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罗马正值傍晚，夕照柔婉。

单宴泽应声回头，手中画笔有颜料滴落，沾染了他松垮的牛仔布围裙。金色夕阳，将他蜷曲的发丝染成金棕，俊俏的混血脸孔闪过一瞬的惊愕。

“盛衍？现在？”

——难怪失约。这家伙此刻本该出现在罗马，与他一同共进晚餐。

上恋综么？

这鸽子放得~真有些别致。

简寻之还沉浸在震惊中，自顾自地碎碎念：“天呐，盛衍那副阴森森的嘴脸，去上恋综？是要祸害多少女嘉宾？！”

她又给裴艺秀发消息。

[老裴，你当心点。盛衍实在不好惹，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他搞A.S的项目吧？差点没搞死我。]

A.S，即Artist Studio，一家集时尚艺术资源于一身的工作室。

而室长，正是盛衍。

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裴艺秀不自觉地咬起指甲。

要是告诉简寻之，她已经偷偷跟这个不好惹的男人领证了，好朋友会不会从手机里爬出来咬死她？

诶，大概会是闹绝交的地步。

可是，她别无他法。

[裴大嘴：帮我问问弟弟，他小舅舅最近怎么样？]

[简大侠：什么怎么样？]

[简大侠：卷毛说了，盛衍最近逍遥得很。A.S的事务全丢给他，甩手掌柜，就知道忙那家新公司。]

新公司，盛泽娱乐嘛~她知道。

她是想问，盛衍怎么会突然来参加恋综，可又不好问得太直接。

[简大侠：听说盛衍从没谈过恋爱。这把年纪了，再不找对象是会被人怀疑性取向的。]

裴艺秀叹气，算了，他俩能知道个啥。

只好关心一句：[你跟小男友怎么样了，还好吗？]

简寻之正要回信，忽觉腰后被人贴住，低音炮轻撞耳膜，“熏熏~我饿了。”

颈后一酥，她快速敲完字就收起手机。

[都好，就是弟弟太黏人，老姐姐快废了。]

黏人啊~真好。

裴艺秀放下手机，回想盛衍今天一连串反常的举动，心中还是没底。

什么“来都来了，体验一把”，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

海上摇曳了一晚，连梦境都仿佛水波荡漾。

蜷在床角的盛衍眉心紧锁，脑海中不断重演着一段画面。

长白山的雪，一望无垠。

峰顶一轮清冷的月，照拂着雪地里的一双人。

戴眼镜的少年，侧眸留意身旁的女孩。

她正静静地望雪山，卷曲的发丝在耳畔轻晃。春水般潋滟的棕瞳，映出铺天盖地的纯白。她像樽锁在橱窗的瓷娃娃，美好精致却可望不可及。

女孩忽然转过头，看见少年镜片上映出自己的轮廓，倏而笑起。

她歪着头问：“盛衍，你偷看我？”

意料之外的对视，被击中般的窘迫，少年急忙收回目光。

“没，你有什么好看的。”

女孩凑近，温热的吐息擦过他冰凉的耳廓，“喂，我不好看吗？”

痒痒的，刺刺的，这感觉竟从耳后直蹿胸口。

男孩下意识后撤道：“一般般。”

“盛衍~！”

女孩冲他大吼一声，三米外的松柏树“哗啦啦”惊落一地积雪。

男孩掏掏耳朵，沉声道：“没礼貌，叫舅舅。”

尾音刚落，女孩翻身将他推倒在雪地里，拧着他的衣领问：“重说一遍，我好不好看？”

深刻的冷意穿透衣衫，后背袭来一瞬刺骨的寒气，可男孩却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她压在自己身上。

“盛衍，说话呀！”

“叫舅舅……”

女孩的眼眸透出一股机灵劲儿，她摘掉男孩的眼镜，拖着长音道：“小～舅舅？”

“别，还我！”

他伸手去抢，又听她得逞似地笑道：“小舅舅，承认我好看就还给你～”

“好看，全世界就数你好看。”

男孩坐起身，长臂一探便将眼镜捞回戴上，犹豫着说道，“那个~我打算报考内地的大学。”

风清静，月凉薄。

这句话落进女孩耳中，灌入凛冽的寒意。

她坐回原处收敛了表情，良久，低声道：“想脱离霍家，脱离妈咪，所以急着离开香港？”

“没有，霍家很好，大姐也很好。”

“那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看脚下的雪。

女孩抱着膝盖，声音有些沉哑，“你知道，在香港满16周岁就能注册结婚吧？”

“嗯。”

“如果我生日那天你不回来，我就在生日宴上随便找个公子哥嫁了。”

少年眉心一颤，拳头攥得更紧，“别胡闹，我会给你寄礼物的。”

“盛衍…”

女孩的眼眶泛起莹润，她却无所谓似地笑了一下，眼中盛满倔强的月光，“好，我很期待小舅舅的礼物～走咯。”

