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推开马场大门的那一刻,唐绾并没有意识到会遇到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人。

正如两年前,走在柏林那条湿滑的街道上,她带着一群七八岁的孩子转过街角时,也没有意识到迎面开来的卡车会差点带走她的命。

“唐老师,我们今天来看马吗?”

耳边响起一道童稚的声音,扁平而少起伏,比普通孩童的语速慢很多,咬字也不是很清晰。这是典型的唐氏综合症儿童的说话方式,唐绾低头看向身边的八岁男孩,男孩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围栏内奔跑的骏马,表情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激动。

“诺亚,你很喜欢马,是吗?”

诺亚咬着嘴唇,还是盯着不远处的骏马,不太确定地点点头:“有点喜欢,但它们是不是很危险呢?”

“不会的,”唐绾蹲下身去,平视着他,“如果诺亚害怕,我们今天就只站在围栏外看,好吗?”

诺亚把嘴唇咬得更紧了,唇周发白,却不再说话。这是典型自闭症儿童的行为模式,他们拒绝交流,会忽然把自己封闭起来,在自己周围筑起一堵看不见的围墙。

很不巧,诺亚是少见的同时患有唐氏综合症和自闭症的儿童。

唐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正盯着一个骑在马上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诺亚也想骑一下马吗?”

诺亚忽然移开了一直盯着马看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小小的眉头皱着,用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狐疑声调说:“如果不危险的话。”

“不危险的,老师去问问看,有没有适合诺亚的小马,好吗?”

唐绾说完,带着诺亚往前走去。前面不远处,那个骑马的十二三岁男孩正从马上下来。

唐绾跟帮他下马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指指身后的诺亚,问道:“请问这里有适合八岁男孩骑的马吗?”

工作人员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诺亚正歪着脖子,一脸不信任地盯着他,眼神明显跟普通的孩童不太一样。

工作人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长得很精神。他盯着诺亚看了一会儿,对他做了个友善的鬼脸,然后问唐绾道:“你们没有预约吗?”

“不好意思,今天的活动是孩子的妈妈临时安排的,我只是负责带他的老师,并不清楚这里需要预约。所以,没有预约是不能——”

“这样啊……”工作人员转了转眼珠,很灵活地笑了一下,“是这样,因为您没有预约,现场安排起来可能要花一些时间,请您稍等,我跟我们老板说明一下情况。”

“哦,那太谢谢了。”

工作人员牵着马,带着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离开了。离开前,少年低下头,用轻蔑的眼神扫了扫诺亚。

唐绾皱了皱眉,见诺亚并没有注意到少年不太友好的眼神,便也没说什么。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她轻轻呼了口气,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今天她去诺亚家里,原计划是要给他上一个小时的德语课,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诺亚在大吵大闹。一问情况,才知道她昨天向诺亚妈妈建议带他去骑马来治疗他的病症,谁知诺亚知道后高兴坏了,一刻也等不了,一定要今天去。诺亚妈妈也无奈,只能让她带着诺亚来马场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呵,她一向没什么好运气。唐绾自嘲地笑笑,低下身去对诺亚道:“那个叔叔去找人了,我们先去那边坐一会儿,好不好?”

诺亚没听她的话,径直走到围栏边,抓住围栏向里面望着。

“诺亚?”唐绾走到他身后,“诺亚,这里离得太近了,一会儿有马跑过来,会溅我们一身土的。”

“你不是说不危险吗?”诺亚似乎根本没在听她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场里正在奔腾的骏马,一只脚踏上围栏的最底层。

“诺亚!”唐绾走到他身边,“把脚放下来,围栏是不能爬的。”

诺亚倒是很听话的把脚放下来了,却扭头不信任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不危险吗?”

唐绾担忧地看着他,她带这个孩子有些日子了,知道他一旦开始问一些重复性的问题,就是对一件事情较了真,是兴奋的信号,也是危险的信号。如果这个时候不能满足他的愿望,他很可能会情绪失控。

她得尽早转移开他的注意力才行。

“诺亚,你想吃冰淇淋吗?”她笑着眨眨眼睛。

诺亚最喜欢吃冰淇淋,平时这一招百试百灵。可今天不知怎么了,诺亚完全不为所动,又问:“你说的‘人’怎么还不来?”

“马上就来了。”

“马上是多久?”

“呃……一分钟。”唐绾本想说五分钟的,可又觉得五分钟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漫长,诺亚可能没这个耐心。

“一分钟?”诺亚的小眉头皱了起来。

“对,一分钟。”唐绾蹲下身去看着他,“昨天老师教过你,一分钟是多少个数来着?”

