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风起漠梁

从村子里出来后,陈实便跟江沉结伴,同去漠梁。

西北游仙府就在漠梁,江沉算是回自己老家,也就由他和大白带路。

陈实心里挂念着血潮的事,赶路时也显得忧心忡忡。陈炼基本是哥哥什么样他也什么样,年纪不大,也是一脸苦仇深恨。

再加上总是发呆的陈母和一个饿了就哭吃饱就睡的董小安,他们这一行就踏上了前往漠梁的路途。

江沉被从菇神肚子里剖出来,几日不到就恢复了精神头,一天到晚在那里叭叭个不停,简直是个人形话痨机,大白嫌吵,主动跑去了前方开路。

别说是大白,就是陈实也很头疼。

“恩公大哥,这真是巧,你们去漠梁,刚好我也去漠梁,这一路我们正好同行,真是再好不过!”

陈实:“好。”

“放心,你救了我,你们一家就是我的恩人!去了漠梁,有我一口水就不会让你们渴着,有我一口饭就不会让你们饿着。谁欺负你们,就报我老大的名号,保你能在漠梁横着走!”

陈实:“哦。”

江沉喝了口水,继续叨叨:“大哥你带着母亲入城看病,这也包我身上!”

陈实:“多谢。”

这一路上,江沉叨逼叨的,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个一干二净,也探听了不少陈实的情况,知道陈实来漠梁是为了陈母和董小安,也知道陈实是灵霄山弃徒。

陈实被赶出灵霄山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探便知,陈实索性坦荡说出。

倒是江沉的来历很有意思。

他是燕朝游仙府行走,却是地地道道的夏人,祖上八辈都是地道的船夫。

江沉长到成年,本该接过父亲的船篙,却意外接过了一个散修的衣钵。

散修将死之际,苦恨一身绝学无人继承,偶然发现江沉“骨骼清奇”,就传了自己的功法。

江沉继承散修绝学,又认识了大白,一人一蛇就此闯荡天下,后来又受了慧尘的恩情,这一人一蛇就跟着慧尘报恩,从南夏来到北燕,又加入了游仙府。

陈实听完后,只是很深沉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是意外跌落悬崖才遇到那散修的吧?”

江沉大感意外,直呼“正是如此!”,还问陈实怎么知道。

陈实只是微妙一笑:“江兄跟别人撞梗了,那些写小说……写话本子的也是这么写的呢。”

江沉察觉不出陈实话里的揶揄,或者是察觉出来了要遮掩过去,总之他只是哈哈一笑,随口说是有人把他的故事写成了话本子。

除了这些,江沉还说了许多别的话。

譬如说到慧尘,江沉对慧尘极为崇敬,但也跟陈实八卦,说慧尘法号是“空心”,意思是无心之人。

慧尘在漠梁也是出了名的高僧,敬爱他的人觉得慧尘超凡脱俗不似常人,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慧尘是少了一颗心。

对的,物理层面的少一颗心。

江沉还说到大燕的公主,不日就会来到漠梁,当今圣上只有一子一女,这位公主出生就被称“有圣人之相”,随口一句话,甚至能让宫里已经净身的太监恢复如常人。

还有另外一些事迹,总之就是十分传奇的一位人物,让江沉很期待能亲眼见到这位公主。

陈实听到这位昌乐公主,嘴角莫名抽搐了一下。

江沉瞪圆了眼睛,问他是不是不信自己的话。

陈实神情微妙,道:“不是不是,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江沉信了,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加入游仙府的好处。

“……总之我们游仙府上有老大领导,下有每月例银供奉,恩公你现在无门无派,现在加入,还能见到昌乐公主,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陈实:“划……啥玩意??”加入游仙府??

江沉嘿嘿一笑,一脸做传销时发展下线的谄媚:“是啊!大哥你加入进来,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

陈实:“呵呵……并不……”

“一个月起码五十两例银,还分一套房子呢!”