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

踩雪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什么碎了，却又碎得不够彻底。

男孩滞留在原地，望着女孩蹒跚远去的背影。

漫山遍野的积雪仿佛将他通体冻结，他想喊一声“别走”，却始终喊不出口。

稚涩的心意，被冰封在那一夜的长白山。

雪山不融，岁岁冷寂。

和煦的晨光吻上男人眼睫。

凤眸轻启，朦胧雪夜的光影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下一刻，温情眸光骤然黯淡。

盛衍撑着床板坐起身，窗外掠过几只海鸟，转眼消失在海天之间。

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弛，他扶额叹了口气，好久没做这个梦了。

是因为昨天见到裴艺秀那张脸么？

*

陈斌的叫早服务十分周到负责。

哪怕裴艺秀拿枕头捂住耳朵，还是挡不住他的连番呼叫。

等她晃晃悠悠走到餐厅，叶双双已经坐在吧台前享用专属爱心早餐。除了陈斌，吧台后还有一个男人背对她们在忙碌。

“早啊艺秀，你有口福咯。”

叶双双指着男人的背影，“盛衍刚说完，哪个姑娘先进来，他做的早餐就献给谁。”

裴艺秀一愣，还没张嘴就听盛衍转身道：“她不算，她又不是女嘉宾。”

略顿片刻，他又说：“除非——”

“除非什么~还卖起关子了？”

餐厅内，三双眼睛纷纷看向顿声的男人。

只见盛衍将锅中拌好的意面盛入盘中，又将刀叉齐整地摆到裴艺秀面前。透明镜片上，隐隐映出女人的素净妆容。

他撑着台面，半开玩笑道：“除非，裴主播可以成为我的潜在恋爱对象。”

裴艺秀：“……”

成心的吧？

墙角的摄像头已自动调转角度，试图用特写镜头捕捉女人的微表情。

好歹她在圈中混了几年，也算身经百战。

这种程度的坑还不至于能绊到她。

裴艺秀耸肩笑笑，一派轻松模样：“嗐，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这意面啊我可无福消受，奉劝盛先生少开玩笑，以免过早步入中年油腻。”

油腻吗？

盛衍不自觉地挑了下左眉。

“裴主播既然无福消受，那就便宜我咯。”

适逢杨曼走进餐厅，兀自取了一副刀叉坐到吧台前，又冲盛衍抬抬下巴，示意他将那盘意面端过来。

“还是曼姐给面子。”

盛衍转身时与杨曼相视一笑，看得裴艺秀心中直犯嘀咕。

这互动不像陌生人啊~什么情况？

难道昨晚餐桌上盛衍就属意杨曼，还连夜跑去勾搭了？？

“艺秀，你吃什么？艺秀？”

叶双双拱了下身侧女人的手肘，却见她冷着脸沉声道，“不吃了，我想吐。”

“啊，你还好吗？”

见裴艺秀起身往外走，叶双双忙关心道，“是不是晕船啊？”

“没事没事~我去外头吹吹风就好了。”

裴艺秀头也没回，背对众人摇了摇手。

一大早就给她添堵，真是糟蹋了这绮丽的海域风光。

甲板上没人，裴艺秀迎着咸涩的海风走到船头，游船正在缓缓开出斯米兰群岛海域。

晨曦靓丽，却不够温暖。

迎风吹久了，她忽然打了个喷嚏。

双臂竖起些许汗毛，裴艺秀摩挲了阵想要回房，肩头却被人覆上一件柔暖的外套。

哼，还算有良心。

她勾了下嘴角，转头却是一怔：“是你啊？我不冷，谢谢噢~”她忙将外套卸下，想还与张洋。

“别客气，我看你都打喷嚏了。”

张洋双肘倚靠着围栏，迎着海风深吸一口气，始终没接那件外套。

裴艺秀偏头扫了眼附近的摄像头。

行吧，多给他几个会照顾人的镜头，到时节目播出去观众缘也会好些。

余光里，餐厅门口踏出一男一女，看身型应该是盛衍和杨曼。

几个意思，一盘意面的交情就难舍难分了？

“裴主播~”

张洋掏出一枚乳白色的贝壳，手掌大小，递到她眼前，“这是我昨天浮潜的时候捡的，好看吗？”

“嗯？”

裴艺秀心不在焉地瞟了眼，“不错呀~想送给哪位女嘉宾？”

“你觉得我该送给谁？”

“对谁有意思就送给谁呗~”

爱谁谁呀，问她干嘛~她现在只想关心盛衍和杨曼在聊什么，进展到哪一步了。

“可是我感觉曼姐看不上我，叶老师又有些冷淡，乔伊尔嘛明显对新来的男嘉宾更感兴趣。”

察觉到张洋流露的失落，裴艺秀认真鼓励道：“你管人家怎么想呢？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哪怕自我推销呢？”

“自我推销？”

“是啊~去行动，就算被拒绝，也比你陷在纠结里强。”

张洋眼中明显多了抹光彩，他捧起贝壳轻声问：“那，我送给你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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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普吉岛，致姗姗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