“六十个。”诺亚机械地回答。

“诺亚和老师一起数六十个数好不好?数到六十的时候,人就来了。”

“一……”

唐绾率先开始。

诺亚梗着脖子,愣愣地看着她,机械地跟了下去:“二……”

“三……”

唐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诺亚的声音。

“五十二……”

“五十三……”

眼看着六十个数就要到头了,唐绾心里后悔起来,刚才还是应该说五分钟的!她不安地望向四周,如果数到六十还没有人来该怎么办?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呼啸,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挥着马鞭呼喝着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

诺亚的数数一下子被打断,双手捂住耳朵,不受控制地用刺耳的声音尖叫了起来。

尖叫声犹如利剑,划破马蹄扬起的烟尘。

“完了”,唐绾心里只有这两个字。但她是诺亚的老师,即便心里再沮丧也不能表现出来。她紧紧盯着诺亚的眼睛,顺着他结束的地方继续数了下去。

“五十四……”

“五十五……”

女孩的呼啸声很快远去了,可诺亚的尖叫还在继续,好像平地而起的火警。

“五十六……”

唐绾没有放弃,她知道诺亚的尖叫只是情绪的宣泄,他不能控制,但并不代表他对眼前的事物失去了兴趣。她知道他也在听着自己数数,也在期待着。

“五十七……”

可是六十个数马上就到头了,如果那时候还没有工作人员来,又该怎么办呢?

“五十八……”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马蹄声。诺亚的目光转了过去,有些呆滞地盯着她身后,尖叫声也渐渐弱了。

“五十九……”

唐绾也好奇地望向身后。

纤薄的烟尘里缓缓踱来一匹全身玄墨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个高挑的男子,穿着和刚才那名工作人员一样的黑色制服,微微卷曲的黑色碎发垂坠在眉骨,白皙的下颌被黑色衣领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六十。”她双唇开合,吐出最后一个数字。

“‘人’来了!”诺亚惊喜地叫了起来,双手从耳朵上放下,一只手又抬起来,无礼地指着马上的人。

唐绾也跟着站起身,但长时间保持蹲着的姿势让她腿部血液循环不畅,她踉跄了一下,扶着身边的围栏才勉强稳住身形。

马上的人一个漂亮的抬腿,越过马头,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她身前,先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身边的诺亚,问道:“是带小孩子来骑马吗?”

“对,很抱歉没有提前预约。刚刚遇到您的同事,他说需要跟老板说明一下情况……”唐绾忙不迭地解释。

男子点点头,看看诺亚,问道:“他多大了?”

“八岁。”唐绾从他的话音里看到了希望,不由得连音调都扬了起来。

“你是他的……妈妈?”

“不,我是他的老师,我姓唐。”

“哦,”男子点头,环视马场一周,轻声道,“八岁……不巧,今天小马都被租出去了。”

闻言,唐绾有些失望:“是吗,都怪我们没有事先预约。”

“其实最近的预约也要等到两周以后了。”男子回过头来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清,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握着马鞭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忽然轻轻一笑:“来我们马场的小孩子很多。”

唐绾微微一呆。

那一笑就好像吹皱一池春水的微风,吹开了他面无表情时的冷峻,使他整张脸都柔和了起来。

她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其实刚才他骑在马上,她回头瞥那一下时,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出众的外貌。剑眉星目,骨相立体,好像是个混血。很帅,不过,是生人勿近的帅。

但刚刚那一笑,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

那一笑只是短短一瞬,就好似一场绮丽的梦。一瞬后,那张脸就又缩回到了上帝给他塑造的建模里。

“骑马危险吗?”正有些走神,小诺亚忽然仰着头天真地问了一句。

唐绾微微吃惊,诺亚几乎从不和陌生人说话,据他妈妈说,长到八岁,她是唯一的例外。

她不由得又看了男人一眼,只见方才那温和的笑容居然又回到了他的脸上。醉人的笑意延伸到眼睛里,好像满溢星光的银河。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诺亚时,自己仿佛也是这么笑的。

因为同时患有唐氏综合症和自闭症,诺亚很难准确表达自己的感情,多数时候都是一脸阴冷古怪地盯着别人,往往给人一种不友好,甚至阴险的感觉。但她早就接触过类似的病患,所以并没有报以相同的冷视,而是用发自内心的微笑感化了他。

自从带诺亚以来,这是第一次有除她之外的人对诺亚微笑。

“如果有正确的引导和保护,慢慢学习,骑马并不危险。”男人蹲下身去,对诺亚道。

他身材很高,目测快要一米九,即便蹲下去也比诺亚高出不少。

诺亚微微仰头盯着他:“你会保护我吗?”

