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别走”

到最后，聂景和仍不知道苏明安本体有没有去睡觉。

因为苏明安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聂景和不忍心把分-身摇醒，只能略带怨念地在苏明安的好友对话框里点来点去。

深夜巨型骨架回来过一次，聂景和如法炮制，侧躺虚搂着分-身将他挡住，骨架没有发现异样，聂景和这才松懈了心神。

天边第一缕晨光出现时，被砸碎的宿舍门奇迹般地恢复了原状，对铺的被褥下是正常人体大小的隆起，宿舍内的鼾声此起彼伏。

聂景和身侧一空，原本在这里安静酣睡的青年消失了，被子下空无一人。

聂景和给苏明安发了条消息，发出去了。

【聂景和：早】

【苏明安：。】

夜里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他死了，又活了。苏明安的分-身穿墙而来，在他床上度过了一晚。当危险解除，他便消失了。

你说，这让他怎么不喜欢苏明安？

……

白天，阳光洒满大地，明溪中学再次活了过来。微风拂面，鸟鸣阵阵，树木枝叶随风摇摆，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脾。

和夜晚的阴间恐怖相比，白天的校园一片祥和美好。

走到宿舍楼下，苏明安见到了站在一起的聂景和、汪星空和吕树。

汪星空充满活力地对他打招呼：“嗨——明安安早上好！休息得还好吗？哎真的老实说，我好久没睡那么安稳了……”

苏明安：你，睡得安稳？

他以探究的目光看着汪星空。

汪星空毫无知觉地叽叽喳喳：“前两个世界不是吓得睡不着就是地儿脏死人……哎，明安安，你脸色不是很好看，昨晚没睡好吗？”

吕树也端详了下苏明安的神色：“确实看起来不太好。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聂景和挑了挑眉，眼里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意。

苏明安看到他就想起昨晚自己疑似遭到调戏，笑不出来。

“没事。”苏明安简单应道，勉强勾了勾嘴角，对两人温和道，“多谢关心。”

吕树眉头一皱，汪星空倒是很开心：“明安安在谢我哎！不用谢啦嘿嘿。幸好我昨晚分到跟聂大佬一个寝室，他做卷子的速度简直神了，不然我肯定做不完作业要熬夜……”

苏明安随口应声，旁敲侧击汪星空过去两个世界的经历。

吕树有意落后他们，低声问聂景和：“是不是汪星空有什么问题？”

“嗯。”聂景和双手插兜，这样路过的人看不出他少了只左手，“十二点之后汪星空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在宿舍楼里杀人。”

吕树：“……”信息量有点大。

聂景和悠悠道：“别告诉他，他白天没有这段记忆——等明安的决定吧。”

吕树满腹心事地应了。

又问：“你觉不觉得明安今天不太对劲？特别的……”温和。

聂景和想了想：“特别的招人喜欢？”

吕树：？？？

兄弟你在说什么？

苏明安突然停步，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聂景和：有哪里不对吗？干嘛这样看我？

吕树：…………

弹幕：【哦豁——】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你摊牌了，你不装了，你彻底弯了啊聂白给！】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战术后仰】

【当面出柜，真的很尴尬】

【白给：床都上过了，老夫老妻，还要什么遮羞布（豪迈）】

【吕树失败的表情管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了聂景和，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苏明安了（哽咽）】

【狗粮停一停，大清早的一桶狗粮我遭不住】

【别人的世界游戏：《xx的奇妙冒险》，聂景和的世界游戏：《青春狗勾少年不会梦到灯塔第一玩家》】

【好活，好活啊】

……

弹幕都是人才。吕树无比庆幸自己开着直播，让他知道心情麻爪的不止他一个人。

上午的课程比较正常，两节英语两节数学，老师都没怎么提问。

倒是聂景和跟在苏明安后面走进教室时，沈雪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怖，好像要用眼神杀死他，跟她看苏明安时的脉脉含情完全不同。

