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不知道男人上床要做什么准备。
谢执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高中、追女生、**、漫画.......
这些词离他都多远了?
有些少年时代的东西,随着年岁的成长,逐渐被看成幼稚,慢慢被遗忘,最后被甩在身后,成为心中夹杂的温情和羞耻的一种落灰的模糊记忆。
当年喜欢的人已经毫无联系,未知音讯,当年是朋友的人反而成了借钱的金主。
物是人非,时间好像在只是在一瞬间流逝了多年。
高中的时光,却仿佛就在昨天。
七年前,江海荣还没有能够伸手就决定一个人人生的能力。
而谢执,就是个单纯的幼稚鬼,每天的生活,就是睡觉,篮球,食堂抢饭,熬过让人昏昏欲睡的课,周末回家和爸妈吃饭,再每周天晚七点卡点赶回学校,翻开每周的周测试卷,循环往复做题———
“每次回学校要不卡点,要不就迟到,你动作就不能快点?”
谢执坐在后座,还在低头回着健美操队员的信息,左耳进右耳出地点了点头。
他妈——易雅边开车边在后视镜里横了他一眼:“手机呢?给我交上来。”
谢执终于抬起头,把手机按锁屏放进口袋,对上他妈的视线:“放学完有健美操队训练,要用。”
“我不管,手机。”易雅摇了摇头,一只手从前面伸过来,晃了晃手心:“给我。考成那个样还想玩手机?上次家长会,老师特意跟我说你的成绩,倒退了一百多名。”
“我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易雅随着堵着的车流,缓缓前进,看着前方无数的接送孩子上学的车尾嗤笑:“你不走自主招生,就算你拿国奖,又有什么用?高考考健美操?都是靠成绩说话,别天真了。”
谢执没说话,默默打开背包,在堆叠试卷底下翻到一个模型机。
“你简直跟你爸一个样,不务正业。你看看楼上那个江海荣,明明都是一栋楼,人家次次年级第一,完全不让他妈操心,你就不能学学?”
这话说的刺耳,但谢执也不想跟她吵。
谢执他们学校一直有参加健美操比赛的传统,他在高一军训就被老师看中,收编进了队里。
学校健美操很强,省奖拿到手软,老师要求也水涨船高,追求国奖。
两年来,他每天早上晨跑,下午五点半放学就去学校体育馆训练一个钟,七点再回来上晚修上到十点半,风雨无阻。
尤其是最近比赛前夕,老师抓得紧,有时候连晚修时间都会占去,一来二去,晚修做题的时间少了,学习进度难免跟不上。
谢执知道他妈在担心什么。
但他在这上面已经花了那么多功夫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眼看已经快到学校,他直接掏出那厚沓试卷底下的模型机,扔到她手上,然后背上书包开车门走人。
夏天天黑得很晚,六七点了天还是亮着的,树叶在阳光中格外翠绿,偶尔微风吹过,蝉叫得此起彼伏。
谢执穿过木棉树,看了看表估计能卡点赶到,于是正常速度走进教学楼,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健美操训练的事情。
随着谢执上楼的动作,教室里学生们时不时的笑声,老式大叶风扇转动的嗡嗡声越来越清晰。
一阵风吹过,谢执突然感觉脸上一凉,一张纸从天而降,猝不及防地拍在他的脸上。
他的视线瞬间被封住,脸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
他下意识去摘掉那张纸,高昂的骂声却先一步传了出来:“我送你来一中读书,是让你来画这些鬼东西的吗?”
那声音十分高亢尖锐,把谢执吓了一跳。
他把脸上的那张纸摘下来,一看,原来是一张画有两个男性动漫人物的素描。
其中有一个男生穿着白衬衫,打着松松的领带,很阳光的样子,另外一个男生穿着校服外套,略长的头发落在他的眼睛前,显得他的目光格外深邃而倔强,又带着几分温柔。
画面上,两个穿校服的男生紧紧相拥,彼此对视的目光中流露出爱意与深情。
笔触细腻,人物画的很生动,画者的水平显然不错,内容却......有着呼之欲出的暧昧。
谢执盯着这张纸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发热。
那高声的咒骂却是没停。
“一天到晚沉迷这种畸形的东西,天天看!天天画!脑子都画变态了!”
谢执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发声处。
只见斜前方有位穿着职业的中年女性,正情绪激动地从手里的素描本中拽下一叠画纸,气势汹汹地撕扯成几段,愤怒地扔到一个低着头的女生身上。
画纸纷纷扬扬地散开,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洁白的像雪,冰冷地扑向那个站在原地的女生。
那雪白的纸片落在她的头顶,再逐渐滑落到她微微颤抖的肩头,飘过她攥紧的拳,悠悠落地。
那女生低着头,一头短发在风里微微摇曳,黑色的圆框眼镜遮住了她眼睛,谢执看不见她的神情。
教导主任站在一边,明显有些担心,表情严肃地在旁边劝:“您冷静点,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现在还在走廊上,这样只会伤害孩子。”
“谈?”那位家长明显已经失去耐心和理智,愤怒地喊道:“她就知道画这些变态的东西,玩物丧志!我和她爸爸辛辛苦苦供她上学,是希望她考一个好学校!高考考这个吗?考画画吗?”
破碎的纸片在她手里颤抖地落,仿佛每一块碎片都承载着满满的失望和愤怒。
“我知道不考,但我喜欢。”女生一直盯着地板,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难道我所有兴趣爱好都要为高考服务,一旦不能提高分数,我就要全部放弃?”
