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陈池下意识皱眉反问,周晏深耐心又缓慢,一字一句又重复了遍。
“你哥跟我说你要和温喆泞订婚。”
几个小时前,他在家,习惯性躲在房间盯着天花板发呆,放在床柜上的手机响了几下。
拿起一看是陈铭发的照片,里面有三张,第一张是陈池为温喆泞戴围巾整理衣领的画面;第二张两人很亲昵地抱在了一起;第三张是两人的亲吻照。
第四条信息是陈铭发来的文字:他们两个马上就要订婚了,别再跟踪纠缠我弟弟惹他心烦,不然两人的结婚请帖就送不到你手里了周总。
周晏深不信,放大了照片看了又看,可现实无不在打脸。他发了疯似的冲下楼去拍陈池的门,结果没人开门不说还惹得上下邻居投诉,物业找上门时他才反应过来陈池应该在他父母家,于是他冲回家拿了车钥匙。
到达陈宅附近,周晏深才冷静了一点。他没有身份去问陈池的私人问题,可他忍不住还是打了,没想到电话会那么快接通,他焦急着惊恐着想听到陈池反驳的声音,没想到对方一直不说话。
万幸,陈池还是出来见了,只是他穿得太薄,车窗又半开,他的头发被风吹到了,周晏深来不及听解释,“你先把车窗按上去一点,别受风寒。”
沉默的几秒钟,陈池疲惫万分。靠着主驾椅背,他平静望着周晏深猩红有泪的双眼。
如果往深处细究,其实是无力,每次见到周晏深他最大的感触就是无力。
无力去配合周晏深演戏,更无力假装恨他或爱他。那些伤人心的话和事,他根本做不到。可让他重新接受周晏深,他更做不到。
不止一次说过不要来,不要找,不要见,可每一次,周晏深从来不听他的,一味儿偏执固执,就像多年前的他。
每一次见面都会让他想起曾经卑微不堪的往事,让他知道曾经的他有多么的可怜与可悲……他没兴趣让周晏深也体验一遍那份耻辱,是周晏深自己主动要的,就像多年前的他。
像个死循环,何时能结束?
自残、威胁?再次出国?陈池不想,前两者代表他知道周晏深爱他,他在拿资本胁迫,这只会让周晏深更加放不下。而后一者是他无力面对的表现,是他别无选择狼狈逃离的方式……他没有一点办法阻止,这是他自己挣的,是他自己活该。
陈池微笑,把车窗按到底,双眼没有波动,冷冷看着周晏深说:“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根本就不会出来受风寒。我大哥说的没错,我和喆泞是要订婚了,两家正在商量婚期,到时候如果你想来参加,一定会给你发请帖。”
“如果你来是想听我承认这些,那现在听清楚了吧。回去吧,以后别再来烦我了,我怕喆泞会生气。”说完,陈池挂挡开始倒车,周晏深扒着车窗不愿撒手,陈池很烦躁,是被周晏深瘦骨嶙峋的手指影响。
暂停倒车,他盯着手指说:“但你知道吗,他比你好哄很多,其实他根本不用哄,他也不会真的和我生气,更不会惹我生气让我难受,没人会像你那样对我,以前我真是眼瞎了才会爱上你。”
手指蜷缩了,有要退却的意思。
“你知道他喜欢我了很多年吗,我竟然像个傻逼似的没看出来,要不是半年前他告诉我,我就要失去此生最爱我的人了。”陈池谎话连篇,出口成章,“两方家长知道我们在一起,别提多高兴多赞同,他们恨不得我们马上领证结婚。”
“周晏深这就是门当户对啊,你真没法跟喆泞比,无论家世、人品、还是爱我的深浅,你都比不上他一丝。和他在一起后,我才知道爱是什么,也更后悔当初没有听从父母的劝告,义无反顾选择了你。”
手指虚按在玻璃出口,陈池笑得没心没肺。
“你知道吗,我妈知道我喜欢男人后最中意的人选就是喆泞,万幸我和你离了婚,也幸好喆泞一直爱着我从没想过放弃我。行了,事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要还有自尊,就别再来打扰我追求幸福。”
手指还冷静虚扶在车窗出口,陈池言尽于此略带不耐地挥手将周晏深的手打了下去,然后快速倒车原地掉头之后扬长而去。
大开的车窗没有被人为关闭密封,寒风凛冽跟着车速灌满车厢,陈池在发抖,雨刮器在眼前摆动,积雪没被一次性刮干净,视线一会清晰一会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清晰。
此刻,他需要清醒需要外界的帮助提醒他不要多想——周晏深的手好冰,甩开触碰到的瞬间像是推翻坚硬的冰墙,那根本就不像是人该有的体温。
陈池反射弧太长,到此刻才想起周晏深同样穿的很薄,是一件睡衣是他多年前给周晏深买的,左胸口处有一个小狗图案。
不该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和记忆,陈池暗自责骂,踩着刹车降低了点车速,他怕自己分神看不清路况,怕自己出意外。
