊人。甚至连后期建设时合适的供应商和承建商都提及了好几个，几近到了如指掌的地步。

不知过多久，池意听耳机里的声音停下了。

池意：“等等。”

一群正商讨的人齐齐住口，看向池意，等她再补充点什么。

池意也等了下。

隔了会儿，她听另一边似乎轻轻笑了下：“饿吗。”

“到时间了。”裴谈道，“先去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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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