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后,阳光透过商场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斑驳的光影。
程芸夏被程辞半拖半拽地拉进一家精品文具店,空气里弥漫着新纸张和油墨的清香。
“快点小鬼!下周三老妈生日,你哥我这次必须选个有品位点的礼物,一雪前耻!”
程辞抓着他那头标志性的乱毛,在一排排精致的笔记本和钢笔前愁眉苦脸地徘徊,活像只面对一堆积木不知从何下手的大型犬。
程芸夏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划过一排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她其实有点享受这种和哥哥单独出来的时光,虽然程辞总是吵吵嚷嚷,但这种纯粹的、属于家人的陪伴,让她感到安心。
就在她拿起一本封面印着星空图案的笔记本仔细端详时,一个清润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程辞?芸夏?这么巧。”
程芸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骤然缩紧。
她猛地回头,看见沈寂衍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编程类书籍。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整个人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干净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阿衍!”程辞像看到了救星,立刻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快来帮我参谋参谋!给我妈选生日礼物,这比解物理题难多了!”
沈寂衍似乎对程辞这种热情的“袭击”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微微偏头躲开一点,目光却越过程辞,落在了程芸夏身上,和她手里那本星空笔记本上。
他的眼神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嗯,是挺巧。在挑礼物?”
“啊?哦……是,陪我哥。”
程芸夏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慌忙把笔记本放回架子上,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当场抓包。
她心里有点懊恼,为什么每次遇到他,自己总是这么容易慌乱?
沈寂衍没再多问,转而真的帮程辞认真挑选起来。
他拿起一支设计简约的钢笔,手指修长干净,在灯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阿姨平时签字多用钢笔,这支重量适中,笔尖顺滑,应该合适。”
他的声音不高,分析得有条有理。程辞在一旁连连点头,一副“听你的准没错”的表情。
程芸夏站在一旁,看着沈寂衍专注的侧脸,心里那点小小的慌乱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暖意取代。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点,连挑礼物都这么靠谱。
和她那个只会咋呼的哥哥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最终,在沈寂衍的建议下,程辞选定了一支价格不菲但确实雅致的钢笔。
付钱时,程辞一拍脑袋:“对了小鬼,你不是说也想买个新笔记本吗?刚才那本星空的不挺好看?”
程芸夏愣了一下,她确实随口提过一句旧本子快用完了。
还没等她回答,沈寂衍却忽然转身,从刚才她停留的那个架子上,拿起了那本她触摸过的星空笔记本,递到她面前,声音温和:“这本确实不错。封面是凸版印刷,手感很好,内页纸张也很顺滑,适合记笔记。”
他……他注意到了?连她只是摸了摸封面都注意到了?
程芸夏的心跳瞬间失控。
她看着递到眼前的笔记本,和他那双清澈专注的眼睛,一时间忘了反应。
“嘿!发什么呆啊!阿衍推荐准没错!哥送你当跑腿费了!”
程辞大大咧咧地拿过笔记本,塞到她怀里,然后勾着沈寂衍的肩膀去柜台结账了。
程芸夏抱着那本突然到来的、带着沈寂衍指尖温度和“认证”的笔记本,站在原地,感觉怀里的本子滚烫得像块烙铁。
这算不算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付钱的是程辞,但挑选和推荐的人是他。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底像有无数细小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冒上来,带着甜丝丝的雀跃。
周一放学,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夕阳的余晖将课桌染成温暖的橘黄色。
程芸夏收拾好书包,走到门口才猛地想起——那本星空笔记本。
她下午拿出来记了点东西,忘记放回书包了。
她赶紧折返回去。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后排还有一个身影在整理书包。
是江鸣,年级里常年稳居前六的学霸,以性格温和、乐于助人出名。
程芸夏快步走到自己座位,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松了口气。
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教室后门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带着尖锐刻薄的声音:
“江鸣!你给我站住!”
程芸夏和江鸣同时回头,只见教物理的陈老师阴沉着脸堵在门口。
这位陈老师是校长的远房亲戚,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势利眼和爱找茬,尤其喜欢针对那些家境普通但成绩优秀的学生。
“陈老师?”江鸣停下动作,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礼貌,但眼神里透出一丝不解。
陈老师几步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几张皱巴巴的纸“啪”地一声拍在旁边的课桌上,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我问你!上周五小测的物理卷子,最后那道超纲题,整个年级就你一个人做出来了!你说!是不是你提前偷了题库的题?!”
偷题?! 程芸夏的眉头瞬间拧紧了。
谁不知道江鸣是凭真才实学考出的好成绩?
这个陈老师,分明是没事找事!
江鸣的脸色白了白,但依旧保持着克制:“陈老师,我没有。那道题我只是刚好在课外辅导书上看到过类似的题型……”
“类似?哪有那么巧的事!”陈老师根本不听解释,手指几乎要戳到江鸣的鼻子上,唾沫星子横飞。
“我早就怀疑你了!平时装得一副好学生样子,没想到手脚这么不干净!跟我去教务处说清楚!”
