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准备走过去,却被某个人拦住。
“谢执,原来你在这里,关于周星的这场戏我想再找你聊一下。”
编剧拿着剧本看着谢执。
“不好意思,”谢执下意识抬头看向江海荣那边。
后者被工作人员团团围住,低头闭着眼,正在被化妆师补妆,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这一瞬间,谢执突然有点恍惚。
片场里风扇和摄影机运作的嗡嗡声,各自说话的嘈杂声,他想接近却又犹豫的心情。
很像。
高中的时候。
“怎么了谢执,你找江老师有事?”编剧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道。
“没事。”谢执摇摇头笑了,看向编剧:“你想问什么?”
“我改了一场戏,想听听你的看法——”编剧把剧本翻开,摊在谢执面前:“后续这里,周星的反应。”
*
等谢执和编剧确认完的时候。
江海荣已经开拍了。
这场是江一天陪伴母亲,去找父亲外室的对峙戏码。
知道父亲有外遇,和真正走进父亲的另外一个家,看见柜子上相框里——父亲和陌生女人拥抱着某个陌生小孩,笑得开怀的感触,是很不一样的。
母亲难以置信,沉默痛哭,江一天却冲了上去,对父亲拳脚相向。
江一天痛恨软弱的哭泣,反而用过分的暴虐和愤怒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江海荣作为江一天,需要演出情绪的层次和细腻感。
这并不容易。
除此之外,谢执毕竟是知道他过去遭遇的人,难免多了几分担心。
-
锁孔老旧,带了点锈,不好插钥匙,江母插了几遍都没成功捅进去。
江母的侧脸被头发挡住了稍许,露出来唇角连下巴那寸皮肤紧绷着,牙咬的非常紧。
江一天看了眼母亲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问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他沉默着,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把钥匙插进去,反而直接抬手拧了下门把。
门没锁。
入门玄关的暖色地垫上有三双鞋,一双男式休闲,一双女士凉鞋,还有一双比较小的耐克空军鞋,是小孩穿的。
这个地方的每一寸都在显示这个事实。
父亲除他和母亲的家之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沙发和茶台占据着房间的两侧,阳光透着大片玻璃门落下来,洒在茶台上,隔着玻璃门,窗外的九里香和三角梅开的正艳。
江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背对着她,江一天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拿到这把钥匙,是冒着何种的勇气,走进这个地方,来面对否认且毁灭她多年爱情的“另一个家”,承受丈夫多年的隐瞒。
他伸手,似乎想拍一拍母亲的背,最后还是没有动作,放下了手。
只是抬腿走进了这个‘家’。
江海荣从来没有陪伴母亲去找小三麻烦的经历。
他只有被找麻烦的经历。
毕竟在世俗意义上,他其实是‘小三的儿子’,因此只能根据记忆里的另外一个角色出演江一天。
江海荣看了眼电视柜,从电视柜上拿起了某个相框。
相框是木质的,边框略微有些泛黄,但触手是光滑的,明显被人认真地擦拭过。
框住了两个人的照片——父亲搂着某个小孩,站在篮球场边笑得很开怀。小孩脖子上挂了一块奖牌。
江一天一瞬间愣住了,以为自己看错。
他用力摩擦了下相框里奖牌那一部分,可能是拍摄的年代久远,奖牌上刻的字有些反光。
江一天把相框拿得更近,奖牌上几个小字映入眼帘:班级篮球赛二等奖。
他盯着那块奖牌很久,久到妈妈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但江一天没有反应,他只是死死盯着那一块奖牌,盯着父亲搭在他从未蒙面的‘弟弟’的肩上的手,盯着他们两的笑容。
江一天从小就喜欢打篮球,从小学开始,他就是篮球队的主力。一个个独自投篮的夜晚,一次次早起跑圈训练,让他突破班级,进入校队,打区队,市队,省队。
他从小就希望父亲来看他的比赛。
他不止一次请求,却不止一次被拒绝。
也许是我不够努力,不够强,没有拿到好的成绩,所以他才不愿意来,江一天这么告诉自己。
但原来班级里的二等奖也能让父亲笑起来,区区班级篮球赛也能让父亲看。
原来不是任何问题,原来只是人不对。
江一天嗤笑了下,抬眼看到了一个瘦弱的男生走了过来,面色疑惑。
男生有些防备地问:“......你们是谁?怎么进的我家?”
