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最近不太平,大半夜的上哪去买卫生巾,可总不能真让蓝雅君一直流着血。
荆楚怀显然把这事当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这个脸面比天大的小少年,找到了比脸更重要的事,那张一年四季一副表情的冷脸通红,就跟个小媳妇儿似的,看到个女的,就小心翼翼地拉着人问:“您好,您带卫生用品了吗?”
卫生用品?
荆楚怀指了指身后包着外套的蓝雅君,红着脸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他后来问了太多人,问到后面,终于有个热心市民不问自答,举起手,笑呵呵地说:“小伙子,我这有。”
荆楚怀眼睛一亮,拉着蓝雅君过去,接过小小的一片卫生巾就像是接过国宝一样,珍重极了,完了,还往自己兜里拿钱,他缺爱不缺钱,拿出来的全是一打红票子,把那帮忙的姑娘吓了一跳。
“这才几块钱,不用给了,”她连忙推开荆楚怀的手,左右看了看,悄声提醒道:“现在市里不太平,你这么小,可别拿着这么多钱到处晃。”
荆楚怀一脸懵,蓝雅君就自作主张地把钱塞回了他裤兜里,然后朝那姑娘鞠躬,说谢谢。
姑娘摆摆手,乐呵呵地说:“不谢不谢。”
他俩告别了那姑娘,又一次返回了卫生间,荆楚怀等在外面,这回没那么不耐烦了,他脑子里把今晚上背过一遍的单词又过了一遍,等待蓝雅君的时间好像特别短,他才把单词过了一遍,蓝雅君就从女厕所外走了出来。
蓝雅君看荆楚怀背的入神,拍了他一下,问:“念叨什么呢?跟咒语似的。”
荆楚怀一顿,从英语的海洋里脱身,就只听到后半句,怼道:“什么咒语,我这是英语。”
蓝雅君“哦”了一声,也不大在意荆楚怀的解释,往前走:“你好像没大事了,把药取了出院吧。”
荆楚怀奇道:“不是说要在医院呆一晚上吗?”
蓝雅君转过头,从头到尾看了他一眼,道:“我是这么打算的,但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荆楚怀眯起眼睛,声音变低了点:“怎么,你盼着我去死啊。”
“我可没那意思。”
荆楚怀在医院就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啥也不会,还是蓝雅君带着他去取药,结账的。
当他们快要走出医院的时候,荆楚怀发现天色还是暗沉沉的,犹豫了一下,他惦记着蓝雅君今晚上可能无处可去,便说:“你真的不在医院待着了?”
蓝雅君无奈地回:“你是觉得急诊室的冷板凳很好坐是不是?”
荆楚怀噎住。
“要坐你坐,我生理期到了,可受不了冷。”
荆楚怀想了想说:“那你刚刚还吃了冰棍。”
蓝雅君沉默片刻,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地说:“是啊,所以我现在疼得要死。”
那冰棍好像是他让吃的。
荆楚怀:“……”
他想说对不起,但又拉不下脸来,头反倒越抬越高。
“没关系。”蓝雅君忽然这么说。
荆楚怀那高昂的头颅迅速放松地垂下来,跟只顺了毛的大猫似的。
蓝雅君也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说:“我暂时没地方去,你能收留我吗?”
荆楚怀一顿,想着自己酒店的房间,踌躇道:“能是能,但我只开了一间房。”
蓝雅君一个求收留的可怜鬼竟然挑起来了,居高临下地说:“算了,一间就一间吧,我没带身份证,也没地儿开第二间去。”
这会儿不仅缺德地图没有,连微信还没有普及,更别说滴滴了。
两个人只能蹲在医院门口等夜间出租车。
蓝雅君肚子疼,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等,荆楚怀看着她疼得发抖,沉默许久,忽然说:“我在这等吧,你先进去。”
蓝雅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来,说:“我跟你一起等吧。”
“一个人也是等,两个人也是等,多一个人有什么用?站桩吗?”
这话说的实在,但难听。
明明是体贴的话,但蓝雅君一点不觉得温贴,她拽了拽荆楚怀的手,等他看过来的时候,说:“你这么讨人厌,朋友应该很少吧。”
荆楚怀:“……”差点一脚踹到她身上去。
蓝雅君像是有预知功能,抱着肚子,颤颤巍巍地在荆楚怀那一脚踹过来之前,回了医院的冷板凳上蜷着。
疼得实在是厉害了,小肚子就像是来个锐器一样,到处扎孔,她浑身乏力,疼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总之时间变得很模糊了,在她要疼晕过去之前,她被叫醒了。
醒来时,正对着一张俊秀的脸,他皱着眉,担忧地看着她,轻声唤道:“喂,你没事吧?”
蓝雅君眨了眨眼睛,记忆混乱了片刻,真实的触感又慢慢回潮,她感受到手臂上温暖的体温,终于回过神来,她张开干涩的嘴唇,低下头“嗯”了一声,回道:“没事。”
说着,她就慢慢松开蜷成一团的四肢,荆楚怀见她实在难受,想去扶她,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虚虚地环着她,防止她摔到地上去。
蓝雅君终究用不着他帮忙,她虽然弯着腰,走得很慢,但还是靠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出租车前。
荆楚怀给她开了车门,等她缩到里面坐好,又坐到另一边去。
车缓缓前行,夜车出租车司机借着车内的后视镜看着蓝雅君那张苍白又稚嫩的脸,眼神意味深长。
蓝雅君感受到这股不善的目光,抬眼缓缓看了过去,正好和后视镜里的司机目光对上。
这是家里的人。
蓝雅君心下一沉,抿着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别过头,望着车窗外的夜晚的城市霓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荆楚怀以为她疼得厉害,时不时地看一下她,下车时,还打算把她背出去,但被蓝雅君谢绝了。
她下了出租车,然后望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荆楚怀手里拿了一张红票子最后给他找了八十六块,他大概看了一眼,就塞回裤兜里,走到蓝雅君身边,要带着她进酒店去。
蓝雅君跟着他一边走,一边问:“给了多少?”
荆楚怀回:“十四。”
这里出租车起步价就是八块。
“多了。”
荆楚怀挑了挑眉,摁了酒店的电梯,解释道:“打了表的。”
“打了表也是多的。”
“好吧,”荆楚怀问,“那你觉得给多少比较好?”
蓝雅君看着电梯里倒影的影子,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张稚嫩却艳丽的脸,诡异的美丽,就像是奢靡到腐烂的荼蘼花,是一种终末的美丽,毗邻死亡的美丽。
她勾了勾唇,倒影也跟着勾唇,她说:“一分都不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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