唐绾又一次惊讶,情不自禁地挑起了眉。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男人也在此时回过头来,眉骨下深邃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可以吗?”

“额……当然。”唐绾下意识回答了一句,其实并没理解他问的是什么。

“如果要保护你,我可能要碰到你的身体,可以吗?”得到了她的允许,男子回过头去,耐心地询问诺亚。

诺亚想了想,认真答道:“可以,但你不可以碰我的小鸡*鸡。”

唐绾差点喷出来。

但年轻男人只是淡定且郑重地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掌:“那一言为定。”

唐绾看着诺亚,就见他有些犹豫地抬起手,踌躇了一下,坚定地拍了上去。

一声清脆的击掌。

“那走吧。”男人站起身,高大身形的映衬下,诺亚小得像一只短短的饭团。

“这是Pegasus,跟你一样大,也是八岁。”他走到自己的坐骑身边,摸摸黑马的鼻子。

诺亚仰头盯着这匹黑色的庞然大物。

“你想摸摸它吗?”男人问。

诺亚歪头看着骏马:“摸摸它危险吗?”

“我抱着你,我们一起摸,不危险的。”男人说着又蹲下身去,跟诺亚确认了一下眼神,这才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起来。

修长有力的大手握着包子一样的小手,缓缓伸向马儿的鼻梁。

“哦!”触碰到黑色毛发的一瞬,诺亚条件反射地抽回了手。

唐绾心头一紧,担心他又出现应激反应。

但男人清朗的笑声打消了她的忧心,他轻柔地握住诺亚的手,把他的小手摊开在他的眼前,道:“你看,什么事也没有,Pegasus很喜欢你摸它呢。”

“是吗?”诺亚焦急确认,眼神在男人和骏马之间来回乱转,“它真的喜欢我吗?”

“是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试着自己摸它一下。”男人鼓励道。

诺亚扭过头,看着他:“那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不光我,你看唐老师也在呢,她也会保护你。”说着,男人抱着诺亚微微侧身,对唐绾微微一笑。

“当然,我也会保护你的,放心吧。”唐绾笑着上前一步,来到Pegasus的另一侧。

诺亚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经过漫长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到了骏马黑色的鼻梁上。

Pegasus享受地歪了歪头。

“哦!”诺亚又把手抽了回来。

“不用害怕,这是它享受的样子,它喜欢你的抚摸呢。”唐绾柔声说道,说着,她也把手放到了Pegasus宽大的鼻梁上,温柔地上下抚摸。

“唐老师,它软吗?”诺亚问。

“很软,也很暖和。”唐绾享受地说道,不知为何,马儿对她来说总有一种奇特的令人心静的魔力,“不信你也试试看。”

诺亚闻言,又一次伸出手。这一次不再颤抖,也没有那么长时间的停顿,而是很快就慢慢落到了骏马的鼻梁上,黑色毛发在他的小心触碰下卷起涟漪。

一只大手也落在诺亚的小手旁边,修长的手指在黑色鬃毛的映衬下优美异常。

唐绾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男人并没有意识到她突如其来的慌乱,对诺亚道:“想不想坐到它背上?”

“它的背上吗?”

“对。”

“坐到它身上不危险吗?”

“不危险,有我在呢,还有唐老师。”男人温柔地看着怀里的诺亚。

诺亚咬紧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会保护我吗?”

男人点头:“我们一起保护你。”

唐绾抬头,隔着诺亚和骏马看着他。

男人抱着诺亚走向马鞍,微微抬手,将诺亚放了上去。

“坐好了吗?”

诺亚在马鞍上不安地前后摇动。

“你不上来吗?”他问男人。

“如果你很害怕,我就上去。”男人认真地看着他,“但我希望你先自己试一试,我觉得你可以。”

这句话似乎给了诺亚力量,他正了正身子,晃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你不会离开吧?”

“我不会离开,我们都不会离开。”

男人郑重承诺,缓缓挪开扶在诺亚后背的手,又让诺亚抓好缰绳。

“真的没事吗?”唐绾有些担忧地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想把诺亚的病情跟他稍微说一下,“这个孩子有……”

男人低头看着她,眼神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我知道,你放心。”

他知道?唐绾微微惊讶。

“诺亚,Pegasus要往前走了,你准备好了吗?”男人对马鞍上的小男孩道。

诺亚凝重地点了点头。

男人拍了拍Pegasus的脖子,骏马缓缓迈出一步。

“哦!”突然的起伏把诺亚吓了一跳。

男人立刻喝止了Pegasus,扶住诺亚摇摇欲坠的身子,问:“还好吗?”

