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周晏深听着,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袭了大脑,他想碰陈池,可是腾不开手,万幸小区近在眼前,他着急忙慌找位置停靠,再次看向陈池却被对方眼中的冷漠和眼泪刺伤了声带和四肢。
他的喉咙干哑苦涩,他的手臂麻木僵硬,他到现在才真正醒悟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曾经有个人满怀爱意,不惜降低自我,卑微讨好,恨不得将他所拥有的一切无私奉献,可他却用冷漠、冷眼、冷语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浇出冷水,直到这颗滚烫炙热的心变得冷却僵硬,化作死灰随风消散。
现在,他怎么有脸仅凭几句道歉就想点燃,捂热?让它重新对自己燃起希望,燃起爱?
不会有人永远在原地等,陈池早就走了,在两年前,在签下离婚协议时,他就带着伤痕累累的心远走了。
周晏深没脸面对,垂着头不敢看陈池,他今天弄巧成拙,他今天的告白,认错,求原谅彻底击溃了陈池。
他确实没资格说爱,没资格要机会,这些年陈池在他这儿得到了什么?打击、羞辱、失望、落寞、寂寞、孤单、伤痛、眼泪、等待……太多太多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所以自己怎么有脸求原谅……
两人能走到现在这一步,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啊,是自己作茧自缚不懂珍惜,是自己执拗盲目冷漠无情,是自己拧巴做作卑鄙龌龊,是自己对不起陈池在先,亏欠陈池在后。
“我到家了,之后别再让我看见你。”陈池说完,伸手拽下后视镜的项链开门下了车。
不远处有一个公共垃圾桶,他走近毫不犹豫将项链丢了进去。
隔着一道玻璃车窗,周晏深看见项链和戒指被陈池丢进了垃圾桶。这一刻,他觉得陈池丢的不是项链而是对他的情感和留念。
陈池晃悠悠到家,输入密码开门便开始脱衣服,要把有关周晏深接触过的一切通通丢出生活。
躺进浴缸,被温热的水包围,陈池舒坦的呼了口气。终于摆脱了,终于走出来了。
他一次次陷入水下屏息,又一次次因为受不住窒息感冲破水面——你看,人是懂得如何自救。
胡乱擦了擦头发,穿了件睡袍,陈池兴致勃勃开了瓶红酒,这种时刻需要庆祝,想打电话给好友,又觉得烂矫情。笑了笑,坐进阳台的按摩躺椅里,陈池用手机关了家里的灯。
阳台的玻璃是一整面,外面高楼林立,明亮灯火如钻石闪耀,果真是个赏景的好时机啊。
此刻,夜宁风静,陈池晃着酒杯藏在黑暗中。
“陈池,你是没脑子还是智商不够?”
“陈池,你蠢死算了,这点事儿都做不好?”
“陈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
“陈池,你让我觉得恶心。”
“陈池,你怎么有脸干出这样的事?”
陈池陈池陈池……
陈池在心里回忆着周晏深蔑视他的画面,还真是一个凄凄惨惨,为爱卑微,不要脸面的恋爱脑啊。
现在都他妈的去死吧,以后老子只为自己活。
陈池自嘲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倒酒时他忽然想起了姥爷的话。
“你太在意从前,又不珍惜现在。你心里有气,又无处发泄。你对这段感情还放不下,你来法国就是躲避。你倔强不信自己放不下,于是每天装出一副放下了的状态。可是白天你可以用工作麻痹,那到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告诉姥爷你是怎么过的。”
“我有固定的床伴陪我。”当时陈池是这样回答的,但其实没有,他口中的床伴是酒是烟是空空如也的房间和冰冷无情的夜晚,姥爷看破不说破,摇摇头走了。
后来没多久他就听到了姥爷要回国养老的消息。
其实这两年有见过很多次周晏深。有时候在咖啡厅他排在身后四五个位置,有时候两人站在对面过一条斑马线,擦肩而过时陈池才慢半拍看出对面的人是周晏深,有时候是在公司附近,有时候在商场,有时候在家附近,有时候在领奖台上。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陈池得了设计大奖和公司的小伙伴聚餐,他请客,去结账的时候被告知已经有人替他结过,还给他留了言。
周晏深的字迹他没忘,上面写了三个字:祝贺你。陈池当时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很反胃,强制性又付了一次款后,他在那张纸上写了一个字,拼音加汉字的“滚”,那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周晏深了。
知道回来或许躲避不了见面,本来也是准备找个时机跟他见一面让他别再来烦,结果还不错,终于把憋在心里的怨气发泄出来了。
凭什么周晏深可以对自己言语辱骂,行为冷漠,凭什么他可以肆无忌惮,高高在上?陈池不服,这两年不爱是不爱,但就因为那个追求者的出现让他对三年婚姻的怨气直线飙升,所以他气,所以他放不下,走不出,他怪他恨。
如今,气也撒了恨也说了,看周晏深的样子伤得不轻,挺好。当初他那么对待自己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会有今天。
解脱了,果然浑身轻。
陈池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总之外面的风景没有变动,明天就要过二十九岁了,一定会是一个美好的新开始。
有点倦,终于知道累了,终于可以安心的放心的坦荡的睡一个好觉了。
陈池闭上眼,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掉在了地毯上。没有碎,很结实,就像陈池此刻的心,没有人再值得他心碎了。
“哐当”一声,家里的门从外面被打开,光照进客厅,有一丝光不小心晃进了陈池眼中,他紧紧闭着眼睛偏头躲避。
站在门前的人是温喆泞,他放轻脚步走到陈池身边,小声喊了几句“小池”。
此时,门外的光被彻底关在了外面,陈池当下属于头脑昏沉,注意力不集中,但还是很清晰地分辨出了温喆泞的声音。
“喆泞?你怎么来了。”
“困了?”温喆泞抬手拨弄陈池眼眉处的头发,轻声细语道,“我抱你回床上睡?”
