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遂人愿,方跃出寨子围栏,寨中那边便起了一阵喧闹,一盏盏火把亮起来,将整个寨子照的灯火通明,如临白日。
几人更是无所遁形,梦璃背着李雨泽,恐伤着她不敢有大动作,因而逃脱无果,又集体被抓了回去。
还是原来的那间小屋,那和尚保暴怒如森罗,举着一把大圆锤立在中央,怒问被捆缚着的李雨泽:“老大待你如此亲厚,你为何要加害于她!”
李雨泽眼中无畏无惧,竟还带着一丝轻蔑,她道:“不如你去地下问问她?”
“你!”那和尚怒气陡生,直拽着她的肩将她拖出门去。
梦璃挣扎喊叫,不惜将李雨泽的身份道出:“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当今皇上二子之一!是开国元勋的之外甥!是锦州城的王爷!”
“若她有什么闪失,贵妃不会善罢甘休,定以铁骑踏平你这山头!”
可那和尚不为所动,甚至一丝反应都不给,梦璃绝望了。
转眼间李雨泽已被拖到门框,梦璃急切看去,恍然见李雨泽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梦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再要看时,李雨泽已经被拖到了屋外。
“咚”一声闷响,一股血飚到窗牖之上,秋荷惊吓之下爆发出一声尖叫,立刻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
周念之脸色霎时失了血色,一时脑中轰鸣,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而宋良则仿若是事不关己一般,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屋外渐渐没了生息,那和尚举着鲜血淋漓的大锤站在了门前,面色黑沉如罗刹一般:“若想活命,乖乖回话。”
梦璃脑中满是方才血溅窗牖的场景,霎时间,双眼泛红,杀意凌然。
她大喝一声,使出全身的内力,竟直直挣断了那粗有一指的麻绳!
瞬间以手作刀朝那和尚砍去。
那和尚眸中露出惊诧颜色,朝观战的众人觑了一眼,交手中引着梦璃朝屋外走去。
到了屋外这和尚便转守为攻,与梦璃近身之时,低声道:“看我身后!”
*
屋内,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周念之脑中满是纷杂念头,不相信或者不愿相信方才的那一幕是真的,他问宋良:“师父,她……当真死了吗?”
却未想宋良眉毛一挑,不答反问:“怎么?你喜欢她?”
他这个师父,常年住在深山中,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味了。
周念之冷脸蹙眉:“人命关天的事,师父莫要开玩笑了。”
只听宋良轻叹一声,声音喃喃像是自语:“痴人痴心,生与死有什么分别?人这一生,不过一场大梦,一切都是虚妄。”
“生与死当然有分别,生便有希望,即使最后要死,活着的时候拼尽全力,也不枉白活一场。”周念之驳道。
“是么?”宋良未置可否,笑着摇了摇头,假寐起来。
不管周念之再如何询问,都不再回话了。
周念之恼得很,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摒弃“前嫌”,好好辅佐李雨泽了,她怎么能又死了?
心绪莫名起伏,脑中混乱如麻,忽地,他猛地将头撞向木桩,这点痛楚唤回了他的理智。
不,李雨泽不可能死。
宋良此人,可谓天才,也……是个怪癖。
虽如今不过三十有余,但弱冠之年便扬名天下了,因他会卜算预言,二十年前提前卜算出了战争胜败,这卜算结果流传出去,给李昇登基造了好大的势,因而天下甫定之时,朝廷曾来请过他。
可是入朝之后,他却暴露了本性,整日醉酒不醒,甚至耽误上朝,卜算大事也接连失误,朝廷官员对他的迷信也渐渐转成了鄙夷,不断上书弹劾,说他只是混吃等死之辈。
这人听说了消息,竟先恼了,竟醉疯子一样大吵大闹进了皇宫,说什么他们扰了他的清静,却又不想负责云云。
皇帝一怒之下,将他革职。不过因也算对建国有功,赏了他百银,便再也不管他了。
谁知他藏到了山林中,还建了一座无忧草庐,无一仆人,自给自足,自得其乐地很。
周念之也不知父亲是怎么与他相识的,但结果就是,他上山拜师,然后被赶下山来。
但是这两年中,他确确实实了解宋良,他非常……懒。
他在草庐旁边种地能证明他勤劳吗?
非也。
因为他不想为了吃食整日上山下山。
应该是一年到头,除非冬日要冻死,需要买炭火御寒的情况下,他都不怎么会下山。
因而他这次下山,还来寻他们,定时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若是李雨泽会死,他早先定不会做为她治疗这种白费力气的事情。
因而,李雨泽不会死。
可若,李雨泽未死,那方才这大和尚……是在与她做戏?
