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像是天漏了,伞在此刻显得有点多余。
风劲头不小,伞骨被吹得抖动不停,虽然一路上都在小心躲避水坑,但鞋子还是没能幸免被打湿。
步子明显加快了,陈池满脑子想的都是周晏深。
会不会被淋湿?有没有找到地方避雨?这该死的暴雨怎么来得如此不凑巧。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应该是陆意晚发来的信息,根本没有时间看。
校门近在眼前,陈池四下张望,终于看到熟悉身影。周晏深站在屋檐下,两手提着外卖,裤脚沾了很多水珠,透明、圆润、碍眼!
从来没这么讨厌过雨。
伞身穿过水帘走向周晏深,耳旁噼里啪啦的雨声更大了,交缠着陈池杂乱的心跳与呼吸。
快速扫了眼周晏深,发梢、肩膀都挂了湿,万幸只有有几滴,看来躲避的很及时。
“不是说了等雨小——”
“拿着。”陈池气鼓鼓,声音含严肃,将伞推给周晏深。
“陈池。”周晏深笑着,清冷良久的眼睛变得鲜活有朝气,“我没有第三只手拿。”
今天是周五,下午四个人难得都没课。陆意晚不想早回家,一个小时前提议在陈池房间打麻将并点了一堆外卖讨好陈池同意。
因为三缺一,便让陈池问周晏深有没有空过来补个缺,周晏深没扫兴,答应了。
外卖到了,周晏深起身说要出去拿,陈池也想一起去,结果被无情拒绝,于是只好掐着时间等着在门口接外卖,没想到会忽然下暴雨。
有一滴水在周晏深眼角的发梢,下一刻就要坠落!陈池不想了,屈起手指滑过周晏深眼尾。
“雨掉进眼睛,你会不好受。”他解释行为。
这是第一次越矩,陈池很惶恐,以至于手是抖的。
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怎么还是这么怕,明明现在已经很熟悉了,因为广播站的关系也同进同出一个多月了。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
“给你带了伞,外卖给我一袋。”
陈池想狂奔,赶紧回去,他怕周晏深因此感冒,那得心疼死。可周晏深却罕见地走得很慢,这让他没招,催又不敢催,只好也放慢脚步亦步亦趋跟着。
两人一手外卖,一手打伞。风比最开始温柔,陈池单手持伞不晃。
走了一大段,气氛有点怪,谁都不说话,应该说点什么的,可陈池被天气搅得没心情,语气是掩盖不住的烦躁:“能走快点吗?”
这还是第一次以命令的口吻和周晏深说话,不妨对方回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陈池诧异抬起眼睛,看雨也看周晏深。
这么大的雨,看不见?
“好,那走快点。”
真是奇怪。
到达房间,陈池丢下外卖,立刻冲进卫生间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周晏深。
很想帮忙擦,但没有合适的身份。没事,以后一定会有。
想着,又冲进卧室翻箱倒柜找到了一身自己穿着大但适合周晏深尺码的衣服,跑到人跟前:“你快去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陈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周晏深身上,以至于忘记了他的一切行为有多经不起推敲考究。
“哎呀,可是你也淋雨了,但房间只有一个卫生间,你们要一起洗吗?”陆意晚一边将外卖打开,一边揶揄陈池,“小池,你也太关心晏深了吧,咱俩认识多年也没见你这么着急我。不行,我吃醋了。”
“我,不是,这有什么好吃……”陈池闹了个脸红,话说一半闭了嘴,瞪了眼陆意晚,意思很明确——别再玩我了大哥。
一个多月前在广播站被周晏深误会两人关系,陈池就很刻意地与陆意晚保持距离。可陆意晚遇事不嫌大,当时和陈池极力否认误会,事后却毫不收敛,变本加厉地当着周晏深的面经常对陈池动手动脚。
陈池求爷爷告奶奶,又是金又是银得才把人哄住别闹,这才安稳没几天。
偷偷瞄了眼周晏深,没什么表情地站着,头发有点乱,脖子搭着他的毛巾,手里拿着他的衣服。眼神准备收回,周晏深竟抬眼看了过来,想撤回已经来不及!
陈池猜不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是当场被抓住偷瞄的仓皇?还是因为一句“一起洗”而红了脸的羞耻?亦或是一副“我从来没想过和你一起洗,你千万别误会”的焦急撇清关系的嫌弃?
虽然在陆意晚的试探下知道周晏深不反感同性恋,可不反感归反感,人家会不会谈,能不能谈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还没有完全摸清楚周晏深的心意,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候万万不能出一点差错!陈池撤回目光,正愁找不到方向转移,一盒蛋挞忽被温喆泞打开,房间瞬时弥漫着奶香。
找到了。
“那个,他洗完了我再洗。”陈池风也似的卷到温喆泞旁边,笑着打哈哈,“我想先吃个蛋挞,凉了不好吃。”
肯定不能一起洗,陈池还没胆量这么快接受与周晏深**相对。
“陈池,你过来。”
是周晏深的声音,听起来浑浑地远远地,陈池不想面对,但还是放下已经咬了一口的蛋挞乖乖走了过去。
如果周晏深不嫌弃和他一起洗,那他也不……
“我去我房间洗,”周晏深拉过脖子上的毛巾放到陈池头顶,揉了揉说,“多谢你关心,我也担心你感冒。”
“天呐天呐!”