第三节课课间，班主任沈卓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点了几个学生的名字：“……xx、xx、汪寒，你们昨天的语文作业不及格！今晚放学到我二楼办公室来！”

他看向聂景和的目光也不怀好意，只不过没有找他麻烦——聂景和接受单独辅导后离开是合规的，晚上的作业也完成得没有问题。

汪星空心里咯噔一下，中午一下课就找苏明安求救：“明安安救我！他叫我去肯定不是好事情！早知道昨天把写了的划掉对着聂大佬的再抄一次，怎么这么惨我就语文是自己写的都能出事……”

苏明安答应得很爽快：“我陪你去吧。”

聂景和走过来：“我也去。”今天也是一场硬仗。

汪星空感激涕零：“谢谢你们！谢谢大佬！太好了我有救了，万一那老头子对我下手你们一定要救我啊！”

说完他背起书包，欢快地去食堂干饭了。

苏明安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和正常玩家没什么不同，对吗？”除了格外缺心眼。

聂景和点点头。他用右手扶住苏明安的肩膀，默默施放起光愈术。

“怎么了？”苏明安反身，看到聂景和的样子愣了一下，“你很困吗，昨天睡得不好？”

难道是分-身霸占了他的床的原因？

聂景和摇头。光愈术依旧没有停。

苏明安整个上午都被莫名的困意萦绕。直到现在模糊的视野才清晰起来，刚才有些混沌的脑子也愈发清醒。

与之相反，聂景和看起来越来越困。眼睫欲垂未垂，身形都有点打晃。

苏明安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身，将聂景和按到自己座位上，抹开他的手，中断了光愈术。

——光愈术，为指定目标进行持续治疗，驱散负面状态。

“驱散负面状态”。

这股困意是人为？那是什么造成的？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空气中浓郁的玫瑰香气，可它太常见了，这个副本到处都是玫瑰香……

除非……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苏明安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玻璃眼眸，是沈雪。她来得悄无声息，中午放学时除了苏明安和聂景和整个教室都空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弹幕受到了惊吓：

【这尼玛太吓人了】

【她好像凭空长出来一样……】

【她的眼睛越看越瘆得慌，和她那班主任老爹一样，好吓人】

“咚”

聂景和坐下后立马趴倒在苏明安的课桌上，似是人事不省。

弹幕再次受到惊吓：

【白给你怎么了白给！】

【你醒醒啊，情敌已经到达战场了啊喂！】

【是睡着还是昏过去了？刚才还好好的……】

沈雪幽幽地：“这位同学怎么了？”

苏明安面不改色：“聂小白有点不舒服，我得送他去医务室。”

“哦，这样……”沈雪柔顺的长发在午后微风吹拂下扬起几缕，带着一股近乎糜烂的玫瑰香气。

她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显得格外乖巧：“可是你还没吃午饭，先吃点东西吧——要试试红豆面包吗？你喜欢的。”

“不了。”陌生人送来的食物，苏明安一向敬谢不敏。

“好吧……”沈雪失落地走了。好像她来这一趟，只是专程来问苏明安要不要吃红豆面包。

沈雪走后，苏明安叫趴在课桌上的人：“景和，景和。”

聂景和好像真的睡着了，苏明安叫了十几声他才睁开眼。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苏明安在他眼前晃的手，给他续光愈术。

苏明安：“……”

“我不困，给你自己用。”苏明安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手心保持清醒，“尽量少呼吸……我们要离开这里。”

沈雪来过之后教室的玫瑰香气更浓了。再待下去，恐怕他们都要睡死在这里。

【草，真的被暗算了？是中毒了吗？】

【出了什么事？】

【你们真傻还是假傻，沈雪是副本boss之一，怎么可能真的来送面包，当然是她动手了啊】

【啊啊啊啊白给没事吧】

【你别奶明安哥了，奶一下你自己吧，你看起来比他严重多了！】

聂景和歪着头，含糊地道了声“好”。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不妙，沈雪的催眠香气是aoe群伤，他的光愈术是单体技能，只能奶一个；聂景和把治疗主要放苏明安身上，沈雪却对他特意加大输出，此消彼长，聂景和头脑愈发昏沉。

