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打开门,又轻手轻脚吃完饭洗好碗。
边兰人在书房里,背对着门坐,一分钟不到就哗啦一声翻过一张卷子。
她都忘了现在小学也有月考,以前这种时候,江今澄总要帮忙改点选择或者合分。
“妈,要我帮你改吗?”
江今澄轻声细语地试探,背对她的边兰一动不动,像没听见一样。
罢了,边兰肯定还在生气。
江今澄灰溜溜地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锁舌啪嗒一声扣上,她瘫倒在床上,发现边兰没有拿走她手机。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江建明还没有回来,江今澄在衣柜里翻天倒地地找她睡衣。
她昨天穿那件扔在了床上,但现在没有,肯定被边兰洗了。
另一件却怎么也找不到,叠好的衣服被她翻成一团又一团。
边兰似是听到动静,推开虚掩的门问她:“又找什么呢?天天跟老鼠一样。”
“妈我睡衣呢?”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又是这句话,你爱找谁当你妈就找谁去,我不是你妈。江今澄脑子里都能浮现边兰的语气和表情。
边兰进门只在衣柜里轻轻一挑,两根手指捏着衣领问:“这不是啊,瞎啊。”
真是奇怪,明明她刚刚都找了一遍。
她抬眼打量边兰脸色,还绷着。
找完睡衣边兰就往外走,江今澄把衣服抽出来准备去洗澡。
洗澡时不需要动脑子,很容易放空,江今澄给自己打好了腹稿,准备出去和边兰道歉。
书房里面东西很多,书架上有她的书还有边兰和江建明的各种教案参考书。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书。
“妈,我帮你改卷子吧。”
江今澄扒着门框讨好地开口。
“滚。”
边兰头也不回。
“妈,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我下次会好好考的。我肯定会努力学习不给你丢人。”
江今澄边说边往书桌走,观察着边兰的动作,如果想给她一巴掌转头就跑,如果什么动作也没有就是可以靠近。
快要成功摸到桌子时,她脚下踩到一支笔,结实摔了个屁股墩。
动静太大,江今澄觉得楼下都能听到。
边兰回头看她揉着屁股,脸上还绷着,但眼角不自觉挤出一点皱纹。
江今澄太擅长观察边兰脸色了,笑了就代表没那么生气。到底还是老师,忍耐力强,她以后可干不了这行。
“一天天的尽添倒忙,把笔捡起来。”
“不是我扔的啊。”
“不是你扔的就不能捡?”
捡捡捡,江今澄把笔桌搁在桌面上,还往里放了放。
“第一题你能不能改,抄写,错一个0.5。”
“能能能。”
这有什么难的,她小学就是这个题型,怎么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连选择一起改了,这两沓都给你。”
从她回家到现在边兰都改了两个多小时,居然还有那么多。
小学生真是越来越多了,在她之后这七八年里每一届小孩都非常多。多惨,竞争压力那么大。
她初中还双休呢,现在都单休了。
江今澄搬个塑料椅子坐下自己找个角落开始改。
怪不得都要求卷面整洁,写字丑就罢了,卷子上还滴了钢笔水,要不是姓名那块封着,江今澄一定得看看谁这么随意。
脖子疼,低头那么久,江今澄觉得脖子咔嚓一声要被折断了。
两沓只改了一沓半就急匆匆递回给边兰,宣告罢工。
“我不改了,我要睡觉了。”
“睡觉就睡觉,别玩手机,本来就近视再玩玩成瞎子。”
有那么夸张嘛,她敷衍道:“哦,知道了。”
江今澄又是一觉睡到中午,还没来得及玩又要回学校。
“你老师通知今晚六点返校。”
“真哒,为什么?”
学校怎么突然这么有良心。
“教资面试。”边兰摆弄着她房间的绿植,左扒拉右扒拉的。
“妈,我们这是北方,养不了什么花,你下次还是买盆草来养吧。”
边兰白了她一眼,继续嘀咕有点黄是不是死了之类的话。
“十分钟后开饭啊。”
江建明在厨房招呼。
“我爸回来了?”
昨晚一直到失去意识前都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突然出现还有点惊喜呢。
“嗯,半夜回来的。你赶紧去刷牙洗脸,天天就知道睡睡睡,跟猪一样。”
“那你也是猪,我爸也是猪,我们一家都是猪。”
江今澄说完从边兰身后闪了出去,没打到她。
白得一个下午,该干什么呢。
学习不想学,追剧怕抽离不出来,睡觉又有点浪费。
屋内响起一阵敲门声,边兰门都没开就大喊:“江今澄!你又点外卖!”
“我没有啊,我没点外卖。”
她怎么可能在边兰在家时候点外卖还不备注别敲门放地上。
“那是谁,你去看看。”
一听不是外卖,边兰语气瞬间平和许多,真是势利啊,只针对她。
“我去吧。”江建明在客厅刷手机,接下开门的活。
门后的人怔了一下,随后笑着打招呼:“叔叔好,我来找江今澄打羽毛球,她在吗?”
“哦,在。”
边兰不大吵大叫的时候,江今澄隔着门完全能听清人说话。
来人是许松年?
