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隆咚隆咚里个隆!
兔头货郎离了五毒庙,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原以为跟在五毒后面能有口汤喝,结果辛苦这一场,除了顿骂就啥也没捞着。
难怪这些毒虫都只能缩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山里,抠门抠成这样,迟早被那些修士一窝端了!
兔头货郎气得是又骂又蹦,手里的货郎鼓也咚隆咚隆响个不停。
“呜哇——”有孩子的哭声从林中传来。
货郎鼓猛地停住,兔头货郎的一只耳朵竖起,仔细倾听着林中的动静。
林子里,孩子还在哭闹个不停,大人们在旁边轻声哄劝,细细碎碎的声音混在一起,悉数传入了那只竖起的耳朵。
兔头货郎看向林中的一伙人,饿得通红的眼中一片血光弥漫。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刚抬起手里的鼓——
轰隆!
无风无雨的夜晚,一道闪电忽地落下。紫色的电光撕裂苍穹,就朝着这一处落了下来。
轰隆隆隆隆!
雷声接连不断,将周围的树木都劈得焦黑。
刚才还在哭闹的孩童早就看呆了眼,坐着车上愣愣看着雷电落下的方向,腮上两颗豆大的泪珠还要坠不坠。
雷电停下后,树丛中就倒下一具已经被劈得焦黑的尸体。尸体倒地后,背心上不知何时贴上的符箓也化作青烟飘散。
陈实,正宗灵霄山玄字号弟子,武技上乘、心法一般、识物炼器一般,符箓绝佳。曾宗门比武中获得前十的好成绩,最终被灵霄山紫都真人收入门下,成为记名弟子。
对付一个大蜈蚣,陈实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胜算的。
他刚刚讲完这句十分酷拽的话,就脸色苍白地上前,颤巍巍……从识海中召出了自己的武器。
原来的陈实被逐出灵霄山时,由灵霄山授予的法宝器具都已一并收回,紫都真人对这个弟子有点感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下了他的佩剑静水。
神剑还没有出鞘,凌厉的剑气就已扑面而来。
陈实摸摸剑鞘上精心雕刻的兰草祥云图案,再看看形容丑恶的大蜈蚣……
他默默将静水塞回去,又摸出了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铁剑上还有斑斑锈迹。
大蜈蚣原本是好整以暇地趴在咒盾上,打算看看这个两脚兽能使出个什么高招来的。
但看到陈实收回宝剑、改用锈剑后,它就被激怒了,半个身子昂起来发出恐怖的怪声,几条触足不停拍打,捶鼓一样捶打着身下的咒盾。
几次捶打后,它的声音已经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
咒盾即将碎裂之时,陈实直接提起了少年的衣领,让他闪到一边去。
咒盾也在此时破碎,大蜈蚣就在陈实面前嘶吼,光滑油亮的甲壳、蠕蠕而动的触足、还有狰狞的口器就距离陈实不到一尺。
少年吐着血踉跄后退,还想上前来时,就被陈实的铁剑拦住。
铁剑的剑刃残缺不齐,像一段谁都能折断的烧火棍。
陈实握着这段烧火棍,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大胆妖物,我这就让你尝尝我灵霄山剑法的厉害!”
他横剑在前,步履扎实,剑招未起,剑上就有一段灼目的火光攀升。
大蜈蚣听到“灵霄山”三个字时,悚然一惊,下一刻就猛然颤抖起来。
不过它的颤抖不是由于恐惧,而是兴奋。
灵霄山弟子……那该是多少、多少的真元呐!
大蜈蚣跟其他四毒藏身在这深山里,每日靠吃一些凡人度日,凡人□□不纯,还得用术法压榨出灵识才可供它修行。
现在一天之内竟有两个送上门的修士!简直是天道都要助它修行!
