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
“朱雀门跪了一地学子状告林相?”萧帝眉头紧蹙,目光鹰隼般的盯着前来通禀的太监。
太监战战兢兢的回话:“回陛下,是……足有百余人,有一位学子敲了登闻鼓,状告林相以权谋私,收受贿赂,买卖春闱金榜名次,眼下那些学子有的还同前去的官员起了冲突,正挨个押着打板子呢。”
“此事干系甚大,可有证据?”
另一个太监跪在地上,抖着手将一本染血的账册递过头顶。
苏广忠上前将账册接过,检查一番没有异样,随后递给萧帝。
萧帝翻开账册,一张写满名字的条子夹在首页。
萧帝扫了眼条子,随后看起账册,越看越心惊,账册上的金额数目惊人,上头的鲜血也红的刺目。
萧帝看着这一个个名字和后面跟着的贿赂金额,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蓦地想起临近春闱前被爆贪赃枉法的礼部侍郎,感染风寒的礼部尚书,朝堂上推举林仁义为主考官的官员,亏昭华还放下对他的成见说眼下他确实是最合适的。好啊,好个林仁义,这乌纱帽是戴到头了!单这账册上的人来看,就达百人。
萧帝脸色铁青,眼色如刀,厉声传唤:“来人,派宫中禁卫先去拦住那些官员和学子,让京兆尹那群吃干饭的也跟着去,林仁义现下何在?”
苏广忠弯腰回道:“林相前些日子广邀学子,今日应是在府中设宴招待。”
“好啊,他在府中饮酒作乐好不快活,学子跪在朱雀门前,状告到朕脸上来了。去,派人封锁林府,仔细搜查,押林仁义前来觐见,再派人去请温太傅等朝中重臣前来。”
苏广忠忙不迭应下,赶紧下去安排。
一队队禁卫军直接包围了林相府邸,闯入歌舞升平的院落。
一个个酒囊饭袋纷纷酒醒了一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禁卫军带头的统领走到林相旁,拱了拱手道:“相爷,好享受啊。”
林仁义见此架势,心里不由涌上慌意,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强撑着场面,蹙眉不满问:“冯统领这是何意啊?”
随同而来的太监似笑非笑看着林仁义:“林相,随咱家进宫一趟吧,您这次怕是要遭老罪咯。”
林仁义侧目看向那落井下石的太监:“你个阉人,也敢对本相这样说话?”随后掩下试探,对禁军冯统领道,“容本相先让这些学子回去。”
宫中出来的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太监挂着看戏的笑,嗤了一声,这人还维持着体面呢,骂他阉人,很快他就要连阉人都不如了。
冯统领开口道:“不必了,相爷,这些人也在羁押之列。”
听到这话,林仁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猛地往下沉去。他暗地里做的事可太多了,可只要靖王还在,贵妃还在,他那些事情倒也能让萧帝网开一面,至多罢官入狱,可是这些学子也牵扯其中的话,那只能是这次……
林仁义很快被带走,一个个被吓的酒醒了大半的学子,被禁卫军押在院中,一动也不敢动。
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开始在府中搜查,上头有令,仔细搜查,此事事关重大,他们也不敢敷衍行事。
“大夫人,大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厮急忙忙的冲进林大夫人的院子里。
“你个贱奴才,怎么说话呢?本夫人好好的坐在这里,哪里不好了?”林大夫人端坐在樱桃木的座椅上,怒目看着慌慌张张跑来的小厮。
“侯……侯爷被禁卫军抓走了。”小厮战战兢兢说道。
“什么?侯爷被禁卫军抓走了?禁卫军?”林大夫人猛地起身,瞪着眼睛看着小厮。
坐在一旁的林二夫人也是心中一紧:“大嫂,这……”
“大老爷呢?去哪里了?”林大夫人急忙问道,“去哪里了?”
“大老爷在外面逛……楼子,已经派人去找人。”
林大夫人只觉得气血翻涌,这个不成器的,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溺在楼子里,怎么不死在楼子里。
林二夫人也没了往日看林大夫人笑话的心情,直问那小厮:“可知道是为着什么事?”
林大夫人恍然回神,急色追问:“对对对,是因着什么事?”
“道……道是春闱的学子敲了登闻鼓状告科举舞弊,陛下知道了。”
林大夫人不满:“春闱学子敲登闻鼓就敲呗,与侯爷有何关系?”