诺亚的眼神不太对,唐绾做好准备,随时上前安慰。

可男人只是在他的后背上轻抚了几下,又温柔鼓励了几句,诺亚就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我们再来一次,可以吗?”他问诺亚。

“哦,好。”

在唐绾的印象里,这是诺亚为数不多的直接肯定。前几次都是在做他十分喜欢的事情时,比如问他要不要再来一个冰淇淋。她不禁盯着男人的侧脸,若有所思起来。

经过几次短促的迈步,Pegasus终于能驮着诺亚缓步前行了。

男人牵着马,唐绾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地围着马场走了一圈。

“咦,老——”刚才遇到的工作人员迎面而来,看见牵马的男人微微一惊。

“小林,帮我拿两个冰淇淋。”男人没有理会他的惊呼,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

“哦,好。”小林像诺亚一样愣愣地应了一声,拔腿小跑着走了。

诺亚在马背上全神贯注,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唐绾听见了有些惊讶——冰淇淋?难不成是给诺亚的吗?

Pegasus又驮着诺亚走了半圈,小林举着两个硕大的甜筒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味的,就把四个味道的球各拿了一个。”小林一路小跑到男人身前,气喘吁吁,额头见汗。

男人没接,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

“哦!”小林立刻get到他的意思,把其中一个冰淇淋递给马背上的诺亚。

“冰淇淋?”诺亚顿时两眼放光,张着手就去抓,差点从马背上翻下来。

小林手忙脚乱地把硕大的冰淇淋塞到他的小手里,举着剩下的一个茫然四顾:“这个呢?”

男人向唐绾的方向偏了偏头。

“哦?”小林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直接照做。

唐绾的意外丝毫不比他少,接过冰淇淋时的慌乱也和诺亚不遑多让。硕大的冰淇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扭头看向男人。

“天太热了。”男人对她礼貌一笑,“你们第一次来,新人福利。”

唐绾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有些意外,但手里的冰淇淋实在喜人,她还是忍不住舔了一口。

好好吃!

她立刻认出了哈根达斯的味道。

哈根达斯对她来说就是那颗小时候从来没得到的糖。小时候家里没有那么富裕,她一直想吃,却一直没有吃到。后来自己长大了,有钱了,想买多少都买的起了。但每每路过哈根达斯,还是会生出一种最心底的自卑,下意识觉得贵,觉得自己买不起。

而每次得到哈根达斯,吃到哈根达斯,她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这种满足甚至超过了冰淇淋本身的美味。

她又舔了几口,低头默默地笑了。

“今天玩得开心吗?”诺亚已经被抱了下来,男人蹲下身子,一边整理诺亚的上衣一边问。

诺亚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开心是什么意思。

男人也不急于要一个答案,只是鼓励地看着他。

诺亚最终还是没能给出答案,但嘴角却扬起了一道不太明显的弧度,上面裹着一层淡淡的冰淇淋奶油。

同样拿着冰淇凌的唐绾心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回答呢?

“谢谢你。”她真诚对他道。

男人站起身来,转过身子看着她。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给了唐绾一些压力,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小步。一阵风吹来,吹起额前的碎发。

男人的目光移到她的右侧额角,那里弯弯曲曲地爬着一条淡红色的疤,从额头延伸到右耳。

唐绾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由抬手压住头发,挡住了疤痕。

“我……”她想说什么。

“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吧。”男人打断了她。

见她似乎有些怔忡,男人接着道:“如果我没看错,诺亚似乎有自闭症。骑马对治疗自闭症很有帮助,正好现在是暑假,你可以经常带他来。”

“哦……是呢,我也是了解到骑马对自闭症的帮助才带他来的。没想到你也……”唐绾有些语无伦次。

“之前工作中接触过一个类似的病例。”男人简短解释了一句。

“哦。”唐绾点了点头,眼前一花,定睛一看,男人已经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了过来。

唐绾赶忙拿出手机扫了他,屏幕上出现了他的头像,是在一栋建筑物前的照片。再看他的微信名——Jonah。

“尤纳……”她按照德语的发音习惯轻轻读了出来,说完又意识到不对,随即换成了英语的读音。

“不,前一个是对的。”男人轻声否定。

“什么?”唐绾抬头。

“尤纳,”男人唇角微扬,垂首看她,“我的名字。”

“尤纳……可这是德语……”唐绾微微疑惑,接着眼睛慢慢亮起。

“我父亲是德国人。”男人微微点头。

“哦,这可真是太巧了。”唐绾有些激动,“我也在德国生活过——”

柏林湿滑的雨又一次冲进她的脑海,她打了个冷噤,猛地打住了话头。

男人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一阵短暂而诡异的沉默后,男人盯着手机,纳闷道:“你叫糖丸?”

