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冷战

听到动静,众人目光皆不约而同望向不远处走来的裴珩与张雪儿。

倏地,温芙听到人群中不知是谁轻笑了一声。

她微微一滞,沉默未语,心底却很清楚,方才出声的不是王氏,就是裴愉,正在暗暗笑话她。

毕竟她这个正妻形单影只来了正堂,夫君却同另一个女子成双成对,结伴而来。

若是不知道的,定会以为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夫妻。

夜色如墨,国公府内却灯火通明如白昼,将不远处的男女映照得清清楚楚。

只见二人欲上廊下台阶时,张雪儿似是突然崴了脚,身子一歪,下一刻便顺势倒在了裴珩身上。

裴珩皱了眉,对她的靠近略觉不适,但出于教养,他还是隔着冬日厚实的衣物轻扶了一把她的手臂,而后不动声色地将她从怀里轻轻推开,又主动退开两步,淡声问道:“可有伤到?”

张雪儿本意是想在温芙面前故意与他亲近一番,却没料到他对自己的靠近连一点男人该有的反应都没有,反而一如既往的客气疏离,刻意的在同自己保持距离。

于是,张雪儿原本紧张欢喜的心绪,也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尴尬和落寞。

不过好在旁人看不太出来,思及此,她敛了声,装作若无其事,微笑着道:“雪儿无事,多谢世子关心。”

裴珩淡淡“嗯”了一声,先她一步进了厅堂。

裴愉见二人进了门,忍不住用看好戏的眼神瞥了一眼温芙,继而故意大声问道:“大哥哥,雪儿姐姐,你们怎么一块儿来啦?”

张雪儿闻言,当即看了一眼裴珩,也不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娇羞的神态。

联系他们二人方才在门口的亲密动作,众人皆用暧昧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温芙只当未看见,也未听见,默默的低下了头,以掩饰难堪。

裴珩看了一眼微微垂首的妻,很快又收回了目光,他开口道:“只是半道上偶然碰到。”

说着,便径直往桌席旁走去。

温芙见他过来,随即起身同他见礼,轻声唤道:“世子。”

裴珩也不看她,只淡淡应了一声,便在她身旁坐下。

正指挥下人做事的二房夫人王氏目光微动了动,下一刻便切了笑脸上前热情的拉住张雪儿的手道:“张姑娘,这些日子还要多亏了你为我施针疗养,要不然我这头疼的毛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呢!”

张雪儿闻言,微笑着道:“二夫人言重了,雪儿只是尽了绵薄之力罢了!”

王氏一听,笑着打趣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谦虚?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也不知谁家郎君有福气能娶了你!”

张雪儿看了一眼前方已落座的高大背影,羞涩地低下了头。

此时,一旁的裴愉也上前拉住了张雪儿的手,并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雪儿姐姐,你的医术好生厉害,自吃了你开的药,我的月信果然来了。”

张雪儿笑笑:“管用就好。”

裴愉今年十六岁,与她同龄的女子大都已经来了月信,只有她迟迟不来,长公主为此给她请过许多大夫,便是宫里的御医也来为她看过,然她吃过许多药皆不奏效,因而一直以来,这事便成了她的心病,她常常为此烦郁不安,生怕自己不能生养,日后会被婆家嫌弃。

前些日子张雪儿去她院里给她送药膳汤,她心想张雪儿父亲既是神医,那她得了张邈真传,医术定然也不错,便死马当活马医,同她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扰,打算让她给自己瞧一瞧。

未曾想最后还真被她给治好了。

原本她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从边境小城出来的医女,平日里同她亲近也只是为了气温芙而已,然经过这事后,她倒是真的同这张雪儿亲近了几分。

同时,裴愉也知晓了张雪儿对裴珩的心思,故而也有心给她创造机会。

毕竟她一向讨厌温氏,属实看不上她当年靠着耍手段,逼迫自己最崇拜的大哥哥娶了她。

在她心中,温氏出身低微,性格无趣,心思深沉,除却一张好看的脸蛋,哪里都配不上出身尊贵,文武双全,从小到大样样皆优,身为天之骄子的兄长。

比起要她每日看到大哥哥房里只有温芙一人,她更乐意见到有人能分了温芙的宠。

况且,前段日子母亲也说过年后要替大哥哥纳妾。

既要纳妾,张雪儿还算看得顺眼,又帮过她,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思及此,裴愉热情的拉着张雪儿的手行至桌席旁,又故意让张雪儿坐在裴珩身旁。