陈池很乖,笑着主动伸出手。温喆泞覆身揽腰抱腿将他抱了起来。
“喆泞,你得恭喜我。”陈池在他身上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含含糊糊,声音很小但说的坚决,“我今天可算知道了一件事。”
温喆泞不走了,就这么抱着他问:“什么事?”
“我到今天才弄明白,我其实一直爱着的是以前的周晏深,并不是现在的周晏深。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怎么能向现在的周晏深要以前的周晏深给我的爱,他才不是呢。”
陈池浑浑噩噩却条理清晰,温喆泞都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装,结果就听见陈池哭了,很小声的那种抽泣。
“可是我把周晏深搞丢了,把应该给他的爱给了别人,他知道了一定会怪我吧,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到今天陈池才明白,他一直爱的是十九岁那年的周晏深,那个同样爱着他的周晏深。
他所求所盼所念都停留在过去,他留在旧时光里走不出,如今走出来了又怪自己做错了事,看错了人。
“我让他睡了我,还对他说了很多应该说给周晏深听的话,我被他欺负被他羞辱……喆泞,周晏深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吧,他一定会觉得我不干净……他也一定会心疼我的吧,可是他要是因为这些不爱我了怎么办……”陈池彻底醉了,醉意朦胧时就变得胡言乱语。
“不会的。”温喆泞心涩难耐,抱着陈池的手不自觉收紧,但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地轻柔地温哄着陈池一直说着“不会”。
陈池笑着点点头,听进去了,美滋滋又闭上眼,这下是彻底能放心睡了。
把人抱上床盖好薄毯关门,温喆泞怒气冲冲开了客厅的灯,突然的光亮照明了呆滞已久,脸色苍白的周晏深。
他二话不说两三步走到周晏深跟前抬手就是一拳,“周晏深你他妈还有脸出现。”
第二天,陈池是被一股混着米饭和酸甜的肉香味儿勾引醒的。这不能怪他馋嘴,昨晚和周晏深吃的那顿饭并不满足,再加上喝了不少酒……
瞥了眼床头柜上的表,已经十一点零六分了,不饥肠辘辘才怪呢。
饭香味儿太熟悉,自己家的密码不会有外人知道,想起昨天在周晏深跟前破防,陈池下床去了洗漱间照镜子,除了眼睛有一点肿,其他并无大碍。
洗漱过后随手扯了两件衣服套身上,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香味儿激得陈池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再定眼一看,房间被装饰的像个梦幻花园——有自己的名字和生日快乐字样以及二十九岁的数字气球和满地满墙的五颜六色的鲜花。
感动,实在感动。
摸进厨房,温喆泞正在颠勺,陆意晚在他旁边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什么八卦。陈池看见了炒年糕!真是要命啊,最饿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最喜欢吃的食物!
顾不得拿筷子——筷子在温、陆旁边的对面,有点远。陈池捏了一根刚想放进嘴里,不妙!被温喆泞发现了。
“我这不是太饿了,”陈池不管了,丢进嘴里后笑嘻嘻说,“那就麻烦你给我双筷子吧喆泞,你离得近。”
筷子还没来,小腿忽然被一个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陈池低头看见了“蛋挞”。
“蛋挞?!蛋挞!你怎么来了?”两年多不见,狗和人都激动,陈池不要筷子了,抱着狗就是一顿揉,乐得不得了。
菜上齐准备开饭时,陈池还是不舍得松手。“蛋挞”没有瘦,毛发很柔顺,到这时他也才意识到狗一直是周晏深在照顾,是他主动送来的?不可能吧。
“周晏深给你打电话了?”他问温喆泞,毕竟之前有明示,如果周晏深不想养狗,可以打电话给温喆泞,看来昨晚的沟通很有效。
“没有,今天早上他自己送来的。”
“我告诉你啊,这次你要是再敢歪到他身上,我真跟你绝交。”陆意晚迫不及待,抢过温喆泞的回答,警告,“不但我跟你绝交,还会拉着喆泞一起。投资你公司的钱我也会收回,以后想用我陆家人脉是不可能了。”
“你放一百个心,”陈池摸着狗头,眼睛洋溢着的全是满足和幸福,“‘蛋挞’回来我身边就表示他不会再来烦我,昨天都已经说清楚了,他要再有脸出现太阳得从西边出。”
“才不是。”就看昨晚周晏深那派头,还有今天早晨从温喆泞口中得知周晏深不会放弃陈池的意思来看,这俩人以后有的纠缠。
“万一他脑子不正常就一根筋缠着你,烦在你身边求你原谅,哭着跪在你面前你怎么办?”
“怎么办,那可太好办。”陈池摩拳擦掌,看着“蛋挞”,“他要真有脸再出现,我一定会把曾经受过的羞辱,千倍万倍返还给他。”
这是气话,如果有可能最好这辈子不要见,烦,厌恶,讨厌!
这个时候,“蛋挞”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同意的意思,陈池“嘿”了一声,指着狗看好友,玩笑着说:“你看,蛋挞都表示同意。”
陆意晚无奈无语,选择埋头吃饭,温喆泞笑着给陈池夹菜,说他也同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