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城城南的别墅区内，陆昭月关上车门，忍不住在心里骂了王总两句。

阿姨今早打电话给王总汇报说老板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直不出门，他倒好，自己窝在温柔乡，转头就支使陆昭月过来替他跑腿。

阿姨听到车声，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

见她收好了钥匙，忙靠过来焦急地说：“你快去劝劝吧，太太两天没吃东西了。”

陆昭月觉得对方也是病急乱投医，她区区一个拿钱办事的小员工，哪里劝得动老板娘这尊大佛。

不过这种话肯定不能说出来，于是她礼貌的笑笑，跟在阿姨后面进了屋。

王总家是个客厅挑空的二层小独栋，面对院景的一面墙全做成了窗户。

这个布局按理说采光应该极好，但今天恰是阴天，窗外乌云密布，二楼又没开灯，刚踏上去，陆昭月就感觉到阵阵凉意。

紧跟着上楼的阿姨早有防范，边穿着手里的针织外套，边小声抱怨：“我早就觉得楼上的空调坏了，你看温度都调到快三十度了，这里还凉飕飕的。但现在这事闹得，我又不敢多打扰王总，太太又不想搭理我，到现在还没法叫人来修空调。”

陆昭月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头顶出风口，不知道是不是恰逢空调自动停机，手掌中并没有风吹动的触觉。

这让她有些讶异，这么冷的气温，她还以为出风口会猛吹强劲冷气。

这股寒意在走到主卧门口时，似乎变得更严重了。

“太太、太太——”

阿姨叩响房门：“我做了你爱吃的菜，要不要给你端点过来。”

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老板娘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她问：“老王回来了吗？”

毕竟两天没吃东西了，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阿姨尴尬地瞟了眼陆昭月。

陆昭月接话说：“王总今天有重要会议，他先派我来看看您。”

“重要会议么……会议……哈、会议……他哪来的那么多会要开——”

门内的声音陡然拔高：“——当我不知道？！把我当傻子！我、我——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濒临崩溃的情绪，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老板娘好像平静了下来。

“我没事。”她说：“最近情绪不太好，我想出门旅游散散心。王阿姨，给你放半个月的带薪假，你不用守在家里。小陆，等会帮我整理下行程。今天周日，算你加班，明天自己去公司补上。”

就是因为加班必给加班工资这点，比起王总这个实际发钱人，陆昭月更喜欢老板娘一些。

她应道：“好，我在楼下整理好资料，到时候给您拿上来？”

“不…不用。”门内的声音低喘，又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语气：“走开，你们都走，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陆昭月和阿姨对视一眼，不敢再多说，安静地下了楼。

到了一楼，气温好像没那么冷了。

阿姨脱了外套，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太这天天躲着人的样子，可怎么办哦。我看网上说的那个抑郁症，倒是和太太挺像的。要么你劝王总带她去看看？”

陆昭月觉得这阿姨说话怪有意思：“王总哪能听我这跑腿的话，您天天和老板娘待一起，不然您劝劝她？”

“哎哟，”阿姨忙摆手：“我都快半年没见过太太面了，她连话都不肯跟我说，又怎么可能听我的。”

说完，似是听出来了陆昭月的言下之意，她讪讪解释说：“我这不是想着太太如果生了病，再去哪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呢。”

陆昭月对她这话有些认同。

老板娘这人钱多事少，听说公司初创时规章制度都是她主拟的，餐补车补五险一金都是按规范支付，加班工资也给的很爽快。

这也算陆昭月发现这份工作全是破事后还能安稳待在公司的原因，钱途和前途总要选一项吧，其它小公司可能五险一金都交不够。

可惜近半年老板娘不在，王总抠搜的特质尽显，砍餐补砍奖金不说，连茶水间的小零食都没有了，还美其名曰实业不好做，大家要开源节流。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此刻听着阿姨的话，陆昭月忍不住蹙眉。

“你最近都没有见过她面吗？”

“自从那个事情之后，太太就躲着不怎么见人了，就算出来也都戴着口罩。”阿姨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觉得太太被那个事情弄出抑郁症了。”

阿姨这话说得含糊，陆昭月却是明白。

她记得刚入职的时候，老板娘还只是个针打得多以至于脸稍微有些僵的女性。

远看还算自然，甚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一些。只有近看或者看的久了，才能察觉到隐藏在肌肤下的僵硬。

