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夜晚包纳我的酸涩，愿此地埋葬我的苦难。

到酒吧包厢时，林夕看着门边的那排小字思考了一会儿。它得体漂亮，却并不显眼，在门把平行的位置，稍稍凸起一排，手指顺着墙壁抚摸过去，便能清晰感触到。她还好奇于其他门旁是不是也有这东西——正想着，安杰丽娜开了门。

“怎么啦？不进来？”

她笑意盈盈，她又眯起眼睛。她声音夹着，搞得林夕恶心。她看到到管理员的表情——她明白自己成功地逗到了她，她又放肆笑起来。

“你终于注意到了？谁写的中二小句子。”

“你最好别让戴安娜听见，你嘲笑她的品味。”

“我问过了，这不是她写的！”

她刻意惊叫起来，好像林夕误会了她，叫她无比委屈。她一个转身，林夕无可奈何地跟着她进去——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棕色——或者黑红色的门——在昏暗灯光下，它原本的颜色模糊不清。林夕往前几步，没来得及扶住它，它便在身后“咚——”地合上，像警告。她看见桌上的酒瓶，四个，林夕对酒的了解不多，认不出牌子——她祈祷着不贵，随意坐下。安杰丽娜去她侧面，她已打开一瓶，为自己和林夕各倒了一杯。后者自然接受，开始往嘴里倒。

“别又喝醉啦～”安杰丽娜贱兮兮地提醒，“你一直这样来酒不拒的吗？”

“那你想让我怎样？！”她闷完那一杯，“你要说什么？尽快说完尽快结束——我还有一堆事情。不要像上次一样！”

每次想起那天她听安杰丽娜叨咕了几乎一个下午，她都觉得离谱——她是真够闲，才会陪她耗上那么久！

“好好好，速战速决。”她轻抿杯子，那棕色的液体没少上一点儿。林夕瞟一眼桌上满满四瓶——她根本不像是打算速战速决的样子。

我的事务汇总、我世管处的档案、我要带的那个后辈……我真是服了，我弄得完吗……

她幽怨地感叹。手机仿佛又在震动了，她心里忧郁着是那个黛沃又在信息轰炸——她打开LK，看到陆灯月的收款确认，她的头像是一只卡通黑猫睡在片蓝玫瑰上，悠然可爱。她发了一句“没事”。

是在回应自己上边的“谢谢”吧。她顺手抢过安杰丽娜手里的瓶子，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她有些愣神，差点叫那液体顺着惯性涌出去。她一瞬恍惚。

“什么消息？”安杰丽娜终于问——她似乎憋了有一会儿。

“我把医药费转给陆灯月而已。说起那天——作为唯一的亲人，你都不知道跟过去装一下担心吗！？”

“是你自己说的世界管理员不会死吧，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安杰丽娜一摆手，笑嘻嘻起来，“装模作样太麻烦了啊，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呢～”

林夕：无语。

“秦愿被抓了？”

“嗯。”林夕咬杯子，“不过我没细问是怎么回事，那边是银溪在负责了，连陆灯月也不清楚。”

“你问她了——你们一下子变得好熟啊～刚刚也是一起过来的吧？”

“别扯——在和你说正事呢！”林夕推开蹭过来的安杰丽娜，“一起走是因为顺路，反正她晚上都要过来签字。啊，对了，陆灯月负责了血魔的检查。她应该会去联系露尔她们。”

“你和林青然怎么样？”

“你问她干嘛……也就那样……”

“她没干嘛吗？没问你什么别的？”

“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你要干嘛？”

“啊这样～”

安杰丽娜盯着天花板——大概是看上边的钟摆，欣赏它走动。林夕顺着她的目光，仿佛自己的心跳也随着钟声“滴滴答答”。她意识到她的杯子又空了。

“秦愿应该——在最边缘。”

林夕听到声音，又回头看她，等她解释。她又抓住酒瓶，自顾自地倒酒。

“她应该是所有人里知道的最少的，没什么价值。”安杰丽娜似乎是苦恼地感叹——虽然还是像故意装样子，“猫恶魔知道得要多，但是她那样也捞不出什么话……”她坐直了，几乎收敛了笑容，难得地认真起来——这张脸也只维持了一会儿，她又笑咪咪了。

“卡罗拉那边最近安静得很。”安杰丽娜说，“我问过林清知，她也不清楚。之前卡罗拉邀请过她，她拒绝了。虽然之后也还是对她毕恭毕敬的——大概是不想让她阻碍——你别喝了。”

林夕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看着桌上两只空瓶子。

林夕：……

“这下我知道你上次是怎么把自己灌醉的了——你该不会有酒瘾吧？”

“我想我没有。”林夕去开下一瓶——被安杰丽娜抢过去，“它度数太低了我都没尝出味啊！”

“不行，剩下两瓶是我的了——一人一半。你要是想要猛一点的，我有一小瓶白的，你要吗？”

林夕：“别给我……那个太辣了。”