大蜈蚣兴奋不已,口中又吐出一口长烟,烟雾在空中漂浮,分成一缕一缕,如一团错结的长发。
两旁燃烧的人烛火光更盛,蜡油不停流淌,几乎在地上汇成一条滚烫的河流。
少年也瘫坐在地,头上的火光烧灼着他通身真元,火光上的一段烟雾也汇聚到空中,他捂着自己的头颅,两行黑红血泪漫过脸颊。
陈实一剑落下时,烟雾丝丝缕缕地散开。
他使得是灵霄山的乙字剑诀,使用时剑锋上火光四射,剑招灿烂辉煌,正好克制这一类的邪魔功法。
但陈实的对手偏偏是一团摸不着打不断的烟雾,丝缎一样缠在陈实剑上身上,让他难以动弹,而一旦被剑招所破,烟雾便会徐徐消散,又在另外一处重新凝聚。
大蜈蚣躲在重重烟雾之后,陈实竟一时不能靠近。
他不断砍杀着纠缠上来的烟雾,殿中叮当的声音不断,浮动的烟雾不见减少,陈实剑上的火光却越来越黯。
陈实咬牙催动自己所剩不多的真元,剑上流动的火光残影直接冲破了烟雾封锁,转瞬之间,他就提剑来到了蜈蚣面前。
铁剑上火光灼目,陈实将要一剑斩下蜈蚣的头颅时,却听到了一声笑。
笑声嘶哑,如同七八十岁的老翁发出,阴险刻毒,令人不寒而栗。
倏地一声,又是一点火光亮起,不是来自于人烛,而是面前的大蜈蚣。它的头顶飘起了一团紫色的火焰,接着是它的身躯、触足,火光流淌遍布它的全身。
它竟将自己也变成了一根烛!
大蜈蚣弓起身子,吐出又一团烟雾。
而这次的烟雾,竟是一团纠缠的人体。他们惨叫着扑上来,无视陈实的剑刃和剑诀的火光,鼓着腮帮子对陈实吹气。
他们吹过气的地方,就会亮起一团火。他们手掌摸过的地方,就会变成一团蜡。
鼓胀的人体互相缠绕,在烟雾中时而分开,时而又融在一起。
陈实脸色苍白,看到这些畸形卵虫一样的玩意时,没有忍住,又偏头吐了一场。
他吐的时候,妖物从他身下钻来,撞飞了他手里的铁剑。
铁剑在空中飞旋,打着圈飞向高空,陈实捂着嘴半跪在地上咳嗽,肩背不停颤抖,而烟雾已经锁住了他的四肢,一张张惨叫的面容停在陈实身侧。
头上还亮着一团火的蜈蚣慢腾腾走过来,触足在地面的石砖上留下一排排浅坑。
“恩公……”一旁的盲眼少年呢喃着道,听到动静,努力伸直了削瘦的手腕,想要去接空中掉落的铁剑。
大蜈蚣慢腾腾的动作突然停住,原本在陈实身侧惨叫的面孔也呆滞地张大嘴巴,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烟雾停滞之时,大蜈蚣才看到被刻画在地面上的阵诀。刚才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招只是掩饰,陈实的真实目的是以地面为阵,设下这束缚阵法。
大蜈蚣在阵中颤抖,发出的声音已经成了长而尖利的惨叫。
陈实也落下了束缚阵的最后一笔,他站起身来,刚好接住下落的铁剑。
“太好了,这些术法自己都能够使出来……”陈实在心中默默赞叹,使出这些剑招的效果简直出乎意料。
他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后便大步向前,剑光一闪,腥臭的血液泼洒,大蜈蚣的头颅也随之滚落。
陈实,原灵霄山玄字号弟子,武技一般,阵法符箓绝佳。
陈实丢下已经沾满大蜈蚣血液的铁剑,扶起了地上虚弱的盲眼少年。
少年身上又是血又是冷汗,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陈实让他待在此处,自己先到别的庙宇中寻找弟弟的踪迹。
进入右边的庙宇时,陈实首先看到地上横着的一具蜘蛛尸体,蜘蛛仰面朝天,肚腹胀大,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身上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
拿着镰刀的农人父子缩在角落里,吓得涕泗横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实揭去他们身上的符咒时,两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望着蜘蛛焦臭的尸体流泪。