陈实:“……并不是不能考虑呢。”

陈实并不是为这五十两银子折腰……好吧,五十两银子和房子确实占了一部分。就像江沉说的,被逐出灵霄山后,他已经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到漠梁办完事情,他也要给自己想个出路。

陈实看过小说,知道这个世界日后的走向是大劫来临生灵淘汰,那他就得趁早打算,给自己和家人找一条活路。

找活路能怎么找,那当然是抱主角的金大腿。

而书中的主角张元礼,就是出自漠梁。

陈实不知道这个世界所处的时间,但一定是在主角入世之前。那在漠梁待着,找到小主角跟他打好关系总是不错的。

除了这个,还有更实际的情况——这一家子人,陈实总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且游仙府是慧尘坐镇,慧尘虽不通人情,但也不是难以相处的上司。

那加入游仙府为朝廷办事,好像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陈实没有把话说死,只说到了漠梁再做打算。

江沉也不气馁,神采奕奕道:“游仙府好处多着,也不止这一条,大哥你到了漠梁自然就明白了。”

漠梁……陈实在口中咀嚼着这个地名,想着这是主角在的地方,平平无奇的一个地名也像镶上了金边。

这就是自己咸鱼飞升的起点啊!

冷风吹来,董小安忽地打了个喷嚏。

一个月前 漠梁

烈阳下,草木都被烤得无精打采,街上更是热得如同蒸笼,来往的行人步伐匆匆,恨不得能一步跨进路边的阴凉地里。

正午时分,茶楼里早已坐满了人,却几乎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声音,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什么,喝茶时眼睛也盯着茶楼面前的空地。

茶楼前的空地上没有别的,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旗杆,旗杆上绑着一大一小的父子俩。

两人都被连日的骄阳烤得奄奄一息,嘴唇上都是皴裂的血口,身上的汗干了又落、干了又落,已经在皮肤上结成一层细小的盐粒。

两个一胖一瘦的官差坐在一旁的茶棚里,吸溜溜喝着手上的茶水。

茶楼中忽然有了动静——“来了!”“来了来了,果然又来了!”

一个提着桶的妇人在街角出现,一步步地朝这走过来。妇人身上的青衣已经洗得发白,脸庞也是惨白,只有眼尾格外红肿。

她冷着一张脸从众人的议论声中过去,手上的水桶一步一晃,里面是刚刚洗完的一桶衣服。

茶棚里,两个官差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彼此对了一下眼神。

妇人朝着一旁的茶楼走过去,刚到门口,茶楼的伙计就拦在面前不让她进去。

他们争执了一阵,妇人说她前几天都来这晾衣服,怎么今天不给进去,伙计则是苦着一张脸,只让妇人饶过他。

妇人在门口喊着老板,茶楼老板原本在柜台那看着账簿,听到声音,忙闪到一旁的蓝布帘子后了。

妇人喊了几声,茶楼里的人也直着眼睛看她。她霍地扭过头,仇恨的目光盯着茶棚下的两个官差。

官差们拿起了手里的茶碗,吸溜溜喝着。

进不去茶楼,妇人提着水桶,来到了一棵树下。

树离地有一丈多高,一根晾衣绳从枝桠的缝隙间穿过,一头就消失在茶楼的二层。

妇人放下水桶,只提起了一件**的衣裳,就这样爬上了树。

树下很快聚了一批人,对着妇人爬树时露出的裙底指指点点,她全不在乎,只是一心一意地往上爬。

够道那根晾衣绳后,她提着**的衣裳,使足了劲一甩,衣裳呼呼地飞出去,又唰地落下,洒下了一阵水点。

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正对着旗杆上被捆绑着的父子二人。

两人被水洒了一身,就像两具干尸重新活过来,舌头使劲舔舐落下来的水珠。

衣裳正好落在他们头顶的晾衣绳上,又完全没有拧过,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琳湿了半根旗杆。