她拉开一个门缝探头,许松年几乎没有找就和她对上了目光,垂在身侧的手小幅度向她招着。
“你打球吗?一起。”
江今澄不会打羽毛球,她正要开口拒绝,边兰又问道:“谁啊?”
“许松年,找我打羽毛球。”
“那不好事吗?锻炼身体,少玩点手机对眼睛也好。”
边兰压根没有看江今澄,背对着她在那进行植物复活手术,一般操作过死得更快。
“我不想去。”
“人家第一次找你你不去,蛋糕白吃呐,有点礼貌。”
吃人嘴短,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不会鬼迷心窍吃下那块蛋糕。
“但我不会打。”
江今澄很实诚地对许松年说,如果他能知难而退或者看出她不想下楼就好了。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他笑得很开心,说完瞥到江建明时候还有顿了一下。
平时那么聪明一个人,今天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快去,人家都等你半天了。”江建明也催促道。
“等我扎个头。”
她昨天刚过洗头,现在又要去打球,打完不得油。
“要穿运动鞋吗?”
鞋架上的运动鞋都是边兰的,她喜欢穿小白鞋,如果需要穿运动鞋江今澄都会穿边兰的。反正鞋码一样。
她昂头略有困惑地看向许松年,他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江今澄的一举一动。猛地被看回去,他呆了几秒才开口。
“不用,就打一会儿。”
“哦。”
江今澄拎了一双旧的小白鞋下来。
“爸我不带钥匙了,你给我开门。”
“嗯嗯。”
江建明敷衍地答着。
关上门并排下楼,江今澄才注意到许松年穿得很少。不会真打算跟她打个爽吧。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打球?”
“看你昨天心情不好,怕你在家难受,出来轻松一点。”
回答倒在江今澄意料之外,她偏头撞上许松年也看过来的目光。
“不过看你好像没事。”
他似乎比江今澄还要庆幸她没事。
楼梯间的窗户很高,尘埃也高悬于头顶,阳光斜打进来,大理石台阶也金灿灿的。
江今澄先下一步台阶,玩笑似的摆摆手说:“我们家就这样,我妈不会真跟我生气的,一般她叫我出去吃饭这事就过去了。”
“那还挺好的。”
许松年跟上她的步伐一起下楼梯。
“也不好,我妈发火很莫名其妙,有时候我吹完头忘了把地上头发扫起来也会生气。”
“小事确实容易让人发火。”
“你刚刚说话了吗?”
江今澄先出单元门,门外和门内完全两个世界,鸟鸣车鸣风声混杂在一起,灌入门内,把许松年的话也完全吹散。
“没说话。”
“哦对,你哥最近有和你发消息说关于我们住一起的事吗?”
他拉开拉链掏出两个球拍,掂量一下递给江今澄。
球拍轻巧,缠好了手胶,不硌人。
“没有啊,我哥和你说什么了?”
这一周事情都很多,先是分科然后月考,即便有时间看手机,两个人发消息也不一定能聊上几句。
“宰了我一周饮料。”
“就因为你没和他说清楚?他这么小心眼?”
“非常小心眼。”
两人的距离开始拉远,许松年倒着往后走,江今澄站在原地,今天有风,不太适合打羽毛球。
很不巧,这距离对江今澄来说太远了,她发的球飞得不高也飞得不远。有次在学校球馆打,大半都卡在网上,只好换低一点的网打。
既然许松年对她的实力还不清楚,就用一个球让他见识一下。以后至少不会对她球技抱有幻想。
戴眼镜应该不会打偏,江今澄看准位置啪一声将球发了过去。
如她所料,只飞了不到两个停车位的长度,就受地心引力直直坠落在地。
许松年握着球拍还很期待的样子,只是她真的没有那么谦虚。
“你站近一点吧,我发球飞不远。”
“行,没事。”
他捡起球,站在离球落地两步的地方发球。
那球一看,就能飞很远,江今澄已经提前往后站了很多,飞来时候甚至垫脚伸长胳膊想够到那个球。
但球只是从她球拍上方的空气擦过,落在她的身后。
“我真不太会打球。”
江今澄半蹲下去捡球,这球很新,球头白得有些刺眼。她虽然对羽毛球一无所知,但边兰和江建明打球都用到羽毛掉了大半才会换。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许松年打球的体验很差。
“风的原因,你再试一次。”
许松年离得远,不太能看清江今澄的表情,她捡完球低头摸索着球斜斜的边线。
有点不对劲。
举起的球拍立刻放下,他小跑着到江今澄身边,顺路捡起放在别人电动车上的球包。
“随便玩玩,不用太认真,不喜欢的话我们上去。”
今天大雪,但榆海还没有下雪。气温已经在零度徘徊,太阳很大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但风是冷的。一吹,这热意就散了。
“不是,我打得不好。会打球的人应该都不喜欢跟菜的打吧,我不想你迁就我。”
羽毛修剪得很有棱角,凸起的尖锐处在她指腹戳出一个点。江今澄很喜欢在纠结的时候挤压自己的手指,如果实在没有东西就用手指盖。
那种短暂的刺痛让她能保持思绪活络,不会呆在原地。
“那你肯定是因为没和我打过球。”
许松年像是想通了什么。
“什么意思?”
“高手会让对方接到每一个球。”
他第一次笑得这样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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