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雨失踪了。

这一点大概成为了定论。言姐尝试联系A21，结果也是完完全全没有回应。她们——A21和陶雨，就仿佛露水般，在日出下蒸发了一样。

“明明每天的巡逻情况都有上传……”

言姐盯着电脑看了半天。手机在边上，响了好一会儿，最后变成冰冷的机械音。她无奈地挂掉，又去翻什么东西，再次播出一个号码。

“你好，是陶雨家人吗？她有没有和你们说过她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嗯……那她最后一次联系你们是什么时候？我们这边找不到她……对……好的……好……”

挂掉电话，她又叹了口气，扶住额头。陆灯月看见她皱紧的眉心。电脑桌边有几只小橘子，在亮晶晶的太阳底下。言姐抬头看见它们，仿佛也缓解了点心情。

“你确实是仔仔细细找过了……她不在宿舍……也没有任何留言——类似字条什么的，对吗？”

“是的，我找过了，我确定。”

陶雨的宿舍干净，也没添置过什么——至少在房间之外。早上陆灯月拿到钥匙进去——那时候，武装管理队刚刚结束训练，言姐心急火燎地联系她，叫她取一下钥匙，到陶雨宿舍找找她人——陆灯月动作麻利，很快跑到地方——言姐似乎急得很，搞得陆灯月也紧张起来——虽然跑到半路上，她就疑惑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跑——她哑然于自己问出来这种问题。但她似乎无法否认——这个叫陶雨的女人的失踪，实在是太过于平淡了——哪怕她昨天一整天都毫无消息，管理处的同事也没有任何关注——根本无人在乎。

确实，也只是同事。

她这样想着，接受了自己的平静。她轻轻地走进去，调整呼吸。阳光就这么侵入这间屋子，在地面留下陆灯月微微摇晃的影子。沙发上叠着些衣物，冰箱上吸着冰箱贴，都是可爱的Q版娃娃——有灿烂笑容的孩子、有摆着死鱼眼的孩子、愤怒地与啤酒罐搏斗的孩子……那些黄色的卷发无一例外地乱糟糟往脸上刺——应该是同个人。

陆灯月稍稍走神了一会儿。她不太愿意承认这种感觉，但这确实让她想起身边近在咫尺的那一个人——她希望这是错觉。

她还没忘记她此行的目的。她试图呼唤陶雨，但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她拨通号码，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最后打开了卧室——先敲了敲门，小声说一句抱歉——她站在门口，往里探。她看见好几叠本子、摊在桌上的画纸、乱七八糟的彩笔，一个黑板子压在所有的白纸上。她打开柜子，确认陶雨没有“躲”在哪里——什么人也没有。陆灯月觉得自己应当离开了——陶雨并不在这儿。她却鬼使神差地走近那张书桌，她看见洒落着的黑橡皮屑，几只铅笔安详地睡在白色的软垫上——和她办公室里那个垫子一样。她掀开那只黑板子——它的表面有一片变色了，似乎是磨的，怪可怜。她看见那几张画儿——或许是十几张画儿——全部、全部是那个黄头发的女人——

“嗯……那好……”于倩言又叹气了。陆灯月的心思回来。她觉得脑袋疼起来，眉心酸痛——她意识到自己也拧起眉头了。

“现在怎么办？”

“她家里人是说报警——唉，反正就这样吧……A21那边……我回头再联系下……能拜托你再跑一趟吗——A21办事处。”

“好。”

“再找个谁和你一块儿去吧……免得有什么意外。银溪要处理猫恶魔，叶君安和乔梦清要处理舞会……周二唐酥值日……林青然……我联系下林青然吧。”

“诶？”

“怎么了吗？”

“没事……”

于倩言观察着她的表情，最后露出一声无奈的笑：“你看起来很不想和她去，不喜欢她吗？”

陆灯月几乎把自己缩起来，她幼稚得不像个27岁的成年人。

言姐看她不说话，又继续：“我主要担心A21那边有什么问题。昨天她们照常上传巡逻情况了……这反倒有点诡异……你一个人肯定不行——总不能让事务组的和你一起吧。”

陆灯月看着她，仿佛真的期待她会叫出谁的名字。

“我不行的……陈绮倒是有空……但她没有接受过训练，遇到突发情况没法帮忙……”

“林夕呢？”陆灯月脱口而出。

“她要负责事务汇总的——明天就要交了，不过现在有黛沃帮她分担——她也是和陈绮一样的问题吧，没……”

“她在武装管理队工作过！我问过她——我……”陆灯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的脸发起烫来。

“是这样吗？”言姐似乎努力着回忆林夕那张职务安排的资料，她流露出不解，却没多说什么。“那你问问她吧，她要同意就可以。”

“好！谢谢您！”

陆灯月又带上敬词了，她板正地走出去，到外面才意识到自己顺拐了——她脸更烫了。她深呼吸，调整心情，回办公室找找林夕——耳垂的温度高得不像话，不过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她捏一捏，安抚它，又顺手把头发往后挂。她看见迎面走过来的银溪和林青然。灰头发的女人注意到她了，却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林青然倒突然停下，凑过来。

“早！”她的音量忽高忽低，“怎么样，言姐叫你说了什么？”

“……就是陶雨的事情。”

“这样。”她又笑眯眯的了，“怎么样，好点了？”

“喝了咖啡就好多了。”

“林青然。”银溪叫她，淡淡的。陆灯月却莫名觉得它掺上一丝责备——只有一丝，在她平静的语气、毫无变化的脸色之间，流露出了那一点点“不满”。

“抱歉——”她冲陆灯月摆摆手，又跳回银溪身边。她们又各自前进了。陆灯月想起来昨天银溪看她们的表情——她那猛一抬头，似乎诧异林青然说出那样的话——这一点，陆灯月也不明白。她实在是不喜欢和林青然相处的过程，总感觉和她说话一定是隔着层塑料膜的，声音在膜面上揪起，根本听不清她想表达什么——这让陆灯月不舒服。银溪也让她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她话不多，性子也直白，叫这层隔膜没那么显眼了。陆灯月老觉得，银溪和林青然——她们俩才是一张膜里的，除此之外的其他人，愣是谁也别想掺和进去。

林夕……林夕看起来好像和林青然关系不错……陆灯月也搞不懂她们是怎么聊到一块儿去的。她觉得头疼得难受，干脆也不想了。她又一次深呼吸，好像自己正行在什么“命运的道路”上，走廊在她面前扭曲，又一步步踩正。她在办公室门口停下。又一次深呼吸。

林夕。

她默念她的名字，免得在叫她时，她的声音又莫名其妙地发起抖来。

那个名字也出现在戴安娜的查验本、管理处的员工册子上。陆灯月的手机还存着那位“林夕”的号码，这么长时间折腾下来，她都快忘了这一件事情。她突然想试试拨通那个电话，可又害怕那通电话里传来什么她无法接受的声音——她想只是同名，她又害怕真的只是同名。她心中好像有那么个确定的答案，但她不敢去承认。这样想着，她已经按下了绿色的电话键。

短暂的寂静。手机的震动拍打鼓膜，叫那一声声“嗡嗡”侵入陆灯月的神经，害得她头皮发麻，她又等了一会儿。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您可以在滴声后留言，留言将收取正常通话费用……”

陆灯月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