张雪儿似慌了一瞬,忙起身推辞道:“二姑娘,我找其他地方坐吧!这怕是于礼不合……”

说完,先是看了一眼温芙,后又将目光落在裴珩脸上,观察他的神色。

裴愉闻言,瞥了一眼默默垂首的温芙,和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裴珩,再次将张雪儿按下落座,笑着道:“雪儿姐姐多虑了,只是一个座位而已,今日是除夕,开心最重要,想必嫂嫂也不会计较的是不是?”

温芙抬头看了一眼裴愉挑衅的目光,以及裴雪儿故作为难的脸,心道这两人一唱一和,不去唱戏真真是可惜了。

此时屋内其他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温芙身上,王氏则压着嘴角的笑,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温芙无形中被裴愉架在那,若她不同意,反倒显得是她这个正妻小气了。

温芙心底无奈一笑。

实际她早已思量清楚,她本就不爱这个男人,现下又是一心想着他能早日休了她,放她走,自然也就不会为此争风吃醋。

相反,她反而希望裴珩能早日将张雪儿收入房中,从此厌弃了她,好让她能提前离开这个人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国公府。

她心下一番思索,面上却毫无波澜。

待正欲开口时,一旁的裴珩却先于她出了声。

只见裴珩冷肃着一张脸,扫了裴愉一眼,声音清冷:“多大了!该懂点事,切莫胡闹!”

一旁的裴愉原本正得意着,却不料下一刻被他那道凌厉的视线打了过来。

她望着兄长眼中带着冷意的眼神,瞬间呆在了原地,瞪大了双眸,似是不敢相信。

原本她以为大哥哥本就因为之前下蛊逼娶的事恼了温氏,才在她进门后对她冷冷淡淡的,上次又因动手推张雪儿的事被大哥哥责罚,亲口下令将她禁足了半个月,且听府里下人说自那日之后,他一次也未再踏足过瑞禧院,便料想大哥哥定是彻底厌烦了温氏,方才才敢大着胆子让张雪儿坐在他身旁。

眼下看他态度,她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裴珩平日里还算宠她这个妹妹,鲜少有对着她摆脸色的时候,可现下看他眸中泛着的冷意,她募地怔住,顿时不敢再说话。

而温芙这边,裴珩话一出口,她着实意外了一下。

她合起微张的唇口,抬眸惊讶地望着他的清冷的侧脸,微微恍了神。

与此同时,比她更惊讶的是另外一个人。

听到裴珩略带斥责的声音,张雪儿也怔愣住。

她没想到裴珩会当众拂了裴愉和她的脸面。

自温氏禁足以来,她时常去书房给他送吃食,他虽不甚热络,但也都让人接下了。

相比之前,他貌似对自己除客气以外,还多了一份怜惜。

方才走在半道上时她特意让母亲先行一步,自己留下来等他,假装偶遇。

一路上她同他说话,他回答得虽简短,但也是一一回应了她的。

她本以为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多少是亲近了些。

未曾想他竟还护着那个温氏……

一时间,厅堂里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尴尬起来。

张雪儿能明显感觉到府里其他郎君和小姐,甚至丫鬟小厮都在偷偷打量她。

众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似在看好戏,又好似在嘲笑她的一厢情愿,她心下愈发觉得丢了脸面,脸色猛然一白,藏在衣袖之下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这时,王氏赶忙出来打圆场道:“哎呀!好了好了,老祖宗他们快来了,大家伙别杵着了,都快坐下吧!”

