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转达了江时璟同意协助植入攻击程序的消息，“瑞文”们又打算开会。

看着温安打开的全息影像屏上的一屋子人，池砚想也没想从沙发上起身准备离开。

温安：“不再坐坐？我不开外放。”

池砚：“吵得眼睛疼。”

温安：“……确实。”无法反驳。

植入攻击程序是旧瑞文、不，甚至可以说是温安、劳伦斯以及半个沃格的个人决定，其余人并不一定会同意这个方案。

毕竟江时璟明面上的身份很难让瑞文方相信他。

这场会肯定是有得吵。

池砚从温安办公室出来就遇上了劳伦斯先生。他笑着提议说：“去外面走走？今天天气还不错。”

劳伦斯没给池砚拒绝的话口，接着说道：“不用急着回去收拾准备出发，这一场会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温安的地位倒是能三两下让他们同意方案，但为了不落下独裁者的名号，后续在哪里交接植入的问题就得交给其他人讨论决定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并肩朝屋外走着，劳伦斯絮絮叨叨继续说：“你知道的，我也很讨厌开会，尤其是这种怎么都有话说的情况。”

“新瑞文这几个人挺啰嗦的，当然，这是据嘉莉说的，原话说是要是按以前温如的性子，这几个人早就没命了。”

“虽然温安是克隆体，但是俩人其实差挺多的。时代不一样，需要他们表现出来的也不一样。”

池砚打趣一句：“比如表现出来的是想当我爸？”

劳伦斯笑出声，“他顶着这副脸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心理年龄到底多少了，这些年他也是不太容易。”

“你们联系多吗？”池砚问。

“如果是直接通话的双向联系，那没有，一次也没有。就像我上次跟你说过，温如希望我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并不想掺杂身份立场心惊胆战一生。”

“温如死后到我找到你，这中间没有过信息传递。是发现你后，我给嘉莉发过信号，他们没有回复，但那一次瑞文系统里有了我的痕迹，我被瑞文承认，并被温安重新授予了极高权限。”

“在那之后，瑞文的所有变动，新旧瑞文的每一次会议合作，都会给我一份报告。不过为了安全，我并不会及时查看，大概三五年看一次，看完不会回复。”

“最近的一次发送信号是江时璟加入特战队的时候。维尔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俩的渊源，我希望你平安，无论什么样的境地下，欧维瑟斯都是你的退路，所以跟欧维瑟斯发了一些关于你的权限申请。”

“后来因为江时璟刺激了你过去的记忆，你的变化以及新瑞文的激进，我决定激化矛盾，就有了最后的几次任务，将人体实验彻底摆到台面上来。新瑞文也好，旧瑞文也好，我的私心也好，大家要做的事情在最近归为了一件。”

欧维瑟斯的天气确实不错，比起纳特伊来说，这里一点儿不像沙漠星。

万里晴空，绿洲水源。

池砚因此心情还不错，他一直浅笑着。

这抹笑也隐藏掉了他听到“刺激了你过去的记忆”这句话时的难过。

这些天他时常想起江时璟，也会想起他儿时在双月星时的情景，可是他想不起江时璟妈妈的脸，而且他有种感觉，并不是时间久了画面模糊，而是没有解封，那个身影再清晰，那张脸他也没办法想起。

另外，他曾经疑惑过自己的情绪。

无论是他喜欢江时璟这件事带来的欢喜，还是记忆里小时候的软糯活泼，都不像他，不像人人口传的“AI”。

他的身体，除了人体改造这一项外，还有别的实验或者动作存在。

池砚低垂着眼，慢慢问道：“见到我的时候？”

劳伦斯偏头看了眼池砚，顿了一会儿才又抬头看向远处在绿洲边上的几个小孩儿，“转眼过了快二十年，无数次梦见那一天，你被装在那个玻璃箱里，他们用推车推到我眼前，告诉我这是成功品。”

“成功品三个字……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听到的那瞬间的心情，他们做了很长的报告，报告重点是对实验品的实战测试以及运用的注意事项，他们弱化了实验，但我听明白了。”

“温如说我可以好好效力于联盟军部，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生活和人生，我有好好做。”

“这个实验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到现在都总结不出来。那一个月我尽可能得探索，以为已经有足够高的权限，在军部有足够的地位，但连这个实验所属哪个部门都无法得知。”

“探查到的唯一有用的东西便是你的DNA，我大概能猜到你来自哪里，把你的DNA数据导入瑞文系统之前，我害怕过，都没有去深想为什么害怕，只是害怕。”

“直到匹配结果跳出来，直到我无意识地用别的DNA信息覆盖掉你的，那阵害怕才渐渐消下去。也渐渐明白，你被送到我面前，是军部对我信任的证明，于是我一步一步地建立特战队，将所有的军功利益最大化，尽可能给到你保护和退路，有了今天的局面。”

