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秋·鸢尾·繁花落

深秋·鸢尾·繁花落

提要:两个女主臭毛病都不少,如果介意的话,千万不要看下去了。

“她叫丁慎言。”钟剑明看着自己的女儿,十分认真道,“毓轩,好好和她相处,好吗?”

毓轩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旗袍,看着窗外的一树繁花:“您都决定了,我能说什么呢。”说完,皱了眉,重新看向父亲,“下次抽完烟别急着叫我来见您行不行,我闻着这股子味儿心难受。”

少年时的钟毓轩,是娇气的。

她享受着家人的宠爱,享受着自己精致无二的生活,在宣陵的烟雨红尘中受尽了滋润。

四九街区的钟家大宅养了她半生,也爱了她半生,漾满了爬山虎的高墙替她挡去了太多喧嚣吵闹,她仿佛是生活在过去时光里的人,知四时春秋,赏唐诗宋词,唯一一个能将她的人生染上烟火气息的地方,就是学校。

距父亲说完这话没过几日,毓轩就通过三楼的窗户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女孩儿。

和她一起看的,还有家里的阿姨刘妈,刘妈是地道的宣陵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宣陵口音——她不会普通话。

“二娘女,啷个个囡娘女哩,先生带归哇?”

宣陵话最大的特点就是调子软,大街上,两个宣陵人吵架,若是冷不丁一听,仿佛在说笑一般。

毓轩慵懒地坐在窗前,手上摇着团扇:“刘姆妈寻我,我闹得晓哩。”

宣陵地处江浙沪一带,是典型的南方城市,梅雨季节,潮湿闷热,那姑娘就那么站在院子里,身边还落了两只皮箱子。

“姆妈,悠她进来噻。”

“哦。”

不一会儿,刘妈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伸手拿了两只箱子,招呼丁慎言进去。

丁慎言是北方人,她听不懂宣陵话,冷不丁的一道女声在头顶响起:“姆妈怕你热坏了,叫你进去等呢。”

声音清脆,丁慎言下意识去寻,果不其然,三楼的一扇窗户里,一张精致的面容露了出来,她看得出那女生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穿着件旗袍,脸上似乎是画了妆。

丁慎言进去之后,毓轩将目光投向了院子里的那棵芳樟树,翠绿茂盛,在如此恼人的天气,它竟是显得生机勃勃。

高高在上,脆弱美丽,是慎言对钟毓轩的第一印象,她无任何贬义,只是实在找不到比这两个词语更适合形容她的了。

来宣陵之前,她就知道钟叔叔家里有一个比她早出生两天的女儿。

她姑姑告诉过她——“别去招惹钟毓轩,她那样的姑娘,慎言,你惹不起的。”

——“说好说坏,在她哪里,都容易变味儿。”

进了客厅,一架屏风挡了外界的闷热,刘妈开了空调,给她端了杯茶,花纹细腻的茶几上,也摆上了糕点。

做完这些,刘妈就忙别的去了,她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

旋转的木质楼梯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毓轩穿着件淡蓝色旗袍走了下来,如一片细水轻轻婉转而下,她倚着楼梯栏杆:“茹姐。”

和慎言见过的那些宣陵人一样,钟毓轩的声音调子很柔。

一个穿着橘色半袖的女人走了过来:“怎么啦?毓轩你是饿了吗?”

“不是,我是想问问那个修钢琴的德国人什么时候来。要是晚上,那我没法子待在家里,他只能自己摸索问题,我晚上得去雨菲家给她过生日。”说完这个,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曲茹,“茹姐,下次换个颜色吧,太亮了。”

“好的,小姐。”茹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重新抬头,笑着回答她刚刚的问话,“哦,维特先生说他下午来。”

“什么?”她秀眉拧起,神色不快,“我中午还想休息一下的,真是……”说完,径自转身上了楼梯。

“真是太辣了!”方维平的一声惊呼成功叫醒了在沙发上睡觉的慎言。

她坐起身之后,揉了揉耳朵,看向大呼小叫的男人:“你说话就不能小点儿声?”

“不是……真的太辣了!”方维平指着桌子上热汤滚滚的火锅。

站在一边,准备将肥牛卷放进锅中的吕一若看向慎言:“你看起来好累哦。这么一会儿就睡着了。”

“嗯。”慎言闭着眼睛,喘了口气,“算是个好事,我今天没有吃褪黑素。但是睡得很熟。”

还做了一个关于她的梦。

身上疲惫不解,慎言站起身,向楼上走去:“我要再睡一会儿,你们声音小一点。”

遗忘一个人最先开始忘记的,就是他的声音,她早已经不记得她的声音了,容貌上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人如水一般的十七岁,这份记忆能够保留,还要多亏了她手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毓轩,面容姣好,穿着一中的蓝白校服,梳着马尾,她面前摆着蛋糕,莹莹烛火间,她微笑的样子美丽极了。

房间内一片昏暗,唯独电脑散发着一点微弱的光亮,毓轩左手的手指捏着那一沓文件,右手的指尖夹着一只香烟。

橘红色的火光在指尖亮着,毓轩看着那张A4纸上的名字——丁慎言。

怎么没有她的照片呢。她想。

两个人分开后的第五年,除夕那天,她在她们高中校花的朋友圈看到过丁慎言的照片。

那是一张双人合影,照片里的丁慎言,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短头发已经养长了,梳成马尾辫,校花站在她身边,两个人比着耶,她们的身后,就是纽约帝国大厦。

那条朋友圈的配文是——“多年不见,学习委员风采依旧”。

底下无数校友疯狂点赞评论。

那年除夕夜她在干嘛?

