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萧濯轻声唤他。
裴清回过神,四目相对,他在萧濯眼中看到自己红了眼眶。
看他的样子,在场的人还有谁不知道结果呢。
明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宏主持衣角,声音悲戚,嗓音颤抖:“明月回来了,明月回来了,师叔您睁开眼看看我啊!”
他的触碰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宏主持的身体逐渐透明,很快就只剩下衣袂飘落。
“不要,师叔不要走!”
明月伸手去抱,却透过对方身体扑在地上。
紧接着坐在内圈的明贤也开始透明消失,一个,一个,在他面前缓缓消失。
“明贤师兄!明智师兄!不要走,不要走——”
明月声嘶力竭,想要抓住,却什么都抓不住。
段暄见他这样心如刀绞,上前一步将人紧紧抱住,“别这样明月,别这样…”
明月埋头痛哭,“段暄,他们走了,全都走了…只剩下我,只剩下我一个还苟活…”
段暄红了眼眶,“明月…”
话音刚落,整个大地发出嗡鸣声,原本漆黑的土地迅速恢复土黄色,甚至有些青嫩的小草破土而出。
“这是…净化了?”裴清心中震惊,小白探出头道,“他们把自己最后的能量转到大地上啦,这下真的是魂飞魄散了。”
小紫也感叹道,“没想到有人类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厉害。母星的科学家花了多少代心血才成功研制出我的净化之力哎!”
“...”
“明月,不要难过,”裴清轻声道,“宏大师他们用生命守护着龙虎寺,他们没有死,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
“师叔…师兄…”
明月悲痛欲绝。
段暄从没见过明月这般撕心裂肺过,那每一声哭泣都像尖刀戳在他心口。
“明月,你还有我啊,”他掌心贴在对方后背,一阵电流闪过,轻声低喃,“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明月失去声音,缓缓倒在他怀里。
张政等人听闻此事,替明月难过的同时对龙虎寺的僧人肃然起敬,这群人将舍己为人做到极致,难怪龙虎寺一直以来香火旺盛,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经过清点,龙虎寺里幸存者还有两百人,也就是说,宏大师他们用生命保存了龙虎寺的完好,也保护了这两百多人的生命。
因为幸存者登船的事情,还有明月昏迷不醒,船队在龙虎寺停留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清晨,昏睡许久的明月苏醒。刚醒时就呆坐那里不说话,过了半日,才起身找到裴清,扔下一句惊雷般的话。
“什么?你要留下?!”裴清震惊道,“可是,这里并不安全…”
“我意已决,”明月敛眸,轻声道:“师叔他们拼死守护的地方,由我来继承。”
“你...”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向段暄,本希望他阻拦一下,可这会儿对方却出奇的安静,半点阻拦之意都没有。
半晌叹口气道:“你都这么说了,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你呢。”
明月要留下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在裴清为他准备各种物资,丽丽帮忙催生蔬菜瓜果时,陆陆续续有人带着行李下了船。
包括秦时在内,受过明月恩惠的人听闻他要守着龙虎寺,便决定和他一起留下来。那些失去妻儿的男人,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全都主动拜入佛门。
此外,大部分老人和身体不能支撑继续航行的人也表明留下,把位置和物资留给其他人。
将近四百人齐齐帮忙开垦土地,种植蔬果粮食,还有人帮着打扫整理龙虎寺,制作着衣服。不出一日,龙虎寺又变得生机勃勃。
待到第三日,明月正式成为主持,披上袈裟,下列二十来位小至五六岁,老至五六十岁的新僧一起颂歌,为众人定下法号,立誓延续佛心,与寺共存。
裴清等人在一旁观礼,高晓丽忍不住道:“段暄,你怎么不拦住他?”
段暄目不转睛,望着高位上的明月,一字一句道,“没关系,我会一直守着他,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
高晓丽没想到一向高傲的段暄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忍不住鼻尖一酸。
段暄好惨啊,明月更惨呜呜,为什么要让他们遭受这么多痛苦折磨啊…
裴清看他,再看看明月,心头涌上担忧。
袈裟一旦披上,只怕是要斩断所有红尘,一心向佛。这样的明月,会接受段暄留在龙虎寺陪着他吗?
…...
礼毕众僧散,明月来到几人面前,双手合一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路,多谢诸位帮扶,此恩明月会铭记一生,每日为诸位祈福祷告,祈祷各位一路平安,成功到达新世界,开启新的人生。”
“说什么见外的话啊,”丽丽见他说话都变得高僧了,忍不住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就算你职位高了成了主持了,也不会变的!”