黄色的符纸在陈实手里也化作一缕青烟。陈实有点可惜,这引雷符是他手中威力最强的符箓,给兔头货郎贴了一张,又用一张来对付这蜘蛛,现在他手里只剩两张引雷符。
别的符咒陈实也可以画,但是引雷符威力巨大,而且其中的符引极其麻烦,原来的陈实也正是因为这道符引,才被逐出灵霄山……
引雷符是用一张少一张了,陈实搓了搓手里的符灰,又看了看已经逐渐止住哽咽的农人父子。
不过救了两条性命,也不算亏了。
陈实想着,也顾不上交谈,先在这蜘蛛庙里快速搜寻了一番。
蜈蚣在庙里点人烛,蜘蛛则是在屋里结起了繁杂的蛛网,网里裹着一个个白色的蚕茧。
这些蛛网比一般的麻绳还要结实,陈实试着扯了一截,想着刚被自己丢掉的铁剑。
铁剑上全是蜈蚣的腥臭血液,陈实决计不想再碰,那就只能用静水了……
蛛网臭哄哄的,陈实有点为难,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对农人父子的镰刀上。
他刚想借他们的镰刀一用,一柄带着杏色剑穗的长剑就被递到自己面前。
剑穗上还带着一只白玉蝴蝶,蝴蝶玉质细腻,翩翩欲飞,晃眼看去,两片蝶翼似是在随风扇动,一看就不是凡品。更不要说剑穗上方工艺更盛一筹的剑柄和剑鞘。
剑鞘中已经露出了一截剑刃,不同于一般剑刃的雪亮锋锐,而是雾蒙蒙的,刃上始终有一层诡异的青光流转。
陈实识物虽是一般,但也能看出这把剑必是宝器,绝不亚于静水之下。
他顺着长剑看去,血痕累累的盲眼少年不知何时也来到这里,像是血海中走出的一抹游魂,
他微微侧首,脸上还是那斯文有礼的笑容,道:“恩人,这把剑你可借去一用。”
“你怎么知道我要用剑?”
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深:“我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有的事情,知道不一定要看到,还可以听到、猜到。”
陈实半天没有动作,公子浅浅皱眉,摸索上前,直接将自己佩剑塞进陈实手里:“恩人尽管使用,不必客气。”
陈实被塞了一把品质上乘的仙剑,心里不觉得高兴……而是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毛骨悚然。
他觉得不对,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太对劲,
少年给他塞了剑后,修长苍白的手指还按在陈实的手背上,不经意间划过陈实的手腕。
“怎么?”他微微抬起头来,眼眶中黑漆漆的窟窿如深不见底的湖,唇角还有未擦干的血迹,一笑便似绽开了一朵猩红艳丽的花,“恩人有什么疑问么?”
陈实飞速缩回自己的手,道:“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仙友的名号。”
“在下姓陆名道乾,无名之辈,恩人应该是没有听说过。”
不,陈实听说过,不仅听说过,还明明白白知道这个人的身世底细,以及未来会跟自己扯上的纠葛。
陆道乾……九天之上的圣子凡胎,在书中正是因为被陈实所救,两人朝夕相处情投意合,最终结下了道侣契。
而在成亲当晚,陆道乾便干脆利落取了陈实的性命。
陈实心中犹在山呼海啸,陆道乾却上前追问道:“怎么,恩人如此反应,是有什么不对吗?”
他脸上还有血泪流淌,哪怕重伤在身,神情依旧镇定可靠,言辞间更是有翩翩风度……但陈实却知道,这人对自己而言,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形催命符。
生死关头,陈实恶向胆边生,决定先下手为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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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五毒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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