妇人从树上下来,又从水桶里拎起了一件衣裳。

她再往树上爬的时候,瘦官差过来,踢翻了她的水桶。

晾衣绳也突然断裂,上面的湿衣服落到地上,滚上了一圈泥泞。

茶楼二楼,胖官差收回手上的剪刀,得意一笑。

妇人手上的湿衣服还没丢出去,绳子就已经断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晾衣绳,血丝爬满了整个眼球。

旗杆上,父子俩又垂下了头,身上的水迹很快蒸发。

茶楼的人又在低声议论——

“真可怜呐,好不容易想出这个法子,现在又不能了,难道真要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被活活晒死?”

“晒死也是活该,谁让他们得罪了人!”

“就一句话也是得罪?就因为一句话就该死?”

“谁让他们得罪的是‘五斗老爷’,老爷说是雨天就是雨天,他们逞什么能,非说是晴天,现在好,要被晒死了吧!”

“可现在确实是晴天啊,连着几日的晴天,一滴雨也没下。”

“嘘!可别说了,这哪是能说的!被那些官差听见,被绑上旗杆的就是我们了……”

旗杆上,小孩低低抽泣着,不顾自己渗出黑血的唇角,低低喊了一声“娘”。

男人也用他嘶哑到不成调子的嗓音说:“春花,你回家去。”

烈日炎炎,烤得天地黯淡,连空气也是扭曲。

妇人从树上下来,她自己的唇角也是干裂的,裂出一道道口子,却没有血渗出来,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显得眼窝里的两只眼睛愈发黑黢黢。

瘦官差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有些心虚道:“看我做什么,谁叫你男人和孩子多嘴,要去冲撞府尹大人,大人说了,除非下雨他们才能走,你不如去庙里多求求菩萨,下一场雨下来,他们不就没事了吗?”

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这一府的府尹。府尹老爷和一群下属喝茶时随口说了一句天上云彩聚集,明天必是雨天。

这俩父子在茶楼下歇脚,也讲到天气,父亲笃定地说天上虽有云彩,但聚不成雨,明日还会是晴天。

府尹老爷请他们上楼,再问了一遍明天是晴是雨,这父子俩竟不知悔改,还说是晴天。

妇人开口道:“大人说的话,我一字一字都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官差悻悻道:“记得就好,别来这捣乱了,再来搞这些名堂,当心把你也捆在这里。”

妇人去了,她幽魂一样的身影从人群中穿过,她一过来,人群便自动避让,直到她走了许久,独行的身影依旧清晰。

胖官差早已回到茶棚里,喊瘦官差回去喝茶。

愣在树下的瘦官差如梦初醒,一拍脑门,赶紧回到了茶棚。

人群各自散去了,旗杆上的两人依旧被烈日炙烤,茶楼上的人也说起了别的闲话。

被女人爬过的树枝叶轻晃,凹凸不平的表皮上,淡淡的血迹蜿蜒流过。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还是没有下雨,旗杆上的父子死于暴晒。

官差们把他们的尸体丢去乱葬岗时,还讲到了那个妇人。

乱葬岗上骨肉支离破碎,野狗和乌鸦争抢着地上的尸体,有风吹来时,都带上了一股冷到骨髓的寒意。

瘦官差从车上卸下男人的尸身,纳闷道:“我还以为那女人还会来,没想到后来就直接不见人影了

胖官差丢掉尸体,晦气地拍了拍衣裳,道:“还不是被吓怕了,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胆子,得罪了咱家老爷,怕是都不敢在这城里待了。”

瘦官差想想也是,但想到那日妇人独行的背影,又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但他见过的不平事多了去,也没把这事放心上,干完活,就和胖官差一起沿路回去。

走到半路,看到一处火光冲天,两人俱是讶异。

瘦官差:“这是哪里走水了吧?”

胖官差:“好像是葫芦巷那边,火势这么大,不知要死多少人,真可惜,咱们老爷可喜欢那条巷子里卖的豆腐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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