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程,你还没下班吗?司柠他们都到了,我们现在就等你了。”
一场雪断断续续地从昨天清晨下到今夜,又正巧遇上跨年夜狂欢,导致路上十分拥堵。
贺程所在的医院并不在市中心,但附近的公园今晚设有跨年晚会,所以隔着手机乔政桉都似乎听见了一阵阵喧嚣的人声。
那舞台与医院中间还隔着一个巨大的人工湖,传到贺程这里,也仅仅只有一些模糊的歌声而已。
“快了。”贺程刚从急诊中心回到他们科室,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身上的白大褂散落着斑驳的血-迹,签字笔也斜斜地插在胸前的口袋。
“唉,贺医生可是大忙人,想见你一面真难。”乔政桉调侃道。
贺程将手机放在一旁,他一边听着乔政桉说话,一边换着衣服。
他常年健身,宽松的白大褂下藏匿的是宽肩窄腰。
贺程身着一件黑色圆领毛衣,看着有点小,但也算合身。毛衣包裹着贺程的身躯,勾勒出他饱满紧实的胸肌,以及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贺大少,要不然我现在去接你吧,我是真的害怕你半路又被急诊叫走。”
“不用。”
“行吧,那你快一点。”
贺程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外套,合上柜门,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并表示自己不出意外的话在半个小时后就可以打卡下班了。
乔政桉:“好,要是你一个小时还没到,今晚的消费就记你账上了。”
“贺医生。”
电话刚刚挂断,敲门声随后响起。
“进来。”贺程应了一声,随之向门口望去。
一个小护士闻言打开门,她探头进来直接切入主题:“贺医生,陈季陈先生在咱们医院住院,我们打算去探望一下,您要一起吗?”
“他怎么了?”
小护士走进来并将房门轻轻关上:“陈先生现在刚做完手术从手术室出来,听说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们都想去探望一下。”
“你们关系很好?”贺程手上拿着的钢笔不断地被他打开笔帽,又合上。
“嗯。”
“陈先生之前给您送东西的时候,也会捎带着给我们也带一些,我们护士站的人都认识他。”
“陈先生对我们很好,所以我们就想去看看他。。”
小护士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一边说话还一边比划着。
“他经常来?”
“是啊,您不记得了吗?”
小护士突然反应过来,她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也是,您那么忙。平时我们都见不到您,更别说陈先生了。也就是今天运气好,才能在这遇到您。”
贺程站起身,拿起手机:“走吧,一起去看看。”
“好,小颖那边有个病人,她晚点来,我们先过去。”小护士走出门,门外还等着几位护士,齐娴恩挽住其中一位的手,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贺程:“嗯,陈季做的什么手术?”
齐娴恩:“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陈先生在五楼,五楼……五楼是什么病房来着?”
“齐娴恩……”
齐娴恩闻言向前快跑了两步,声音不自觉地变大,“到了到了,就是这里。”
她们走到陈季病房的门前,由其中走在最前面的小护士张悠敲门:“陈先生,你醒着吗?”
张悠话音刚落,下一秒就从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请进。”
张悠推开门,一阵凉气扑面而来,可能是打扫人员临走时忘记关窗户了,所以开门后导致空气对流,一瞬间风就变大了一些。
齐娴恩跑过去关上了窗户,也将跨年夜喧闹的人声隔绝在外。
陈季笑了笑说:“一关上窗户就觉得房间变冷清了许多,你们医院窗户的隔音效果真好。”
“手术之后需要静养,避风,注意保暖,你这么大了连这些基本常识都没有吗?”贺程扫过病房的布局,不悦地皱起眉头。
陈季原本想忽略贺程的存在,但奈何来人的气场太强,说话还这样凶,真是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他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张悠看出来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在中间打圆场:“陈先生也是身边没有人照顾,他刚做完手术身体又虚弱,就算他想关窗户也没人能帮他呀。”
贺程没回答,而走到病床前帮陈季调慢了点滴的速度。
齐娴恩好奇陈季生了什么病需要做手术,她走到陈季的病床前,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过床头那里的文件夹,里面装着陈季的诊断书,和一些缴费单。“不过陈先生你生了什么病啊刚好贺医生在这里,让他帮你看看。”
齐娴恩原本想将上面的文字念出来,并让贺程客观分析一下,结果没想到上面的文字对她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她下意识就将自己总结好的话说了出来:
“流-产?陈先生你!”
