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黎醒过来的时候,将近凌晨三点。
周遭的人散的一干二净,就只剩下他们群里那几个。
林西然不知道从哪弄来麻将,四人现在正打的精神。
只不过,打麻将声音极小。
迟黎懵了一瞬,他们这样真能听见对方出什么牌吗?
反正她光看会容易看混,必须听见对方说出来才行。
“你们其实可以大点声。”
林西然转过头,“阿黎你醒了?要不要过来一起打?”
迟黎刚睡醒,状态一般,她麻将打得不好,拒绝后又躺回沙发,举着手机刷了会微信。
刚开始一切平静。
直至她滑倒底部,沉寂许久的群聊,边边的铃铛被划上一道斜线。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傍晚。
是父母喊她回家吃饭,迟黎回了个“好”字,再无回音。
她退出微信后安安静静刷了会短视频。
一直等到打麻将的四人那传来句:“和了!”
迟黎终于坐起来。
她估摸着林西然是输了太多局,这会正叫喊着说:“不玩了不玩了!”
林西然帮着把麻将收起,在手机上点点按按完,对迟黎说:“阿黎你先坐会,待会我送你回去。”
迟黎在脑海过了遍今晚发生的事,迟疑地问:“你,喝酒了吧?”
林西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放心吧,不是我开车。”
“……”
上车时,迟黎才明白开车的是谁。
“向西边”的驻唱歌手。
林西然陪她坐在后座,透过后视镜能看得见男生的脸庞。
很嫩的一个人。
“他成年了吗?有驾驶证吗?”
迟黎心里慌慌,生怕司机是个未成年,也没去想车里密闭又安静,压低声音问林西然。
“我今年20,有驾驶证。”那人回答。
迟黎原地尴尬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到家,和林西然微信聊天的过程中,迟黎才知道,今晚送她们回家的是林西然的暧昧对象。
还是个大学生,驻唱歌手也只不过是个兼职。
夜幕被颜料染成白天,太阳缓缓爬起,暖光伸进卧室。
迟黎给自己放了两天假,起床后简单吃个早饭,推翻昨天写的章纲,重新构思了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在电脑前坐了半小时,敲出来的字删了又删,毫无灵感,状态也越来越差。
最开始,她写文只因热爱。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份热爱不断变质,到现在,她已经找不到写文的初衷是什么了。
空荡的卧室里传出轻飘飘一声叹息。
紧接着,是电脑与键盘电源被关掉的声音。
迟黎换身衣服,拎上钥匙出门。
她并没走远。
小区里头有个公园,连接着一片清澈的湖。
有风吹过来时,湖面会泛起粼粼波光,特别漂亮。
迟黎寻了张长椅坐下。
美丽的风景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好。
期间林西然发来消息,问她中午要不要去商业街新开的烤肉店打卡。
迟黎拒绝了。
她中午得回家一趟。
在公园一坐就坐到十一点多,还是家里人打了电话过来迟黎才注意到时间。
到家的时候,饭菜已做好摆放整齐。
“回来了?我刚听见楼下有停车的声音就猜到是你。”迟远脱下围裙,将其往墙上的挂钩上挂。
迟黎点点头,走进卫生间洗手。
“我妈呢?”她擦干净手出来。
“噢,”迟远顿住,旋即恢复正常,“你妈在房间里,你去喊她来吃饭。”
“嗯。”她应声。
林姿意从房中出来时脸色不太好。
应该是刚和迟远吵完架。
他们本就是相亲凑在一起,没什么感情,迟黎小时候他们就常吵架,自那件事后,架吵得就愈发频繁。
迟黎一言不发,默默埋头吃饭。
一家三口之间没有任何话题,像是拼桌的陌生人。
“阿黎,尝尝爸做的水煮肉片,你喜欢吃的。”迟远打破沉默,并将水煮肉片推到迟黎面前。
水煮肉片香气浓郁,猪肉和配菜沉在汤底,汤面上飘着些许红油,点缀着青绿的葱。
迟远是用心做了的。
就是他依然没记住,她不喜欢葱的味道。
“好。”迟黎伸手夹了一片肉,权当那些葱不存在。
其实像碗里三根不到的葱,迟黎是不太在意的。
避开就好,葱味总不会盖过菜原本的味道。
或许是她执念太深,小时候说过的话不被人在意,长大后,看见家里的菜有一丁点葱都介意。
她其实也只是想证明,父母之间没有爱,对孩子总会有吧。
是她贪得太多,不满足于父母对她的好,反而奢求他们对她有爱。
午饭过后,迟黎坐在沙发上吃了会水果。
隐约听见厨房传来争吵声。
她将手机音量调小,全神贯注听着厨房的动静。
在碗筷的碰撞声中,迟黎听见林姿意的声音带着讽刺与贬低。
林姿意说:“哼。明明知道女儿不吃葱还要往里放,怎么?脑子长来是为了记住你情人说的话吗?情人比女儿还要重要,你也真是有够无情的。”
“你要不要再大点声,让女儿听听我们又在吵架?真是有病,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倒好,一天到晚就只会提这件事情。”迟远声音带着不耐烦,懒得听林姿意说一句话。
“我是有病,没病怎么会嫁给你?本就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为了养小三还欠下一屁股债,哪个正常女人会跟你在一起过日子?要不是为了女儿,我早就和你离婚了。还需要忍你忍到现在吗?”