张雪儿闻言,快速敛了敛情绪,连忙自觉的离开座位,朝着裴珩和温芙歉意地福了福身,便坐到了别处。

裴愉见状也悻悻地坐回了自己位置。

一通下来,温芙也回了神,她收回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暗暗思索。

她看得出来,裴珩说这话,并不是因为心疼她这个妻子在众人面前被小姑子欺负。

只是因为他行事向来规矩守礼,今日若是让张雪儿一个寄住在公府的未出阁姑娘落座他身边,待日后传出去,于他以及公府的颜面有损罢了。

而与她这个妻子,实属无关。

况且他明面上虽是护着她,可从始至终却未曾看她一眼。

这半个月以来,裴珩一次也没来找过她,好似完全将她这个妻子忘在脑后。

今早进宫朝拜,乃是禁足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然两人虽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相处时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马车内,气氛异常冰冷,从始至终,他仿佛都当她是空气一般,半个字也未曾同她说过。

活像是要同她冷战一辈子。

就算是今晚参加夜宴,他自进门开始,也权当她是空气一般,未曾给过她一个眼神。

即便落座在她身旁,她感受到的也是低沉的气压,以及冷漠的气息。

裴珩用余光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妻,顿时觉得自己矛盾极了。

他心里明明厌恶她,可一见到她,又忍不住想要偷偷看她一眼。

方才见她被裴愉为难,他之所以制止,一是因为裴愉的提议于礼不合,二是他不忍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

他虽不喜她,但她既一日是他妻,他便应当护着她。

该有的体面,他还是会给。

况且,他一向知道自家妹妹不喜欢她,自嫁进来后,裴愉平日里多有为难她,他之前对温氏多有抵触,又觉得妹妹还小,便没有去管。

如今见裴愉越来越娇蛮,做事越发没有分寸,便也有心想要磨一磨她的性子,省得日后嫁人了也像今日一般无礼,惹人厌烦。

不多时,下人们摆好了合欢宴,老夫人,国公爷,以及长公主皆到场落了座,除夕夜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空气中夹杂着美食的香气,以及大火盆里焚着的淡淡松柏香。

宴上,裴愉和王氏,以及王氏的儿子裴昭话最多,三人满嘴喜庆话,逗得老夫人和长公主喜笑颜开,就连一向刚毅严肃的成国公也不禁被两个小辈逗得哈哈大笑。

二房的庶子裴承以及庶女裴宁则并不多话,只时不时说上两句。

张雪儿话虽没有裴愉他们说得多,可也时不时开口,妙语连珠,得到了长公主和王氏的许多夸赞。

最沉默的当属她与裴珩。

裴珩沉默是因他的性格惯来如此,而她则是因为自身不想说,也插不进他们的话题里。

宴上百般热闹,却与她毫不相干。

她默默看着桌席上的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以及其他各色美食,不禁想起了在泉州时度过的除夕夜。

彼时她与姨父姨母,还有表哥一起吃年夜饭,也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她那时贪吃,经常吃得肚子圆鼓鼓的,以至于半夜总睡不着觉,于是一到除夕夜,沈墨怀总是在一旁提醒她少吃些。

她还记得当时沈墨怀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道:“小贪吃鬼,切莫再吃了,当心晚上又睡不着觉!”

说完,还作势要将她拉走。

而她则望着一桌子珍馐美味,实在是舍不得走。

她先是气鼓鼓的看着他,继而又冲他撒娇道:“我再吃一块年糕,就一块!好不好?”

一般这时候,沈墨怀都会抵挡不住她的温声软语,忍不住同意再给她一块。

只不过待她吃完便又立马带着她去散步消食。

她不爱动,走了一会儿便走不动,索性赖在原地不肯走,这时,沈墨怀通常会妥协蹲下,背着她去看烟花。

往日画面历历在目,温芙鼻尖一酸,默默低下头,佯装夹着碗里的吃食。

长公主看了一眼默默低着头,从头至尾一声不吭的温芙,又看了一眼嘴甜得跟蜜似的,一直在讨好她的张雪儿,两相一对比,顿时心生不满起来。

她心道怎么别的姑娘好话一筐一筐的说,她这个正经儿媳妇却闷闷的连屁都不放一个。

她顿时心生不悦,心下思索一番,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让温芙难受的点子。

男主心理:他对女主父亲是看不起的,因为当初下蛊逼娶的事,男主一直觉得女主当时是跟她父亲串通好了的,并且在心里认定她这个人也跟她父亲一样心思不正,虽然后来相处中渐渐有改观,可是还不够,一遇到类似动手推女二的事,男主对她的信任又会崩塌。

简而言之,男主一边被吸引,一边又猜忌她,在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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