“但就算如此，我也没去过任何实验区，没有权限，实验区归维尔负责，只是近几年他们或许太狂傲了，留下蛛丝马迹，我才有了一些坐标。”

所以维尔的秘书见过实验培训皿，所以他们决定将维尔的通讯信号码留在涉及实验的地方。

“在这个实验里，我负责接孩子，成功品，以及成功品之间各个阶段的失败品的报告。近二十年……很多孩子，还有很多……”

说到这里，劳伦斯终是说不下去了。

池砚明白未能出口的人是谁。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代称来称呼……

例如艾文·博格，维尔办公室那位秘书。

又例如将来的劳伦斯自己。

更远一点，或许还有江时璟妈妈，那位记忆中很重要的女士。

用一生努力换取的功名成就，最终都化为虚无。

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当初温如让这些卧底自由选择的是什么样的路？

那些从训练营过关斩将踏入军部的少年士兵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路？

而他池砚又是走在一条什么样的路上？

过去、未来。

“以前、我爸想做的事是什么？现在温如想建立的星际秩序又是什么？”池砚的声音很平静。

劳伦斯培养池砚多年，不用抬头也知道池砚的这两句问题并不是为了征求答案，而是在安慰他。

“挺好的，未来会好的。”劳伦斯仰起头，看向天空。

-

瑞文这边吵着，星际联盟也不消停。

视频发布这么久，逐渐发酵，加之瑞文的引导，各个星系都有爆发抗议活动乃至暴乱。

联盟上下忙成一团，军部压力也异常大。文森特一条条政策跟流水一样下发，各个部队集结，往瑞文控制的各个星域去。

而在这期间，军部与早前被通知到厄尔多星与马克西率领的三支一级舰队汇合的特战队全员失联。

“所有人？”蔺柯·维尔眼神骤然一凛。

新调来的秘书屏住了呼吸：“是的，能够检测到特战队的飞航处于厄尔多星星域范围内，但是无法连接通讯。”

“迪恩，你是想做什么？”蔺柯·维尔看着面前的一摞报告，沉思着自语。

“马克西怎么说？”他问道。

“现在瑞文已经撤离厄尔多星战区，部分舰队在外层等候，马克西先生认为暂时构不成威胁，战时等级降了两级，特战队的相关事务从系统直接转到我们这里了。”

特战队现在就像个烫手山芋，不服管，不能管，让现有的两大元帅都很头疼。

特战队的总权限在三大元帅之外，只有文森特七大内阁以及军部三大元帅共同授权才能解除他们的架构权限。

现在劳伦斯除名，系统上却不是简单禁用元帅身份这么简单，一系列非交叉权限下的事情，包括特战队，就是动不了。

“联系文森特，让他们想办法转移劳伦斯之前的权限，随便转给谁，我要解掉特战队的权限。”

秘书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领命出去了。

-厄尔多星外空战区贝塔区-

六艘飞航悬停，接驳廊桥连通，特战队11人聚在一起。

在和池砚通话之后，江时璟通知全员开会，并断掉所有通讯。

“现在，我需要向大家明确特战队的处境。正常情况下，全面战时等级一旦到A级，军部系统会自动向元帅办公室请求特战队任务，目前特战队归维尔办公室做任务协调，就算维尔办公室调动任务等级安排，特战队也有最高权限进入战场中心区域。”

江时璟没有坐在长桌主位。

“不过劳伦斯先生离开之后，军部对特战队是有所忌惮的，因为立场不够明朗，因为权限太高。”

“对于第一点，我也需要在座的每一位坚定明确立场。十二人，作为这场战争的第三方，不随两方开战，我们的目标是摧毁人体实验室，并尽一切努力保护星际公民以及生态，在战后及时清扫战场，和平为准。”

江时璟环视一圈，坚定平静的视线扫过每个人的脸。

特战队，常年各做各的任务，但他们是绝对忠心的一个整体。

他不禁再次强调：“十二人。”

“关于刚刚说的第二点，特战队的权限问题。具体情况我不全然清楚，但有一点确定的是，目前的两位元帅都在努力做一些安排，想要解除特战队的特殊性。”

这一点不用江时璟多说，大家都明白，也能感受到。

“我想强调的是，特战队权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解除，或许在进入战场之前，或许在打斗中，又或许一直都不会解除。为了不受到这个不确定性的影响，进入厄尔多星之后，请务必断掉通讯，关闭系统终端。”

“不管里边情形如何，不管是什么样的战争，个人的生命是绝对绝对的第一位。”

“要说的也就是以上这些。”

“收到。”整齐划一。

听到众人的声音，江时璟说完落在桌面的手缓缓握拳，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在他准备说“散会”的时候，闻知突然问：“队长他还好吧？队长你是能联系池队的吧？”

江时璟看着他：“我知道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