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粥热腾腾往外冒着热气，谢还洛又将一小碗西兰花摆在旁边。

中午或傍晚，校门外其实压根买不到粥，谢还洛是排着队给了老板一锅的钱，人才愿意给他煮。

算上进出校门，排队，煮粥的时间，怎么也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迟黎已经不太疼，剩下的是饥饿感。

她手肘撑着床要起身，坐起来时那碗粥已经被人递到她眼前。

热气熏得她眼眶发酸。

自从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开始，迟黎就再也没被家长关心过。

彼时她也是个一字出头，即将高考的小女孩。

胃疼这件事她不是没跟家里提过，可父母一个陷入不该出现的中年爱情里，一个被囚于不甘失败的婚姻中。

她便成为家里最透明的存在。

没人关心她是不是生病，就算答应了带她去医院看，也只是应付而已，转头就忘记了。

起初是自己没能力去看，后来是觉得无所谓了，吃点胃药就能好。

她知道校门外买不到粥，谢还洛一定是花了点力气才能买到一碗。

他是第二个在她胃病时肯为她准备温热的食物的人。

第一个是秦老师。

“谢谢。”迟黎接过，男人搬了把木凳到她身边坐下。

谢还洛坐在跟前，她反而不好意思吃。

他之后没课了吗？

想着，也就问了。

谢还洛淡定“嗯”一声，伸手把小碗的西兰花往她面前推。

迟黎一口接一口吃着粥，好安静，总觉得不自在。

眼神开始乱瞟，发觉秦老师不在医务室里。

下一勺粥入口前，她问：“秦老师呢？”

“我回来的时候就出去了。”

“噢……”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墙上的秒钟转了一圈又一圈，谢还洛等迟黎的间隙回了另一个体育老师的消息。

见透明塑料碗的粥快见底，他不紧不慢来了句：“吃完我送你回去。”

“咳咳！”迟黎被这话呛了两下，“我是开车来的。”

谢还洛了然，不疾不徐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空碗，伸手接过迟黎手上的。

“我知道，我开你车送你回去。省得你还得再过来。”

迟黎下床穿鞋。

面无表情，系鞋带的手却紧了紧。

“那你怎么回去？”

谢还洛处理完垃圾，站在她身侧看她慢吞吞系鞋带。

“我打车。”觉得迟黎会拒绝，后面跟了句，“是我让保安大哥放你进来的，别你开车回去疼死在路上我还得负责。”

“行吧。”

两人走出医务室。

秦老师还没回来，迟黎往前走的步子停住。

“秦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要不要把医务室门带上？”

谢还洛回头，见迟黎满脸纠结，回答道：“不用带，秦老师一会儿就回来了。”

出校门前，迟黎也没忘记带上那件孤零零躺在操场台阶上的外套。

车子就停在校门不远处。

特别近，步行两分钟能到。

迟黎把车钥匙递给谢还洛，告诉他自己家的地址，二人动作一致拉开门上了车。

太阳即将与地平线齐平，高峰期车流徒然增多，车速被迫降下来。

一路穿过“向西边”所在的商业街，迟黎才想起，林西然回复的消息她还没看。

西西：【找不到毕业照了，这张行吗？】

西西：[图片]

她点开。

照片是高二上学期照的，记忆一下就涌上来。

那时候三月份，迟黎也不知从哪听来各个高中要进行一场篮球友谊赛的消息。

每天都拉着林西然凑到陈一周跟前打听。

一中爱打篮球的不多，她知道的，陈一周算一个，谢还洛也算一个。

整个校篮球队是临时拉出各个年段爱打篮球的男孩子凑出来的。

他们每天傍晚放学都得留下练篮球。

陈一周是其中一员，迟黎也就顺理成章地每晚都留到结束。

表面上是等陈一周一起回家，实际上是为了能多看一眼谢还洛。

比赛地点定在一中室内篮球场。

因爱打球的人不多，室内的篮球场不太开放。

比赛那天是迟黎第一次进去。

她和林西然抢占了个好位置，第三排。

第二排就是他们学校的运动员。

更巧的是，谢还洛就坐在她正前方。

当时，迟黎听着谢还洛对身边的人说要去上个厕所。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反应过来，点开相机，把手机递给林西然，让她给自己拍照。还特意叮嘱林西然多拍几张。

林西然是疯狂连拍。

于是就有了林西然给她发过来的，唯一留存下来的照片——迟黎留着齐肩短发，眉眼弯着望向镜头。身后，谢还洛正好转身将水放在座位上，似是感觉到有镜头，还抬眸看了一眼。

他们俩的唯一一张合照。

迟黎回复：【可以。】

悄悄瞄了一眼正专心开车的谢还洛，大拇指在屏幕上按下，将照片保存进现在的手机。

林西然又回了串语音：“我才发现这照片里还有谢还洛呢，你别说，还挺像情侣照的。”

“迟黎。”

迟黎正要点击转文字，被谢还洛突然这么一喊，手抖直接点了播放。

林西然的声音巨大声，在车里播放了一遍。

迟黎：“……”

忘关蓝牙，手机自动连上车载蓝牙了。

车里一片死寂。

瞳孔略微放大，迟黎脊背绷得直到不能再直，连呼吸都滞住。

车子驰上南林大桥，很快便能到家。

谢还洛眉毛微乎其微地上扬着，显然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清了。

“什么情侣照？”

谢还洛视线滚烫落在她身上。

“就……就19年的时候学校篮球比赛，我朋友给我拍照时，不小心把你拍进去了……”

“待会能给我看看么？”

毕竟谢还洛也在照片里，迟黎不太好拒绝，将照片存进手机里应下了。

她忘了谢还洛刚刚喊她应该是有事要说。

但谢还洛记得。

“你晚上要是还疼的话就去医院看看，我看你刚疼得不轻，”车速减下，谢还洛确认一遍，“正前方那个小区对吧？”

“对。直着开进去第二个停车位。”

“行。”

他们在停车位停稳，熄火。

迟黎手已经伸出去触车门把手，紧接着那手停住，缩回来。

照片还没给他看。

才存进手机里没多久的照片再次被点开。

“等等，你要看的照片。”

谢还洛拔下车钥匙，开了车门，一只脚差点迈出去，又被叫回来。

照片上方留白，是篮球场的景象，下半部分被挤满，他和迟黎各占一半。

视线聚焦在迟黎身上，女孩笑的有点僵硬，和现在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拍的不错，发我一张行么？”

这张照片，他们俩表情都不太好看。

哪不错了？

她没反驳，点了原图发送过去，只当谢还洛是想留张自己高中时期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