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饭后回学校,倒不是为了加班,而是为了锻炼和思考。她读博期间,养成了在独自运动中思考的习惯。她跑步骑自行车都不在行,偏偏游泳熟练的很。
语言大学的游泳馆,她上周末去过一次。那里游泳馆的规格与水质比燕大的差很多。她在白天重新办了燕大的游泳卡,一开始的计划就是晚上一个人去游泳。
阮棠在泳池里游得不快,不追求力量的爆发,只讲究自在。一个人运动总会无趣,她会把无趣变有趣。比如她会四种泳姿混合交替,想到哪儿游到那儿,标准泳姿玩出花样。
她也在泳池里收获颇丰,像从流畅的动作联想到自由流动的流体,进而发散到多孔介质的快速流动和多孔介质的缓慢流动,很有趣,也很能启发思考。
生日这天,她在燕大的游泳馆里泡了两个小时。
回家的路上,她同时打开前后对向车窗。八月,夜里的空气在车内形成小旋风,风噪不高,通风却超级舒服。
清晨七零八落的梦境给她情绪带来的波动,如今完全被自娱自乐寻觅来的乐趣取代。
她当下又对于不同速度下的小旋风很感兴趣。于是,家暂时不回了。车子拐弯转到环路上,夜里十点多的环路可以开起速度。她又自己玩闹了一阵子,才出环路掉头回家。
爸妈开始了东部地区的旅游。俩人没再像上一周每天来个电话,只是在群里偶尔分享一下行程。
阮棠这一周的工作生活却变得非常有趣。
学校还没有正式开学,校园里大部分时候非常安静。她午饭后,喜欢带着冰镇饮料来到湖边溜达一会儿。时不时会碰到松鼠,刺猬,以及湖里优哉游哉的野鸭子和小鱼。有时候,她会花上一段时间观察野鸭子的觅食轨迹。往往她的饮料喝完,休闲时间也结束了。
下午她会继续沉浸式地工作四到五个小时,晚饭后又是游泳的自在时光。每次从校游泳馆出来,她总会心想:孩子们还是晚点开学吧,让她独占游泳池和后花园的时间再长一点,再长一些。
周五这天中午,她经过湖边的一片竹园,听了半个小时的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她带着满眼绿色回办公室,却发现屋子里白得晃眼睛。周一的鲜花早已蔫掉,已经被弃置在垃圾桶里了。她低头是电脑,抬眼是白墙,屋里确实缺些东西。
阮棠先是打开购物软件寻找绿植,店铺很多,商品也很多,不过评价往往好坏参半。尤其是她看到有顾客上传店铺邮寄到家的叶子上还挂着虫子,她退缩了。他们家不止林女士害怕虫子,她也害怕。
她想起自己以前曾经短暂拥有过的那盆干净且健康的绿植。她打开微信,找到沈鲤的聊天框,敲下了几行字。“几年前,你从我这儿拿走的那盆绿植。周末有空的话,记得还我!”
沈鲤这天上午实验结束得晚,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吃午饭。
一个意想不到的发送人,一条意想不到的消息内容。不过,这段话的口吻,口气,甚至神态都特别阮棠。
他也用沈鲤的方式回复,“那是我的。”
阮棠想起来那是盆九里香,当然也回忆起它的名字。“它叫阮绵绵,跟我姓,名字是我取的。自然是我的。你不会把它养死了吧?”
“……”沈鲤先是回复了六个点,然后接着问,“邦邦还在,要吗?”