劲风还在车厢兜转,陈池冷得浑身发抖,牙齿碰在一起发出细微声响。他屈服了,伸手去关车窗,眼神却看到倒车镜里的那一点黑,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车窗彻底被关闭,似是要逃离,陈池莫名加快车速,可他的眼睛没有收回,宛如在拿命赌,赌什么,不知道。
倒车镜里的周晏深随着距离越来越小,陈池感受到暖风正在拼命缓解他的僵硬和寒冷。
眼神还没有回正,远处,站在雪地里的周晏深终于动了,他摔倒了。
陈池瞪大眼本能地猛踩刹车,但因他动作太猛,轮胎没有安装防滑链,刹那间,轮胎与冰雪之间的摩擦力瞬间消失,车辆失去控制,不再沿着直线前行。
陈池慌乱点刹,试图修正方向,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车身几乎完全失控在地面上疯狂转圈,随时都有翻滚的风险。
窗外景色跟着车辆快速旋转,白色雪景变成一团模糊漩涡,陈池头晕目眩,听力却异常灵敏,他能听到车身碰撞在绿化护栏的声音,也能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万幸,一切灾难都有停止的时刻,轮胎在旋转中找到了些许抓力慢慢停了下来。彻底恢复平静后,陈池长长地松了口气,把头从方向盘里抬起,他看见雨刮器还在运作,雪也还在下,车头在旋转中正对周晏深的车,通过清晰又模糊的玻璃,他看见周晏深仍旧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陈池努力让自己镇定,咽了咽悬在喉咙的心跳,安慰自己没事,别看,别多管闲事和赶快走,说不定这是周晏深的苦肉计,是他在假装。
可时间在走,雪还在下,陈池没有走也没有动,周晏深已经在雪地里躺了二十分钟。
两人距离很远,陈池却清晰准确地看到周晏深的身体已经被雪盖了一层雪花,他身上的黑色正在被白色吞噬。
这二十分钟里,陈池在做思想斗争,他问自己,如果周晏深爱他,在他车辆发生事故时周晏深一定会冲过来,会担忧会害怕。
可是没有,周晏深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寒风吹打,任由白雪淹没,任由他一个人担惊受怕。
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周晏深被自己的话伤透了心,终于醒悟不再打扰,另一种……
陈池顿时慌得呼吸乱了节奏,猛踩油门驶向周晏深。开门下车,一阵风迎面吹来,抬起手臂避免雪花冲进眼睛,偏头的瞬间却看见周晏深身体上的雪被风卷起一层。
零零碎碎,晶莹剔透,像玻璃渣狠狠扎进他双眼。
这一刹那,陈池自觉稳不住身形,迫切需要什么东西依靠来维持双腿的站立姿势。
四周黑又白,以他为中心聚拢,风雪很有重量,从四面八方朝他挤压,陈池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双腿发软跌跪在雪地上。
周晏深仍旧纹丝不动,陈池没有力气靠近,双手按在地上抓着碎雪有些茫然地大喘了口气,想张口喊叫周晏深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他张张合合,是个哑巴。
“周晏深……”不知过了多久,陈池害怕到喉咙近乎嘶哑,终于喊出声音了,与此同时身体也恢复了掌控,他快速爬到周晏深身边,把人抱在怀里。
手颤抖的像是得了怪病,陈池一边抚掉他脸颊上的雪,一边痛苦着哽咽着喊叫他的名字……太冷了,触手的温度像是在碰冰雕,周晏深没有一丝温度,他根本暖不热,怎么喊叫都没有人给回应。
陈池急得方寸大乱,当下已是凌晨,这样的天气不会有人出门……抱紧周晏深,陈池终于想起车内的暖风。
拖拽着把人弄进后排时,陈池又想到了医院和许文,将暖风开到最高最大,他一边揉搓着周晏深僵硬的手,一边给许文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他的声音满是颤抖的惶恐与焦急:“喂,许医生,周晏深晕倒了……他来找我问,问……我们没谈妥,他昏倒了,在雪地里躺了半小时,我以为他是装的,我没想到他真的……我怎么也叫不醒,你快通知医院,我现在就带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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