趴在桌上本是权宜之计，聂景和却无法自控地昏睡过去。

“还能站起来吗。”他隐约听见苏明安问。

下一刻，聂景和感到自己的手臂搭在另一个人脖颈上，被架起身。

纵然头脑运转艰涩，如同有一只手拼命将他的意识往下拉扯，聂景和挣扎着对苏明安说：“别……等吕……小、小心……”

别走，等吕树来，小心沈卓和沈雪。

就算走，也别带他走。他聂景和现在就是人形自走boss仇恨吸引器，苏明安带着他逃不了的。

这是场硬仗。

可惜苏明安似乎没听见，可能是聂景和声音太小太含糊了。

苏明安架着他一步步往外走。教室外边的空气果然清新许多，至少没有浓烈到窒息的玫瑰香气。

转过拐角，苏明安身上一轻。

经过光愈术驱散debuff，聂景和恢复了不少力气，总不能一直占便宜让苏明安撑着他不是。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见拐角后站着一个高大阴沉的中年男人，桀桀笑起来，望向他们的目光满是阴冷。

“苏简、聂小白，两位同学的作业完成得都很优秀啊……中午不去食堂吃饭，是特地留时间和老师谈心吗？时间正好，我们去二楼办公室聊聊天、改改作文吧？”

他对两人伸出一双骨节粗大的手。

聂景和恍惚看见那双手掌的尖端伸出两截尖锐的白骨刺过来，毫不犹豫抽刀便砍。

沈卓遗憾的声音响起：“真可惜……聂小白同学总是不愿意接受老师的好意……”

聂景和当然没有砍中，他站都站不稳，能砍中就有鬼了。

倒是苏明安用空间位移闪现到沈卓身后，一柄长剑横切而过，干脆利落地将他斩为两截。

苏明安本体处于“明”状态，力体敏奇高，精神奇低，用尽全力的一剑腰斩了npc不是不可能。

但是……

聂景和瞪大双眼，几乎从喉咙里逼出泣血般的悲鸣：“走！！！”

快走啊，明安，这样是杀不死沈卓的。他还没死，危险。

聂景和率先对boss动手，不是为了让剧情按原来的轨迹重演。

但明状态的苏明安只有一次释放空间位移的机会，他走不了，反而被沈卓抓住脚踝，重重地砸向地面。

巨大的撞击声后，苏明安嘴边呛出了血。只剩半截身体的男人狞笑着，惨白的骨尖从手臂冒出，狠狠地捅向苏明安！

“爸爸！不要——！”

和沈雪的尖叫同时发生，骨尖穿刺了苏明安的胸膛。

苏明安胸口和嘴边同时溢出大量鲜血，手脚都在不自然地抽搐。浑身写满一个字，疼。

聂景和闭上了眼。

“爸爸，你说过不会杀了他的，你说过不会……”

“雪雪，他已经看穿了我们。如果不杀他的话，可能会……”

沈雪扑到苏明安身边，哭得泪流满面。

“可是，我辛辛苦苦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十二年，我就是为了他，我就是……就是……”

“苏明安、苏明安……别走……”

“至少，知道我是谁，再睁开眼看看我……”

“我是沈雪啊，游戏开始前那么喜欢你的沈雪，苏明安，你再看看我，好吗？……”

苏明安都听到了。

他看见沈卓将自己上下半身重新拼合起来，也看见沈雪满眼绝望的爱意。

彻底陷入黑暗前，他突然有了某种明悟。

所有声音逐渐远去，在沈雪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里，苏明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沈卓说的。

“处理完一个，该到你了……嗯，已经死了？正好省了我的事……好雪雪，别哭了，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