江一天提了提唇角,捏着相框的手骨节发白,木头在虎口间硌得隐隐作痛。
他想把这相框直接往墙上扔,砸烂,弄碎,眼睛却酸涩得发疼,全身无法动作。
此时身边的,现场的所有声音好像变得很远很空。他明明身处这里,却好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在上帝视角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原来你就是我爸的另一个儿子。’
他看见自己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般,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弟弟。”
父亲从走廊深处夺门而出,目光从江一天和妻子的脸上划过,慌张地后退了一步,扶着墙不知所措。
江一天仿佛那瞬间突然脱离梦境,手指发软,相框落在地上,玻璃碎成几块,破碎的声音很清脆,仿佛预示他过往十几年的人生。
江一天忍不住又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特别好笑,他无法停止这种荒谬的感觉。他抬脚踢了踢那些碎玻璃,和他的父亲对上视线,眼底有些隐忍的发红。
‘你从来没来看过我打篮球。’
‘我打的市赛,区赛,省赛,你一次没来过。’
‘你竟然去看他的?’
“咔,在这里停。”导演说。
“江海荣,你演的够细腻,但太隐忍了。我看得出你在抑制愤怒。但是你的情绪不够。”
导演边说边手心向上,做了一个往外扔东西的手势:
“我需要你把你压着的情绪爆发出来!
你是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你一直坚信即使父亲没有给你够多的陪伴,也是有他的原因的,你一直相信他爱你。
但当这个谎言被戳破时,第一反应应该是难以置信的愤怒,因为你感到你的爱被抢走了,你明白吗?”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江海荣身上。
而后者背对众人,用大拇指擦去了眼尾的湿润,才缓缓扭过头看往监视器的方向。
声音沙哑:“你希望我改变对愤怒的处理?”
“他肯定没有办法明白的。”一个声音在演出棚里响起:“他从来没有被爱过。又怎么敢无所顾忌地冲别人发火?”
这道声音,和这句话内含的巨大信息量,让全场都为之一静。
所有人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寻找发声的人。
“在现实里,他明明是小三生的。你让他演我的位置,他怎么可能演的好,怎么可能能演出那种正当的愤怒?”
江海脉嘲讽一笑,抱胸朝着全场点了点头,目光划过各色人特异的反应,对上江海荣晦暗不明的眼睛。
“是吧,我所谓的哥哥?”
“这是那个集团少爷,江影帝的弟弟吧?”
谢执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他和江老师一直不对付。”
“那肯定。不就跟这戏一样的吗?小三和原配的孩子什么时候对付过?”
“你们在说什么?江影帝是私生子?“
“你不知道?听说他妈原本也是个演员,现在已经疯———”
两人和谢执对上了目光,讪讪地闭了嘴。
可江海脉还没停。
“让他演刚进家门的私生子畏缩劲儿,才是他应该演的东西。”
他越说越起劲,笑着盯住不远处的江海荣,期待他有什么反应,却突然被一个人挡住视线。
“无关人士请不要影响拍摄进度。”
谢执站到江海脉面前。
虽然江海荣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他们两的确是找不到什么相像的地方。谢执上下打量了下他。
江海脉一身西装,身量比谢执还矮一些,笑起来眉眼间戾气十足。
“你谁,敢赶我?”
谢执不接茬:”请你离开。“
“江海荣,你玩这套?”江海脉故意抬高了声调,错开一步,朝场中的江海荣望去:“认真的吗?跟小时候一样找人保护你?”
江海荣抬眼朝他看去。
剧场的气氛开始有些紧绷。
“抱歉,因为我的私事影响了剧组的进度。”
江海荣走出场景内勾画出的演员点位,站到江海脉对面,站到谢执身前,压低了声音:“你羞辱我的同时,也在让你自己出丑。”
“我有事找你办。”
“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江海荣俯视着他。
“我也可以直接把这里砸了。”江海脉笑了笑。
江海荣和江海脉把声音放得很低,谢执就算站在旁边,也只能听见隐约的声音。
两人说了几句,江海脉突然转身往外走,江海荣紧随其后。
谢执看到这种情况,也抬腿打算跟着两人往外走。
江海荣却好像若有所感地转过头来,像是猜到了谢执会跟过来一般,轻轻对谢执摇了摇头。
谢执不会读唇语。
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他的口型。
——别担心。
半年了。
这一章卡的真久hhh
慢慢写慢慢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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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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