她在城中村的那间集体宿舍里熬夜看稿子,屋外寒风瑟瑟,她被冻得抱着电脑挤在被子里,宿舍里就剩下她和薄嘉莹两个人,其余的姑娘都回老家过年了。

毓轩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当场就哭了,那时候的薄嘉莹也在熬夜修改广告文案,当她察觉到闺蜜哭了的时候,毓轩的眼睛和鼻子都红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明明人家两个人清清白白的。

可是就是很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委屈,莫名其妙地哭出来。

长长舒出一口气,毓轩将香烟摁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身体向椅背靠去。

十一年,她从叫别人“姐”的年纪,到如今,她也被别人叫“姐”,时间如同一个轮回,一点点转动,最后都会走到自己头上。

她今年二十八岁,从十七岁开始,她的人生在别人眼里就充满戏剧性。

艺考生突然不走艺术的道路了,改学文化课,拼命学习之后,擦着分数线勉强上了个一本大学。

大学毕业之后,执意进一个只收名校应届毕业生的一线杂志社。中间为了摆脱家里无止境的相亲局,选择和一个gay结婚,结婚不到两年,被父母发现,又快速离婚。

照薄嘉莹的话说——“这些事儿要是写进小说或者拍成电影,绝对大爆”。

爆不爆的,毓轩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十一年来,她是真的离经叛道,少年时期的无数伙伴,如今都走在了父母规划好的道路上,唯独她。

曾经一起吃喝玩乐,聊天玩耍的好友,如今在朋友圈里不是晒孩子就是发旅游照片,日子舒服又自在,唯独她身在异乡,每日为了自己而打拼。

她最开始并不爱北川这座城市,它没有宣陵的温柔华丽,拥有的只是现实的残忍无情,她最开始离开父母,也并不是真的为自己,而是想告诉所有人——她对丁慎言是认真的,她也有能力在没有爸妈的情况下,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可是后来,所有的辛酸苦辣尝遍,她是真的爱上了这座城市,她也爱上了她的工作。

她拼命往上走,不再是为了年少时离去的挚爱和无法和解的父母,而是真的为了自己,她享受自己争取一切荣耀的过程,热爱它的结果,更热爱它陪伴自己这一程山水的千难万险。

仅仅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她细细回想,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慎言在坐上飞往新加坡的飞机之前,就知道这一次的婚礼上,会有钟毓轩的出现。

她那年少时的初恋,她十一年来从不曾释怀过的挚爱。

怕和她见面,又怕和她见不了面。

十一年太过漫长,从一开始在饭桌上被合作方指着鼻子骂的项目负责人,到如今一声恭恭敬敬的“丁总”,风风雨雨席卷了她半生。

在那个和她相距十五个小时时差的大洋彼岸,藏着她的魂牵梦萦。

少年时,热爱苏轼的词,《江城子》里的那句“纵使相逢应不识”,初读时不解其中情意,如今了了半生,终于品得其中的苦涩难言。

毓轩的十一年,她不曾参与其中,但是据她所能查到的所有关于她的信息,她能知道,这些年来,她过得必然辛苦得很。

明明年少时的梦想是当一名芭蕾舞演员,如今却成了个财经记者,这其中困难她真是无法想象。

“Arlene,这是Ysera让我给你的文件,你看一下。”助理Lola将一个黑色文件夹递给她。

翻开第一页,慎言就不禁感叹缘分的奇妙。

第一页开头的几个大字——《环球记事》财经频道记者钟毓轩。

以下就是来自自家姐姐的友好字迹——今天不是当鸵鸟的好时候,你避而不谈多年的人,我得让你了解一下,省得到时候闹笑话。

资料上还有一张红底的一寸照片,照片上的钟毓轩穿着一件白色西装,微微笑着,卷发如水藻一般,附在她的身上。

以下是关于她的信息,十分全面。

“北川外国语大学财经系……”慎言的手指轻轻敲在那页A4纸上。

往下的一张表格,是毓轩的辉煌战绩,比如全球知名记者、财经界优秀采访人、《环球记事》A+级记者……太多太多,慎言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些她都知道。

一面喝着果汁,一面将资料向后翻,她十分想看看丁兆南还搜罗到了什么鲜为人知的消息,然而当她看到下一页的开头文字时,她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婚恋状况:离异。

以下是丁兆南娟秀的字迹:前夫袁之冕是本次受邀的傅家的合作伙伴之一。

毓轩在二十二岁那年和一个男人结婚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因为这件事,她在夜店喝了一夜酒,最后是丁兆南用一记耳光将她带回了家,也就是那次之后,一起创业的伙伴都知道她有个前女友叫钟毓轩。

第二年三月份,袁家太子爷和泽途资本的老板在上海开房的事儿就在gay圈里传遍了,慎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毓轩,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毓轩,怕她知道难过,又怕她不知道。

结果第二天,她偷偷关注的毓轩的微博小号发了一条微博——艹,形|婚|真|他|妈|困难,一天被我奶奶骂了两次,可我就是不想去相亲啊,和小姐妹扯个证,不用住一块儿还省了一堆糟心事儿有什么不好啊。

看到这里,慎言才算放下心来。

她都忘了,毓轩只是任性,她可不傻。

视线往下,慎言终于黑了脸。

——目前追求者:万佳传媒总裁万恩年、泰安资本少东家安桐林、康行集团总经理陆泽州、明风传媒总裁周淑静、众安律所合伙人萧婉婷、知燕文化总裁康云柔。

下面是丁兆南写的:这是目前所知道的,应该还有,我没带过来,你要是想要,回北川之后来我办公室,找Verna拿。

看到最后一个红笔划着的句号,慎言在心里一哼。她现在严重怀疑丁兆南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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