看着江鸣因为委屈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被如此无端污蔑却还在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了程芸夏的头顶。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仗着有点关系就横行霸道、随意践踏别人尊严的人。
她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直接挡在了江鸣和陈老师中间,仰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陈老师那双因为惊愕而瞪大的眼睛。
“陈老师!你凭什么这么说江鸣!”
程芸夏的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气,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江鸣的成绩是靠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你无凭无据就冤枉人偷题,这是诽谤!”
陈老师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是程芸夏——谁不知道她父亲是学校的重要董事?
他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嘴上依旧强硬:“程……程芸夏同学,这里没你的事!我是老师,我在教育我的学生!”
“教育?我看你是滥用职权!”
程芸夏寸步不让,她从小在程父身边,见识过不少场面,此刻气场全开,竟把陈老师镇住了几分
“你说他偷题,证据呢?没有证据就随便扣帽子,我可以让我爸爸问问校长,学校是不是允许老师这样‘教育’学生!”
一提到程父和校长,陈老师的脸色彻底变了,刚才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开始躲闪,支支吾吾地说:“你……你胡说什么!我……我只是合理怀疑……”
“合理的怀疑需要证据支撑!而不是凭你一张嘴空口白牙地污蔑!”
程芸夏步步紧逼,她知道自己搬出程父有点“仗势”的意味,但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根本没用。
“你现在立刻向江鸣道歉!”
陈老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程芸夏灼灼的目光和“校董父亲”的威慑下,最终像只斗败的公鸡,悻悻地瞪了江鸣一眼,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以后注意点”,便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程芸夏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
她转过身,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江鸣。
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秀的侧脸,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以及……一种复杂的、像是被光照亮的感激。
“程芸夏……”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
“没事!”程芸夏摆摆手,刚才那股义愤填膺的劲儿还没完全下去,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
“我就是看不惯这种横行霸道的老东西到处冤枉人!凭什么呀!”
她说着,习惯性地伸手在校服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颗独立包装的宏源话梅糖——这是她缓解紧张和生气时的小习惯。
她顺手就把糖塞到了江鸣手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爽朗,还带着点鼓励的意味:
“喏,请你吃糖!别把那种人的话放心上!你的实力有目共睹,吃个糖心情就会变好了,加油江鸣!我哥接我了,拜拜!”
她说完,朝他挥挥手,抱着自己的星空笔记本,像只打赢了仗的小公鸡,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教室。
江鸣握着那颗还带着她掌心温度的话梅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怔忡,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刚才她挡在他身前、据理力争的样子,像一道明亮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循规蹈矩的世界里。
他心跳不自然漏了一拍,这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她吸引,不知原因。
程芸夏刚走到楼梯拐角,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抬头一看,心跳瞬间漏了半拍——沈寂衍正倚在墙边,似乎是在等人。
他看着她,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看不出来,”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我们小芸夏还挺勇敢的。”
他叫她“小芸夏”!
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亲昵的调侃。
程芸夏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刚才在陈老师面前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抓包后的窘迫和……一丝隐秘的欢喜。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我……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冤枉人……”
“知道。”沈寂衍站直身体,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往下走。他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声音里那抹玩味褪去,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和,“小芸夏做的很棒。”
一句“做的很棒”,像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程芸夏所有的慌乱和窘迫,心里像炸开了一朵甜甜的棉花糖。她偷偷抬眼看他,他侧脸的线条在楼梯间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是在夸她吗?
两人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程辞像只多动症猴子一样在那里东张西望,一看到他们,立刻窜了过来。
“阿衍你不是说去帮老师整理竞赛资料了吗?这么快就搞定了?”
程辞一边问,一边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想逗程芸夏,被她气鼓鼓地偏头躲开,还作势要咬他,结果咬了个空。
“嗯,我分到的任务少,刚好弄完,在楼梯口碰到芸夏,就一起出来了。”
沈寂衍的回答自然流畅,目光平静地扫过程辞。
“小鬼你呢?拿个东西怎么这么久?磨磨蹭蹭的!”程辞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程芸夏身上。
“我去干好事了!”程芸夏扬起下巴,带着点小骄傲。
“呦?什么好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程辞一脸不信。
沈寂衍在一旁,淡淡地接话,替她回答了:“她刚才看到陈老师冤枉同学,帮那个人出头了。”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但程芸夏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看向程辞时,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类似于“你妹妹很厉害吧”的意味?
程辞果然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拍了下程芸夏的肩膀:“行啊小鬼!敢跟陈阎王叫板了?有胆量!像你哥我!”
程芸夏没好气地拍开他的爪子,但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寂衍,他正好也看向她。
目光相接的瞬间,他唇角似乎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夕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程芸夏走在中间,一边是吵吵嚷嚷却护短的哥哥,一边是安静温和却会在关键时刻肯定她的沈寂衍。
手里抱着他“间接”送给她的笔记本,口袋里似乎还残留着话梅糖的酸甜气息。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秋天,格外温暖。
而那个关于沈寂衍的秘密,似乎也在这日常的、细碎的温暖中,悄然发酵,变得更加醇厚而令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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