连张悠都惊诧地看向陈季。
而陈季此时的脑袋甚至都要藏在枕头底下了,他不敢去看她们脸上的表情,更不敢去对上贺程审视的目光。他急忙打断齐娴恩:“齐护士,你不要再说了……”
拦是拦不住了,贺程的脸色突然阴翳起来。
其实也不能说是突然,毕竟他上一秒是阴天,现在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了。
齐娴恩站在中间先是看了看贺程,又看了看陈季。
在察觉到两人之间不正常的氛围后,小护士们十分有眼色地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病房门被轻轻合上,挽留的话被堵了回去。
陈季知道秦护士可能误会了什么,但是他也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么多了,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才是目前最大的危机。
病房归于平静,只剩远处跨年演唱会传来的悠扬旋律,但隔着两层玻璃,听得也是那么的朦胧以及不真切。
陈季从被子里探出头,转过身去看。贺程还没有离开,他就站在陈季的床前,单手插兜,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离开贺家之后你过得更不好。”
现在的陈季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捏紧,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他刚刚吹风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额头处就开始隐隐泛着疼痛了。
陈季当初跟贺家解除婚约的时候,用的那套说辞就是:他不适合在贺家生活。
每天被佣人看着,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除了自己的房间他们会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来打扫,其他的地点无时无刻都会刷新新佣人,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结果他刚离开贺家没多久,就被贺程撞见现在这个场景。
所以陈季现在的场景,要多可怜就有多寒酸。
“我还好。”陈季顶着压力再次开口。
“倒是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我总感觉你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要瘦了许多。”陈季的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就会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轻到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没有好好吃饭的人应该是陈先生吧。”贺程学着秦护士那样叫他,陈季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却不打算回答。
……
“你妊-娠反应大不大。”他的语气生硬,夹带着医生问诊的意味,贺程最擅长这样,用最强硬的语气,说最柔软的话。
陈季摇摇头,对这个问题依旧是不想做过多的回答。
其实他说慌了。
他的妊-娠反应真的很大。
他的身体状况一直都很差,在他还没离开贺家的时候就不怎么能吃下去饭了,甚至闻到饭的味道就会下意识地呕吐,也就只有贺程在的时候他才能勉强吃下去一些。
更别说他离开贺家之后了。
靠着输营养液让自己的状态好了一些,这才有机会把手术做完。
贺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陈季害怕从贺程的嘴里听到安慰的话。
于是他抢先在贺程之前先开了口:“你和金小姐最近怎么样了,进展还顺利吗?”
“你现在还有心思去想别人,看来明天就能出院了。”
“金小姐是我见过最完美的omega。”陈季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羡慕。
可是贺程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学着陈季的样子将话题扯开。
“陈季,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他忽然地开口,让陈季有一瞬的紧张,他知道,贺程很少做梦,所以他也大概地猜到了贺程接下来要说什么。
如同在面临审判一般,陈季等待着贺程接下来的话。
“我梦见我身处一片雪地,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个小女孩是这幅画面里的唯一色彩。”
“她坐在我的正前方,有着一头到下巴那里的短发,戴着一顶白色的毛线帽子,很可爱……”贺程一边回忆着那个画面,一边说。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地刺痛着陈季。
“她原本是坐在雪上堆雪人,但看到我来了,她就立马起身跑向我,抱着我的腿,我也想抱起她,可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吓到了我。”
“她说:爸爸,我们下次再见。”
贺程讲述完他的梦,陈季的脸色愈加苍白,他的手紧紧攥住被角,用力到指尖都没了血色。
他不敢去看贺程,也不敢直面自己的心,他一直都是个胆小鬼,能逃避的都尽量不面对。
贺程帮陈季倒了一杯水,又帮他掖了掖被子。
随着贴心的举动,他说出的话却让陈季的心再次高高悬起:
“所以,你流掉的,是我的孩子对吗?”
贺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季觉得自己要比想象中更冷静,他只是抬头看向贺程,对上他的目光,神色认真,语气平缓的道:“和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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