这次换阮棠回复六个点表示无语。
虽然后面,俩人都分别投入工作,并没有更多的聊天内容。沈鲤知道封冻的冰面开始松动了。
沈鲤他们两个研究所的团队工作收工已经是周五半夜。同事们选择第二天上午睡懒觉,下午再飞。他为了赶早,订了次日第一班航班。
在机场候机时,他才给阮棠留言回复:九里香容易生虫子,喜阳光,同时对浇水的要求比较高。不管是摆家里还是办公室,都不太建议。我出差回去后给你挑两盆好养又好看的绿植。
那会儿阮棠还在睡觉,不过等她起床看到消息,已阅,未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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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周二收到罗格发来的郊游物品清单,又询问了班长和老时家孩子的性别和年龄。她咨询薛莹姐,两三岁的男孩子送什么玩具合适。薛莹给了建议,并给她送来了一堆自家小宝未拆封的玩具。
“别人送的。小宝玩具太多,没让拆封。现在小宝已经不感兴趣。你都带去吧,两三岁的小男孩儿最是废玩具。”
阮棠也没客气,挖掘机,大脚车,蜘蛛侠和超人通通放后备箱。
“我没有想到要给小朋友准备礼物。”晓璐坐上她的车后说道。
“我是上周刚见过一个五岁的小朋友,我妈妈提醒要带玩具,不然也想不到。他们结婚的时候你在燕城都包过红包了吧?礼到一次就够了,其余时候是同学交情。”阮棠安慰道,她其实也是见了薛莹姐家的小宝后才想起来的。没负担的人情往来才应该是最合适的。她选择带礼物,是要感谢罗格、班长和时斐组的局,毕竟这次聚会是为了欢迎自己回来。
晓璐更加沮丧,“班长和他媳妇是高中同学,俩人毕业之后没多久就结婚,没在燕城摆酒,我没送过份子钱。时斐的婚礼我倒是去了,不过那时候我刚重回学校念书,没啥钱,象征性包了个红包。”
阮棠说,“后备箱四个玩具,我们一手提一个,正好。”她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不应太计较的。所以转移话题,问道,“昨晚的相亲怎么样?”
提到这个,晓璐更加忧伤,“最新的这个是话痨,不走寻常路的金融男。一顿饭只听到他在胡扯。从八大菜系扯到中美贸易,从经期的热水扯到卫生棉条和卫生巾的优劣。我总怀疑他适合做姐妹,又怕冤枉了他。”
晓璐昨天是经期第一天,人看起来没精神,疲惫得很。为了避免相亲对象以为她相亲态度不端正,一开始便告知对方自己今儿有些不太舒服,希望别太介意。她哪里知道,对方一下子猜到女孩子来亲戚,并就这个话题延伸了许多枝蔓。
阮棠询问道,“我好奇结论是什么,他认为哪个好用。”
晓璐仰天翻白眼,“他没那构造。他的结论你敢相信?”
阮棠笑得没心没肺,“我虽然愿意相信有足够数据支撑的实验,不过也尊重一切有逻辑推演,毕竟我做的工作就是推演。所以,结论是什么?”
晓璐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意识这位最新的相亲对象,每一个话题都没有结论。“他很贼,每个话题都是围绕着历史渊源,现状优劣,输出一通。没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阮棠判断不了这人是不是适合做晓璐姐妹,不过她可以断定这人夸夸其谈背后的虚张声势,空心人罢了。她直接替晓璐拿主意,“那不行。这个继续pass掉吧。还有两个呢,开学前可以安排上么?”
晓璐说,“哎,不想见了,心累。”
她劝道,“别这么快气馁。科学研究往往失败万次才成功一次。”
晓璐脱口而出,“所以我不行呀,不像你既可以做科研,也可以谈恋爱。”她说完,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太对,想道歉又觉得刻意。她只好自嘲,“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资质平常,也缺少勇气,所以每一次受挫都会让我陷入自我怀疑,然后放弃掉。比如,现在见了三个人,我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类似的奇葩。所以,我特别羡慕你的专注。”
阮棠闻言,不由自主地想,自己专注吗?显然从未专注过。小时候,林女士和阮爸爸送她去学弹钢琴拉小提琴,学画画学围棋,她很少能集中注意力去学习这些,尽管她挺喜欢钢琴。她擅长数学被老师和家长发现,他们又额外给她报奥赛班,她依旧无法专注下来。
后来她回想,上大学之前的一切似乎都是天赋的赠予。上大学之后,她慢慢发现自己喜欢的事情,感兴趣的东西,只是她的兴趣会经常发生变化。
天马行空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自驱力除了源于好奇心,更多时候是好胜心罢了。
阮棠收回自己的思绪。总之,她觉得钟晓璐刚才的一段自我剖白没有逻辑,“为何会怀疑自己奇葩呢?你们只是不合适而已,为了一个不合适的人,怀疑自己才是最傻的。不想见就不见了,再见下去会影响你的判断。”
俩人出发不算晚,路上交通顺畅,本以为会是第一个到达的。班长胡一宁一家和时斐一家都已经到了。两位男士正在扎帐篷,搬运食材箱,烧烤架,炭火箱,月亮椅。班长的媳妇怀了二胎,如今已经五个多月,明显显怀。两个妈妈坐在一起聊育儿经。
反而是两个小朋友,在附近的草地上到处跑起来,打闹着。他们时不时回到妈妈们身边,希望妈妈可以和他们一起跑动。可惜一个妈妈不能跑,一个妈妈不想跑。
两个小朋友第二次被妈妈们拒绝的时候,阮棠和钟晓璐到了。
老胡和老时比罗格稳重多了,脸上完全是多年未见的同学的欣喜,从言语到表情都没有追忆过去的迹象。他们分别介绍了自己的家人,也向家人们介绍了两位老同学。
小朋友们见到有新朋友,都跑了过来围着俩人。阮棠莫名地更合两个孩子的眼缘。三岁半的小家伙胡安安对她说,“姨姨,这些玩具都让给弟弟。您可以陪我玩吗?”