可是后来，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

老板娘的那张脸，渐渐肿得像发面馒头。

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让陆昭月陪她去美容院打了溶解针。

几针下去是不肿了，但那些异物融掉之后，脸开始变得凹凸不平，像是瘪了的足球。

在这之后，就是无尽的修复之路。

可能人上了年纪，肌肤的恢复能力毕竟不比年轻人。老板娘脸上越动越多，看起来也越来越奇怪。

有时候陆昭月看着她那张脸，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制作失败的假人。

直到某一天，陆昭月照常来接老板娘出门，王总对着她们忍不住叹气。

“你就别再动你那脸了。”

他看向老板娘，不管是眼神还是声音都很温柔，吐出来的字却像是淬了毒：“年轻的时候也不是大美人，怎么到老了开始在意起容貌了？这么大年纪了别折腾了，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人样吗？”

陆昭月现在都能回忆起老板娘的眼神，从迷茫、不可置信变得震惊又崩溃。

那天之后老板娘就躲进了家里，再也没来过公司。

回到家后，陆昭月选了三个旅游城市做好攻略发了过去。

老板娘收到后，选定了一个，要求她订今晚的机票和酒店。

等到工作结束，陆昭月忍不住在意识中点开游戏框，对着那行副本开启倒计时的提醒发呆。

今天去王总家之后，她还以为副本的开启会和老板娘有关，毕竟对方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太像个正常人了。

可现在老板娘已经坐上飞机了，副本的提示却没有变化。

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游戏系统只给提示，后续需要陆昭月自己去跟进。要么就是线索在王总身上，和老板娘没关系。

若是后者，王总那人渣死不死的，陆昭月根本不放在心上。

可如果是前者，假如老板娘真的在旅游城市变成怪物，那就有很大可能会让无辜者卷入其中，甚至害得他们因此丧命。

陆昭月没法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她往后一仰，举着手机编辑信息：说起来，你们有办法提前发现异常事件吗？

没过一会，手机就震动起来。

云无忧：有的异常区域展开前确实会有一定预兆，但是你懂的，现在在网上编鬼故事的人太多了，我们人手有限，没办法每件事都去确认，所以大部分的情况下，只有发现了异常区域我们才会出动。

云无忧：怎么，你有什么发现吗？

陆昭月：不算是发现，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她把老板娘的奇怪地方大概讲了一遍，对方收到后回了句“知道了”，之后就再没有回音。

等到她洗完澡躺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对面才发来语音申请。

刚接通电话，听筒里就传来云无忧清爽的声音：“刚才我们查了下，你说的那个人现在正待在南市的酒店里，南市那边已经派人盯着了，目前没什么异常。”

陆昭月：“……那要是搞错了多不好意思？”

她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他们效率这么高，现在居然已经派人蹲守了。

“无所谓，又不是我蹲着。”云无忧笑着说：“我也因为你一个故事，在周末加了一晚上的班啊。”

陆昭月：“呃，那对不起？”

听到她道歉，云无忧立刻顺杆爬：“不行，你得补偿我。”

陆昭月沉默了几秒：“……你先说说看怎么补偿。”

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拐到了补偿这个话题上，她还是决定先听听对方提什么条件。

云无忧像是早就想好了措辞，立刻说道：“你陪我玩游戏吧。”

陆昭月侧头看了眼床边的闹钟，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

她有些犹豫：“可是明天还要上班……”

“哇，你好没良心。”云无忧控诉道：“前几天你叫我玩游戏的时候，我根本没管第二天上不上班。”

“好吧好吧，”陆昭月自知理亏，举手投降：“我去开游戏了，先挂了。”

云无忧这才满意，低声笑道：“你放心，我不像你，不会让你熬大夜的。”

陆昭月：……那不是那天心情不好么。

她决定无视对方的话，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听到对面传来嘟嘟的断线声，坐在餐桌边写报告的袁行也抬起头。

他揶揄道：“我之前就怀疑你在网恋，现在看来是真的在网恋啊。”

云无忧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我之前就怀疑你是个看谁都像在恋爱的恋爱脑，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说完他就带上耳机，决定今晚都不要搭理自己这个恋爱脑室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