林二夫人瞧了林大夫人一眼,目带惶恐。
林大夫人不甚聪明的脑袋里念头一闪,白眼一翻,直直的晕了过去。
“大嫂,大嫂。”林二夫人急急的站了起来,忙去搀扶。
“大夫人,大夫人。”小厮婢女忙做一团,“快快快,去请府医。”
御书房内——
沉重的龙纹砚台直直的砸在林仁义的额头上,顿时额间破裂,流下殷红的血液。
一旁的萧元靖脸色发白,看的心惊胆战,心中更是大骇。
萧元宇站的笔直,瞥了眼身旁的萧元靖,嘴角微勾看着眼前的好戏。方才朱雀门前的事,第一时间就有人告诉了他,这样大的一个好消息,能重创萧元靖引以为傲的外祖家,他怎能放过?怎能不添一把火?他一面派人拦住去林府报信的官员,一面和幕僚商仪如何能让林仁义迅速倒台,无翻身可能。
林仁义跪在地上,焦急开口狡辩:“臣冤枉啊,学子落榜,心有不忿者大有人在,又一时之间集中在城门口闹事,敲响登闻鼓,陛下,这一看就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啊。”
温太傅站在一旁,目光沉沉,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纵那群学子有组织,此次科举舞弊一事也是事实,万千学子,受此不公遭遇,何其可怜。
萧帝冷笑一声,抬手将龙案上的染血账册扔向林仁义,事到如今,还嘴硬至此,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下一瞬,那本账册就扔林仁义的脸上,随后又掉落在地上摊开,‘关节’条子也落了出来。
萧帝怒目圆睁,斥道:“事到如今你还巧言善辩,你自己看,枉朕如此信任你,叫你做这主考官,你便是这样做的。”
林仁义看着眼前摊开的账册脸色登时一白,证据确凿,这条子和账册如此详尽,是如何来的?时慎初……时慎初……
林仁义稳了稳神色,掐着手心开口:“陛下,臣……”
苏广忠在此时从外面走来,手上端着一个老颜色的锦盒。再看那面色,比林仁义还白上几分。
林仁义虽然不知道锦盒里什么东西,但直觉不好,心猛地往下坠。
果见那锦盒打开之后,萧帝五官几乎扭曲,阴沉的可怖,眼中更是迸射出凶光。
苏广忠腰都快要弯到地里了,颤着声音在萧帝耳边低声道:“这……是冯统领在林相府里的书房暗室最里处找到的。”
那老颜色的锦盒里,是一件黑金龙袍,针脚精细的绣着五爪金龙,龙袍看起来已经有了一些年头,颜色不比新衣耀眼,上面的刺绣看起来因着经常被摩挲,有的地方更是抽了丝。
萧帝气的额头青筋突突的直跳,目光落在跪着的林仁义身上,有如一把刀刃泛着寒光。血气快速上涌,萧帝只觉眼前一黑,往一旁倒去。
“陛下,陛下!”
“父皇,父皇!”
“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
一阵兵荒马乱后,萧帝被抬到龙床上。
御医跑的鞋都掉了一只,急忙忙赶来替萧帝把脉。这不把还好,一把只觉得他也想昏过去,谁能告诉他,这脉前日平安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老了十多岁一样,而且……这以后对子嗣恐怕有碍啊。
瑶光殿——
萧清欢坐在主位上,伸手抬起茶盏,为对坐着的苏致淳倒了一杯。
苏致淳垂头,双手接过茶杯,恭敬道:“谢殿下。”
“文采斐然,当代英雌,遣词造句无不引起苦主的愤恨。”萧清欢轻呷一口清茶,勾唇一笑,“善也。”料是她也没想到,一个书香门第锦绣堆里出来的贵女,竟能体察民间贫苦学子处境至此。
苏致淳并未因此自得,神色反而愈发恭敬:“为公主谋,是致淳之幸。”同公主的交往愈深,她便愈发恭敬,她曾自诩胸有丘壑,现今却不免自惭形秽。公主心思缜密,环环相扣,织就巨网,只为覆灭林氏一族。如今方进行至此,林仁义便已落得如此下场,待几日过后……
苏致淳不敢细想,耳旁听到萧清欢的声音响起:“伤者如何了?”
苏致淳收回心神,谨慎答道:“陛下派来的官员行动尚快,除了……公子,其他学子伤情尚好。”
萧清欢敛眸,神色莫辨:“难为他们了。”
苏致淳颔首,试探着道:“小女将安排大夫前去为他们医治。”
萧清欢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外头的春分走了进来,站在萧清欢身旁,压低声音道:“殿下,宫中传来消息,陛下晕倒了。”
萧清欢抬杯的手一滞,眼尾轻挑,状若担忧:“啊?可有大碍?”拖长的尾音却是幽幽然,显然并未放在心上,她随即放下杯盏,站起身,“速去套马车,进宫。”
她转头对苏致淳道:“你且先回去,安排妥当。”
苏致淳起身点头,和萧清欢一同出了门。
经过御医的扎针,萧帝悠悠转醒,苏广忠极为有眼色的扶着萧帝坐起身。
萧帝问一旁跪着的御医:“朕怎会突然晕厥?”
御医稳着神色小心的开口:“陛下气急攻心,一时气血上涌,便昏了过去。”
苏广忠关切问道:“陛下龙体现下如何?”
“无大碍。”顿了顿,御医垂着头,闭着眼心一横,“只是……陛下身体里有毒素,已经在体内许久了,若不是方才一气,根本察觉不到……”
萧帝盯着御医,额间猛跳,毒素?什么毒素?已在体内许久?什么人干的?有人能不知不觉下毒至此,他竟毫无觉察?
“此毒素……对子嗣一事,恐有不利。”
萧帝怒声:“放肆。”
天子一怒,苏广忠和殿内侍候的人双腿一软,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许久?许久是多久?什么时候的事?!”
“观……观陛下脉搏,恐……已有四五年之久。”
萧帝眼前一昏,差点又晕过去,四五年之久,四五年!
“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把毒都下到朕头上来了。”
“查,查不到就统统杖毙。”
萧帝一顿,仿佛想起什么,理智回笼,他回想起,宫中好似自十二皇子之后,就再没有皇子公主诞生,时间也对的上。
萧帝心里陡然一凉,冷声对苏广忠道:“先暗中去贵妃宫里查。”
苏广忠一惊,咽下满腹骇然,立即出去办事了。
禁卫军副统领很快便得知消息,领着几个太监,带了人去暗中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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