“丽丽说的对,”裴清上前拍拍他肩膀道:“有朝一日我们活下来的话,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明月淡淡一笑:“那我便等着好消息。”
“我们今晚就走,”裴清顿了顿,“待会我做桌子菜,再一起吃一顿。”
明月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段暄,轻声道:“段暄,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段暄不由自主握紧拳头,“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送走裴清他们要紧。”
“段暄…”
“好了好了!”
段暄突然推着裴清他们道:“还做什么饭,早走晚走不都一样,现在走吧,早点找到安全地再回来看我们。”
闹哄哄地出了门,他脸色立即沉了沉,“别磨叽了,立刻出发。”
裴清看着他焦躁的神色,缓缓道:“你已经发现了吧?”
“没有!”段暄瞬间变得更差,推着他道:“快走啊!”
“等一下。”
“明月!”
段暄一把拉着他往大殿内去,急促道:“等什么等,别耽误他们赶——”
“你也走。”
段暄瞬间僵在原地,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
“对不起…段暄,我要舍弃你了。”
明月平静的话语仿佛千斤之锤砸在段暄心上,让他难以呼吸。只得一字一顿地:“我知道,你,你要当主持,是不能再有儿女私情,没关系,我不会再强迫你做——”
“段暄,”明月异常残忍地打断他,“我,不想再看到你。”
话音未落,那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已经攥紧到颤抖。
“凭什么由你来做决定?”段暄眼眶发红,“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这你也要管?!”说完闪身消失,也不知躲去了哪里。
裴清不忍道:“明月,你的心意未免太决绝一些,你总归要为自己,为段暄留些许机会不是吗?”
明月敛着眸,眼中的晶莹已让他看不清东西。
“我做不到…裴清,我做不到…”
“段暄在我身边的话,我会控制不住的想去爱他,我根本守不住自己的心,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我…我…”
明月单手捂住面,倚着墙泣不成声,已然说不下去。
众人沉默,难过的情绪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裴清嘴角微抿,“我会和政哥说停留到零点,若是段暄依旧没上船,我们就不等了。”
明月没有回答他,裴清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明月,不论如何,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月色清冷,龙虎寺最高的塔顶,段暄盘腿坐在那里,望着海边停留的船队咬牙切齿。
原本定于八点启航的船队,到了十点还没出发!
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不走!
快走啊!
裴清那混蛋,居然站在明月那边!
“段暄。”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让他整个人都僵了僵。
“你果然在这。”
段暄作势就要起身离开,下一刻手腕便被紧紧握住。
“去吧,裴清他们在等——”
“闭嘴!”
段暄尖叫一声,一把将人拽过,倾身堵上对方的唇。
他不走,他不走!
辗转间,段暄后颈被大手箍住,那由自己主导的吻逐渐变成被动,火热的唇沿着他唇边滑下去,几乎瞬间就让他身子酥软无力。
“明月…”
段暄呢喃着,正要伸手去环住对方腰身时,脖颈沾上一滴滴晶莹,顿时让他动作一僵。
那炙热的触感直接将他的心灼伤,痛到无法呼吸。
“段暄…”
沙哑地令人窒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离开我,离开我段暄,求求你了。”
明明这么用力的将他抱住,口中却吐出残忍至极的话来。
“为什么,明月,为什么…”段暄艰难开口,伸手抚摸明月的脸颊,泪水渐渐模糊眼眶,“我什么都不需要你给我,我——”
“对不起…”
“我,我可以不在寺里呆着——”
“对不起”
“我不在你面前出现还不行吗?这都不可以吗!”
“段暄!”
明月用力抓住他衣领,有些力竭的嘶吼:“我做不到!只要一想到你在我身边,我就遏制不住的想去触碰你,想去关心你,想去爱你!”
每说一句,就靠近段暄一分,最后抵着他心口,沙哑低泣:“我爱你,我爱你啊段暄!所以…离得远远的,去我看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求你了,求你了…成全我好不好?”
段暄仰头看着空中模糊的明月,泪水如丝线顺着眼角落下。
浑身麻木不已,除了痛,就是痛,所有的感觉皆已消失。
良久,他手撑着屋顶,僵硬地站起身,一头青丝遮住表情,只在转身时踉跄一步。
“我成全你就是了,”他哑着嗓子,站在塔顶边缘,一字一句地,“此生,你我,永不相见。”
说完,他纵身跳下佛塔,几个呼吸间闪至海边,一步步登上了船,在裴清几人担忧的目光中回了船舱。
张正叹了口气道:“我们出发吧。”
“可是——”
丽丽咬咬唇,可是段暄哭了啊。
明月真的舍得么,真的舍得和段暄分开吗?
片刻,船队缓缓启航,八艘大船逐渐消失在漆黑的海面。
佛塔之上,明月跪伏在屋顶,泪眼朦胧,心脏的钝痛让他口中止不住的腥甜。
“段暄,对不起,对不起…”
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此生欠你的,我明月,愿生生世世来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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