“是!”家长用力地点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就是要全部放弃,现在高考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任何不能提高成绩的东西,都是浪费时间,不务正业。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绩这次降了多少?”
女生终于抬起头,眼神透过黑框眼镜看向她母亲愤怒的视线,眼眶有些红,但语气却是平静的:“我知道我成绩不好,但我没有不务正业,我都是在课余才画画。而且这不是变态,也不是没有用,这是我喜欢的东西!你能不能不要把你自己的愿望强加在我身上,但不成我的人生只能有高考,我就不能有一点点我想做的事情?”
下一秒,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走廊,空气都被震动,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
“你想干什么!”家长怒气冲冲地甩下手臂上的包包,对着她就是一顿打:“同性恋!这就是你想做的事?”
女生的脸被那一巴掌打得猛然偏向一边,脸上迅速泛起红痕。她被打的狼狈不堪,脚步都有些踉跄不稳,却垂着眼帘,久久没有说话。
她没有去摸脸侧的伤口,也没有躲,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她打骂,抬起眼目光坚定地直视母亲,出奇的冷静:“我跟你说过。我画画并不代表我是同性恋。**不是变态,不是畸形,它是我喜欢的东西。”
有风突然刮过,雪一般的纸片在空气中飞舞,有几片悠悠落在谢执的鞋尖。
看着那漫天的纸屑,谢执的心里很复杂。
他抬起手,看了看手里的那张画纸,轻柔地抚平。
于此同时,后背突然一阵刺痛。
谢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身后一道冰凉的声音:“铃都打了,还不进班做周测?”
谢执扭过头去,毫不意外地对上了江海荣略带审视的目光。
身后,江海荣站在矮他一阶的楼梯上,却几乎跟他平视着。那人一只手臂上搭着半手高的厚沓数学卷子,另一只手抓着本英语五三的书脊。而谢执的痛感来源,正是因为江海荣用那本英语五三的书脊角,正在顶着他的后背。
谢执有点无语:“我知道了,数学课代表。”
江海荣没再说什么,看他一眼,把五三收走,从谢执身边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时,江海荣目光若有似无的掠过他手中的画纸,轻飘飘地撂了一句:“没想到你还喜欢这个。”
谢执一瞬间没懂江海荣什么意思,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直到目光落到手里的那张男男画纸才反应过来,卧槽了一声。
他没有喜欢这个啊!
他连忙追上去,硬卡到江海荣身边:“不是,我不喜欢这个。”
“不用解释,我不歧视。”江海荣反应平淡,转身走进班级讲台发卷子。
“发什么呆呢?”
思绪突然被熟悉的声音打断,谢执突然反应过来,和江海荣对上视线。
不知何时,江海荣已经把文件归置整齐,桌面干干净净,只留下最基本且常用的办公用品。
江海荣站起来走到一边倒了杯水,递给谢执:“跟你说话都不理,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让我亏本?”
“......谢谢。”谢执接过那杯水,略微低着头,有点尴尬地喝了一口:“不好意思,我暂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和男人上床。”
那杯水是温的。
抱在手心有种微烫的感觉,从指间一直传到手心,手心和后背都被沁出微微的汗意。
谢执犹豫了下,对上他的视线:“要不,你教教我?”
江海荣一瞬间错愕,盯着他没说话,接着哭笑不得抿了抿唇:“这个也要我教?”
“我又没试过。”谢执理直气壮。
他之前高中的时候,虽然因为同学的关系,没少看**漫画,但漫画、小说和现实总归是不一样的吧。
而且这种东西,不就是只能亲身经历的吗?他不想找别人试。
江海荣有经验,他没经验,教教他怎么了?再说了,如果真教出来了,对他也是有好处的吧?
夜色深沉,雨淅淅沥沥地落在窗上,外面的世界模糊不清,房间仿佛被隔离了出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格外安静。
说话的时候没感觉,话一落地,谢执却瞬间有些羞耻。
他不禁重新回去想自己的逻辑,脸在江海荣的注视下逐渐升温。
江海荣冷不丁开口,语气平静,又带着些许揶揄:“你的意思是,我经验很多?”
谢执哑口无言,一瞬间想解释,江海荣却笑了,直接走到了谢执身前,轻轻抽走他手心的那杯水。
“把手机拿出来。”
谢执愣了一下:“干嘛?”
“拿出来。”江海荣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压制感:“别废话。”
谢执小心地把手机拿出来,双手捏着边缘,手机小半部分已经被蓝色的漏液覆盖,好在还能用。谢执把锁屏打开,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看了看江海荣的脸色。
后者却很平静,仿若没看见。
“把浏览器打开。”江海荣淡淡的说。
谢执依言把浏览器打开,然后抬头看向江海荣:“然后呢?”
江海荣稍微前进了一步,站在了谢执侧边,肩并肩时,他呼吸时发散出的热度扑面而来:“然后你在搜索引擎输入‘男人怎么跟男人上床’,自己去学。”
谢执愣了,他呆呆地看着江海荣,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
江海荣见他不动,挑眉笑了笑:“我也没经验,教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学了。”
谢执整个人愣在原地,感觉自己仿若一块被雷劈焦的木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
“为了给你的学习助力,”江海荣笑了笑,缓缓补充道:“我还有一台全新的备用手机,要不要拿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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