想到这儿,金石响碰的哧啦声音由远及近,那大和尚满身血气的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壶酒。
周念之目光犹疑地看向他的脸,被他一瞪,又缓缓低了头。
“只剩你们三个了!”那大和尚开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说实话,我便考虑放了你们。”
见宋良依旧闭着眼,这和尚心中不知为何,竟真的升起了怒意。
他用垂头指着宋良,道:“宋公子,我先问你。”
宋良睁开眼,看着他。
大和尚:“你这次为何要下山?”
宋良:“因算到了我的两个徒儿在此会遇一劫,便赶来化解。”
“你不是来赴老大娶亲之宴的?”
“非也,一场俗世婚宴,与我何干?”
大和尚深吸了气,又问:“你可知我们老大对你的心意?”
宋良垂眸:“……知晓。”
“那她如今惨死,你可有一丝一毫的痛心?”
宋良顿了一顿,忽而又抬起眼,遥望着门扇:“没有……生死有命。”
“你!”大和尚怒气,举起了那大锤几乎就要落下,却又停在了空中,半是威胁半是恐吓,终是问出了冉好让他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对她就没有一点一滴的男女之情吗?”
宋良摇头,冷道:“没有。”
“咚!”大和尚扔开了锤子,青筋暴起,拿着那酒壶一个跨步来到了宋良跟前,狠狠捏住他的下颌就要往里灌:“老大那么好,我就不信你的心是铁做的!”
“慢着!”
门外传来一声呵斥。
冉好现出身形来,接着是李雨泽,再后是梦璃。
见到他们之后,周念之微悬起的心落了下来,唇角无意识地扯出一抹笑意。而秋荷毕竟还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死而复生的样子,还未反应过来。
冉好肩上竟真中了一剑,她因失血唇色发白,失去了往日英姿飒爽的模样:“莫勉强师父了。”
她的称呼已经从无忧庐主变成了师父。
她不敢唤他宋良,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她只看着那和尚,吩咐道:“将诸位好好安置吧。”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李雨泽拦住了她:“你的伤……”
“无妨,这点小伤,我自会处置。”
李雨泽被推开,那和尚也愤然离去,别说安置他们了,连水都没有奉上。
不过没人敢有什么意见。
在知道冉好就在外面听着之后,想起宋良方才那几句回答,他们真是后怕的冷汗都要落下来。
若是个不讲理的,直接将宋良当负心汉杀了也未可知。
众人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已经是走运了。
李雨泽冷着脸给周念之解绑,周念之见她面色不虞,心头一跳:“怎么了?”
李雨泽回神抬眼,望进周念之黑沉沉的瞳孔里,目光上移,看见了他青紫了一块的额头,疑惑地戳了戳。
周念之痛得吸气,猛地扭头,李雨泽戳在他的脸上,悻悻收手:“你这是怎么搞的?”
周念之一哽,连道两声无妨遮掩过去,又问她:“方才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李雨泽却看向了宋良:“这事应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宋良装作没听见。
她便将冉好这边的计划给细细道来。
自宋良发现冉好对他的心意之后,便将冉好赶下了山。
冉好上山这些年,倒是学了不少功夫,下山之后无处可去,便做了山匪,深受当时的老大器重,后来那老大醉酒意外身死之后,冉好便做了这寨子的头儿,还立下了规矩,只抢富户。
日子越过越红火,可是冉好却觉得内心越来越空虚,她开始整夜整夜地梦到宋良,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傻姑娘了,或许宋良会对她另眼相待。
她去上山找他,可是他却闭门不见,仿若讨厌死了她。
冉好羞愤过后开始生气,她想起了当年的事。
她昏倒在山上的时候,是宋良将她抱回了山门,给她做饭熬药,教她功夫道理,是他勾引了她,怎么能他想结束就结束!
于是她开始纠缠,多次碰壁之后,恰得了美人酒,便想着用这酒套出他心中所想,遂和属下商议了假婚的昏招,竟真的将宋良请了过来。
……
美人酒本是要用在宋良身上的,可是在见过李雨泽中招的模样之后,她改了注意。
她害怕了。
美人酒太……赤/裸了,宋良在她心中本是高高在上皎洁无暇,她无法接受他心中有糟污的一面,如果有,她拒绝去看见。
因而她接过了李雨泽的那杯酒的时候道:“你的身份,我会为你保密。你帮我演一出戏,随你要什么,只要我有。”
“什么都行?”,李雨泽强压怒意,目光闪烁,“若我要你招安呢?”
冉好瞧了瞧她,忽而噗嗤一笑:“早做腻了土匪,倒是想干些有趣的事,不过……我只能做自己的主,做不了旁人的。”
听见这个结果,李雨泽很是讶异,她好看的眉头拧起,深深看向了冉好,忽而伸手扣住了她的酒杯,手腕一翻,那酒尽数倾洒在地上。
她冷道:“冉寨主先欠着我,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还望冉寨主莫辜负了我的信任,否则只要我还活着,是万万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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