“嗯?”唐绾一愣,猛地从粘稠的思绪中摆脱出来。眼前是男人的手机屏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好,我是糖丸”。

“不不……”她连忙否定,“刚才不小心打错了,我叫唐绾,姓唐的唐,绾是一个绞丝,一个当官的官。”

她边说边比划,也不知道他究竟名没明白到底是哪个字。

没想到这个叫尤纳的半个德国男人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绾发的绾。”

唐绾一愣。

她的名字经常被人叫错,最常见的就是被读成“官”。她经常不知道该如何跟人描述这个字,说是“绾发”的“绾”也会经常被当成提手旁的那个“挽”。

没想到这个叫着德国人的名字,顶着一脸混血长相的人竟然轻飘飘地就说了出来。一时间,唐绾心里竟然莫名生出一丝淡淡的感激之情。

“那就下次再见了,”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唐绾看向他,正好看到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他带着那抹笑意对她道别,“唐老师。”

唐绾带着诺亚,跟着小林去柜台结账。

一直到走出马场大门,手里的冰淇淋还没吃完。

“唐老师,骑马一点都不危险。”诺亚似乎完全忘了方才是谁在马背上一惊一乍,现在倒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是的,就像Jonah说的,只要有正确的引导和保护,慢慢学习,骑马并不危险。”

“Jonah?”诺亚问,“是他的名字吗?”

“是的。”唐绾点点头,“是个德国名字。”

“德国吗?”诺亚问,“你也从德国来,那你们在德国的时候在一起吗?”

唐绾被丝滑的冰淇淋噎了一下:“当然不是,在德国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

“那Pegasus呢?”

“什么Pegasus?”

“Pegasus也从德国来吗?”

唐绾梳理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不是呢?”

“嗯……把Pegasus从德国带回来太麻烦了,再说国内也有很多好马,不需要从国外带回来的。”

“唐老师,你说Pegasus喜欢我吗?”

“我觉得喜欢。”

“你为什么会觉得它喜欢我呢?”

“因为你摸它鼻子的时候,它歪着头,很享受的样子。”

“享受就是歪着头吗?”

“对,享受就是喜欢。”

“我也很享受Pegasus。”

“是吗?那太好了。”

冰淇淋吃完了,唐绾用纸巾擦了擦手,丢进垃圾桶。

“唐老师,你说Jonah也喜欢我吗?”转身回来时,唐绾看见诺亚歪着头,一脸郑重地看着她。

她心下一动,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觉得好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他很喜欢你。”

“是吗?”诺亚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但唐绾本能地感觉到了他听到这个答案的雀跃。

“你也喜欢Jonah吗?”她试探着问。

诺亚不说话了,只是举着手里已经半融化的冰淇淋上下跳跃,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

这是他很兴奋时的表现,唐绾没有制止,而是任他发泄。

过了一会儿,诺亚渐渐平静下来,几口吃完了冰淇淋,又任由唐绾给他擦了手。

“唐老师,”他扭头严肃地看着唐绾,“我觉得Jonah比Pegasus还要强壮,有他在我就不害怕。”

“Jonah吗?”唐绾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他说尤纳强壮,而是意外于他用的比较。

把人和马比较吗?

她的脑海里闪过方才的一系列镜头,刚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现在都一一清晰起来。

她想起Jonah下马时鼓起的腿部肌肉,想起他抱着诺亚走在前面时,从后面看去劲瘦的腰,想起他修长有力的手,想起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他一看就是个训练有素的,强壮的人。

可是……拿人和马比较吗?

不知为什么,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股来自远古的野性。就好像看见乌菲兹美术馆中那些赤—裸的雕塑时,不由自主地涌起的那种原始的冲动

“唐老师,你的脸为什么红了?”诺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唐绾不禁语塞。

“你很热吗?”诺耶锲而不舍。

“咳,诺亚……”唐绾清了清嗓子。

“我们可以再问Jonah要一个冰淇淋吗?”

唐绾停下脚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诺亚奇迹般地读懂了这个眼神,安静了下去。

“啊,妈妈,是妈妈的车来接我了!”忽然,他指着前面阴凉下停着的一辆奔驰叫道。

唐绾也认出了那辆车,不由加快了脚步,却在离车只剩几步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回头最后望了望梧桐深处的马场。

一篇暖暖的小甜文,希望能治愈更多在感情中受过创伤的姐妹,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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