周晏深走了有一会儿了,陈池还愣在原地,嘴里的蛋挞没有咽,嘴角还残留着金黄的碎屑,头上的毛巾还搭着,样子看起来傻傻的很呆滞。
“小池,我没听错吧?周晏深竟然当着我俩的面说担心你。”陆意晚拔高嗓音,“今天这雨下的好下得妙啊,我看要不多久,你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啦。”
“行了,”温喆泞打断他,“你也知道下雨,还不赶紧让小池去洗,一会感冒了都怪你。”
陈池出来时周晏深已经回来了,穿着他的衣服和陆、温两人坐在桌子前摆麻将。
有点开心,滋味很难忍,心里像被羽毛挠,痒得很幸福。
只有一个空位,在周晏深对面。坐下,收到了陆意晚的眨眼,手机响了,点开一看。
「L:给你留的好位置,可劲看!!!」
陈池回了个膝盖跪地的表情包。
摆好麻将,四人先是玩了两把让周晏深熟悉,而后才正式开赌。
“咱们小赌怡情,点炮一百怎么样,都别拘束啊。”
陈池忍不住翻白眼,陆意晚麻将玩得飞起,平常他和温喆泞就没怎么赢过。放在以往输了也就输了,可今天周晏深在这儿,还是个不会玩的主儿。这不是小赌,这是摆明了要坑他暗恋对象的钱!
刚要开口把价钱降到十块,陆意晚又开口了:“晏深你放开了玩啊,今天你输了算我,赢了算你。”
这还差不多!把手机威胁恐吓的话删除,陈池给陆意晚发了个滑跪的表情包。
不得不说周晏深学习能力很强,才玩了三局就已经从最开始的迟疑出牌转变到果断丢牌,甚至还赢了陆意晚一局。
陈池高兴,咬着蛋挞使劲夸。陆意晚不服啊,梗着脖子说周晏深是新手保护期,结果又是几局下来,手里的筹码都快被周晏深赢光了。
到此刻,陆意晚终于发现不对,问周晏深不会是在装新手。周晏深还没说什么,陈池已经迫不及待替人澄清。陆意晚不服,提议玩扑克。
陈池叹了口气,陆意晚明知道他不会玩扑克,这是**裸的报应。
拗不过,也感谢,最终陈池和温喆泞为一方,三人开始新一轮游戏。
半小时后,陈池有点燥还很丧,甚至怀疑人生,作为新手的他没有保护期,不管当地主还是当农民竟然一次都没赢过。
“陆意晚,你是不是出老千了。”温喆泞试图替他挽回面子。
“这可是新牌,热乎的,刚拆封,就一副。”
“我是不是没有新手期的气运啊?”
“陈池,”周晏深脸上带着笑,像是等了很久似的终于轮到他说话。
陈池因为沮丧,手摊开展在桌子上,头枕在手臂哀嚎。听见声音偏头,却见周晏深伸手盖住他的手心说:“你要是不嫌弃,把我新手期的气运渡给你,虽然可能不多。”
盯!
陈池觉得自己一脚踩进了棉花了,又觉得整个人被当头爆扣,晕晕乎乎理不清神识。
手就这么碰到一起了,还是周晏深主动,还说要把气运都给自己。
他怎么这么细心温柔。
“不嫌弃不嫌弃!”陈池打鸡血似的猛地从桌子上直起身,两手更是大胆捧着周晏深的手,傻里傻气地说,“只要是你给的,哪怕是霉运我也不嫌弃。”
局面重开,众人转移到了地毯上,两局后陈池开始转输为赢,不知道是温喆泞教得上心,还是有周晏深气运加持,总之陆意晚输的很彻底。
今天陆意晚出门应该没看黄历,麻将输完扑克输,很不服,于是一把搅乱牌局,学着温喆泞为自己开解:“陈池,你是不是和周晏深私底下换牌了。”
天大的冤枉就这么砸了下来,陈池却得意洋洋,笑着摇头说:“你别输不起,我们是正大光明凭本事赢得你。”
“我不信,我得检查检查。”
说罢就直起身扑向陈池,陈池怕误伤周晏深已经做好迎接姿势带着陆意晚往旁边沙发滚,谁料陆意晚半道转弯,伸手指着某处大喊:“你瞧瞧,那就是证据,还敢说没出老千。”
陈池顺着手指方向看去,确实有一张牌,面朝下孤零零地躺在他和周晏深腿边。
鬼使神差伸手去拿,周晏深竟然也在同一时间伸手!下意识缩手准备回撤,“啪”的一声响。
手背涌上一阵酥麻,在看清当下是什么情况后,陈池只觉微弱余震几乎倾吞了他所有意识——手心下是周晏深的手背,两人的手一天之内碰了两次,而且这次还是完完整整的覆盖。
“温喆泞,快拿手机过来替我拍证据。”陆意晚压着两人的手沾沾自喜,全然不知他无意间的行为有多惹火,而当事人陈池像傻掉了一般,不说话不反抗,就愣愣盯着交叠在一起的手。
温喆泞不配合,陆意晚也不多抱希望,姿势别扭地反手将自己的手机掏出狂拍,然后点开录像,挪开手。
“赶紧把手拿开,证明我清白的时刻到了。”
一字一句,什么意思,陈池都懂,但就是不挪开手。他这样反常,让陆意晚更加坚信猜测。
陈池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去了,等缓过神时,他看见周晏深用被他压着的那只手将他的手托起,然后用另一只手翻牌。
时间仿佛静止,室外骤雨急促,室内众人屏息。
牌在注视下终于显露出真容——是一张空白牌。
“什么啊,竟然是补充牌。”
有人欢喜有人愁,陈池笑着,心里泛起一股很奇怪的想法,他想把这张牌藏起来,一定一定要藏起来,至于为什么要藏,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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