“你们管理处是不是有个人失踪了？”安杰丽娜不声不响地将剩下两瓶推到另一边——把话题又扯回去。眼见这位黄发管理员够不到，她安心下来，又去品味自己杯子里的啤酒了。麦的味道韵味悠长，舌尖的刺激也恰到好处——安杰丽娜倒觉得好。她又乐呵呵起来。

“你说何海芋吗？”管理员认命地放下杯子，倚上靠背，枕头拖住她的脊椎，叫她忍不住像软体动物般倒下去，软绵绵地浮在空气里。

“又有吗？”安杰丽娜眯了眯眼睛，“那是两个？”

“还有一个谁？”她顿一会儿，像被酒精麻痹了神经，“陶雨还没定论……”

“但是联系不上人了，对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短头发带耳环的姐姐告诉我的～”她故意夹，搞得林夕起一身鸡皮疙瘩。“我说我是林夕的妹妹，想问问你的事情。然后她就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然后发散地越来越远——她是失恋了吗？”

“啊？你是指李妍吧……你又跑到管理处来了……她今天碰到她前女友了而已。”

“是这样。她拉着我聊了一会儿爱情。”

林夕又举起空杯子咬了咬，似乎在思考李妍行为的逻辑。

“她说什么了……”

“我忘记了，类似于，谈恋爱要看人看准，断的时候要断干净这类的吧，尤其不要留着恋爱时一对的首饰当日常装饰，被逮到要被缠着问，太尴尬了。”

林夕似乎了然，她比划了一下耳朵。

“珍珠耳环？”

“珍珠耳环。”

安杰丽娜已经憋不住笑了。林夕觉得离谱又压不住嘴角。

“哦……难怪——”

她站起来够啤酒，又闷了一杯，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找我是要说什么的！？”

“不要再喝我的酒了！！”

两个小时后，包间到了时间，两人灰溜溜地出去。她们在门口稍站一会，思考人生。林夕扶住门边，她摸到那行小字了。

林夕：“所以我们究竟干了什么……”

安杰丽娜：“你喝了两瓶半啤酒，我喝了一瓶半，你抱怨了一会儿你狗屎的工作，我提一点卡罗拉和你们管理处的失踪人员，还有鼠群。聊了一点你同事的八卦，以及傻子都看出来陆灯月很喜欢你了——”

“那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

“好吧——我只是觉得，”安杰丽娜试探地瞥了一眼林夕的侧脸——这位苦大仇深的管理员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好像黏上你了，没问题吗。”

“暂时……没问题吧。”

林夕的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她无奈打开，屏幕的冷光照得她黑眼圈一清二楚，“我觉得……黛沃可能更烦一点……”

“你们管理员不需要睡觉对吗？”

“是啊。”

安杰丽娜看着她疲惫的脸稍稍犹豫：“你确定？”

林夕：“管理处手册没具体说，以我的经验来看是不需要的，因为不太会觉得累。”

“你还是不要相信你的经验的好……”

“我有在休息，我在医院睡了可久了。可能是之前，呃或者，更早之前，我分不清楚，平时也看不出来——我今天有点迷糊。”

“你喝多了。”

“我觉得我没有。”

她推开安杰丽娜，往前走，找着门出去。她们看见服务员何黎——林夕有点怕她，因为她一有机会就想问她妹妹的消息，虽然她说她妹妹是恶魔，所以林夕知道的可能性更大——哪怕这样，消息也没有那么灵通的！不如说林夕和普通人一样一无所知。于是她老是只好摆摆手“抱歉”，“哈哈”混过去。

何黎看向这边了。林夕瞥开视线，想迅速冲进楼梯躲过去这一波——

“管理员～”

你到底要干嘛啊安杰丽娜！

“啊管理员！你又来包间了。”何黎走过来，带着笑容。

“我没消息的——对不起！”

“啊！我不是要问这个。我有我妹妹的消息了，今天是我在这的最后一天——我明天就走，去找她。”她眼睛仿佛亮起来，“一直以来谢谢您。”

“啊……不……我什么也没干……”

“怎么说呢……其实，我每次问老板和她朋友那些人——还有您——虽然我也清楚大概是没有消息的，但是，我问一下，就仿佛可能有点希望——说不定，明天就有好消息了，哪怕是点什么风吹草动——所以还是——谢谢您！”

她笑容如此灿烂，搞得林夕不好意思起来。

“我应该挺烦人的——我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问，就想找人说……”

“你要往哪边走？”安杰丽娜问，她笑容满面。

“按照管理员们的说法，应该是A21管理区域的南边。”

“那边是A21管理队的位置吧，问问她们说不定有消息。”

“好，谢谢！”

她听到客人的招呼，她又去工作。林夕和安杰丽娜面面相觑。

“A21——人死完了，你真的确定吗？”

“我确定，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情报？”

“和这个‘妹妹’有关系吗……”

“谁知道～”

她看着安杰丽娜笑盈盈的脸——她又摇头晃脑，好似邀功。

“你每次这样说的时候……都绝对是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