“当然可以,不仅我,还有晓璐阿姨也可以陪你们玩。”
安安得到肯定答复后拉住阮棠的手,去远处看羊驼和孔雀。
小他一岁的远远见安安哥哥把自己丢一旁独自牵着阿姨的手跑了。他把左右手的玩具也一起放草地上,愣头愣脑,甚至有些步幅不稳地小跑着追上来。
晓璐看着一个大朋友和两个小朋友远去的身影,扭头问两对家长,“这可以吗?不需要家长们陪护吗?”
时斐说,没事。罗格的这个营地我们来过多次,很安全。两个男孩子喜欢到处跑,对新认识的朋友比较好奇。
晓璐有些受伤,自己也是第一次认识两个小朋友的,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难道他们知道所有玩具都是阮阿姨准备的,自己只是蹭玩具而已。还是说自己做了两年老师,表情不自觉已经开始严肃吓人了。如果说是后者的话,有些可怕。她赶紧做起脸操,揉动着面部肌肉,试图让自己放松。
妈妈们似乎也很心大,不对,只有时斐媳妇比较心大。安安的妈妈还是有些忧心,不过她现在怀着二胎,不能追上去。
营地的老板罗格这才姗姗来迟,结伴而来的还有不久前下飞机的沈鲤。
胡一宁笑着对自家媳妇说,不用担心了。一会儿自然有人过去陪大小朋友们玩儿。
罗格怕钟晓璐去做电灯泡,招呼她去基地的中央厨房,协助阿姨准备中午的烧烤串。
远处,三岁半的胡安安抓住阮棠的手不放,胖乎乎的时远远则抱着阮棠的腿。只见原本站着的阮棠,慢慢弯下腰,后来索性坐草甸上。时远远坐在她的腿上,胡安安从后面趴她后背,试图攀爬。
安安虽然看起来瘦弱,不过他平时运动量大,身子骨一点不轻。阮棠侧身把他抱到前面,示意两个小朋友在她身边坐好。
远远小朋友则以为这是个游戏,他从地上站起,学着安安哥哥刚才的姿势,也试图攀爬阮姨姨的背。胖乎乎,矮墩墩,迟缓缓的他一点点向上挪。可惜他年纪小,胳膊短手劲不足,攀着阮棠的肩膀一点也不稳定。于是,爬一点点,退一点点。小家伙一点也不气馁,反而开心得咯咯直笑。每一次滑下来的时候,还会从阮棠身后探头,捂住双眼“猫~~~”得一声和安安哥哥玩猫猫游戏。
这下真的成了游戏,安安又重新加入战场。他的胳膊比远远有力多了,小手偶尔会把阮棠的脖子勒疼。
“安安和远远小朋友,我们来玩木头人的游戏好不?我说定,所有人都要保持不动。我准备开始喊了,三,二,一。定!”
小朋友似乎没有定住,阮棠觉察到小朋友从自己背后撤离。她担心安安摔倒,也顾不上游戏规则,扭头,抬头。
被高个子叔叔抱起的安安,在半空中朝他的新朋友阮阿姨和远远弟弟扮鬼脸。
噢,沈鲤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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