“那你别忍,我逼着你忍我了吗?……”
手机声音再次被放大,厨房的争吵声也跟着越来越大,甚至没法再用其他声音将争吵声盖过去。
在迟黎搬出家前,同样的争吵就听过无数遍。
大部分是林姿意挑起的。
起初迟黎还能够理解林姿意。
一个女人,脱离原本幸福的家庭,在一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地方,将婆媳关系的矛盾摊开来。
好不容易将婆媳问题解决,和丈夫在外买房居住,孩子也长大后,又面临丈夫出轨。
林姿意一心想给孩子们一个幸福的家庭,一而再再而三给迟远改过自新的机会。
奈何迟远自己抓不住能够重新将支离破碎的家庭拼起来的碎片,渐渐的,迟远重心也不再放在孩子身上。
全身心都扑在别的女人那儿。
林姿意能够忍受丈夫对自己的忽视,却坚决不能够容忍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无视。
迟远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真实的工资情况,也从未将工资上交给她保管过。
她不甘心,自己在迟家操劳半辈子,知道不够富裕,体谅家中顶梁柱的辛苦,从来都是能省则省。
结果到头来,迟远赚来的钱和她省下来的,全都进到其他女人的口袋。
林姿意如何能甘心的了?
她是想过要离婚的。
可迟黎的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不起打击。再加上老一辈子的思想封建,认为离婚是件丢脸的事,林姿意也就不敢离。
迟远就是拿准了她不敢离婚,才愈发的肆无忌惮。
现实的压力如同磐石一样压在林姿意身上。
渐渐的,争吵从一周一吵,演变成每天一吵。
在这样的争吵当中生活,迟黎的精神状态也变得十分糟糕。
迟黎开始谁都不想理解,更不想听他们任何一人说半个字。
偶尔迟远和林姿意其中一人心血来潮,与她分享生活趣事时,她也丝毫提不起兴趣。
听不进去,回应得也就敷衍。
父恶则母苦,母苦则子惧,子惧则家衰,家衰则败三代。
迟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林姿意就永远不会停止争吵,迟黎也没法从这样的家庭彻底脱离,结果就是恶性循环。
迟黎听着他们再也无法掩盖的争吵声,内心愈发烦躁。
从前的她,在他们争吵时试过喊停,没有用。
现在的她,不再打断他们的争吵,只是一个人默默离开。
出了门上了路,胸口憋着的那口气依然在。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应该是反感的,但那种反感里夹带着愧疚。
她因反感将她从小抚养成人的父母感到愧疚。
以至于,反应过来红灯亮起时差点来不及踩刹车。
“砰”的一下,车头依然不可避免蹭到前方黑车车尾。
迟黎立刻下车查看。
被她这么一撞,前面的车多少有点轻微刮擦。
黑车车主要是好说话,私了是没问题的。
谢还洛下车要比迟黎晚个两秒。
这会刚走到她身边。
女生猫着的腰直起来,举起手机对准事故现场,似乎是要拍照。
谢还洛越看越觉得这削瘦娇小的身影有点眼熟。
终于在单身派对的记忆里寻找到她的身影。
“迟黎?”没记错的话她是叫这名。
听见自己名字,迟黎反倒讶异。尽管听出声音是谢还洛,扭头时穿进眼里的面容还是让她怔住。
她的眼眶泛着微微的红,水灵灵的眼睛就直勾勾盯着他看。
迟黎大概是第一次追尾,无措地呆在原地。
两人默认私了。
谢还洛简单查看完情况后只说:“没什么事,你不用有负担。”
迟黎觉得谢还洛是单纯在安慰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这车,后续维修费用我承担。”
本来也就是她的责任。
到底也算是认识的人,对方又是个女生,谢还洛认为没什么必要。
红灯已过,后头鸣笛声此起彼伏。
谢还洛扬眉,敲了敲他车的车身,“不用。这车我早想换了,你正好给我个换车理由。要真觉得不好意思,下次请我吃顿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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