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房间虽然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条,也没有太多藏污纳垢的地方,翻找起来还是挺容易的。

裴元青在书架上找到了此地的方志,方志共分三册,每三百年的记录为一册,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镇子,历史却有近千年之久。

因为时间跨度太长,只有近三百年的方志记录得还算完善,前六百年的方志只剩一些相对重要的事件。

好在关于祭祀一事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以人祭祀存在的时间不过短短百年,在记录完善的那一册方志上就能找到。

方志上并没有详细记录什么原因导致此地突然要用生人祭祀,只知道自从祭祀仪式创办至今,每三年一次,一次献祭三个少女,从未断过。

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是有上万人口在的。这么多人,每三年只挑选三个祭品,祭品除了性别和年龄要符合以外,还有其他条件。比如已出嫁定亲者不可用,父母公婆俱全者不可用。

被选作祭品的女孩儿,家中可免赋税三年,其亲人可获得一次犯罪豁免权,还可以领到镇长给的十两银子补偿金,这一家人也会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对于祭品的家属来说,这大概是一件好事,只需要丢出去一个女儿,又能换来名声又能换来钱,还能得到一次犯罪豁免权,稳赚不亏。

只是对于被献祭的女孩儿来说就很惨了,她们需要付出最宝贵的东西,生命。

不,不光是被献祭的女孩,严格来说,出生在这个镇子上的每一位女子都很悲惨。

方志上记录的挑选祭品的条件,简直是不加掩饰的将剥削二字刻了上去。凡是女子,必须嫁人、必须生子、必须伺候父母公婆,若是做不到这些,就要去死。

想在这个镇长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就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奉献自我,接受剥削,直到自己的孩子长大,自己从媳妇熬成婆,这场剥削才算结束。

也难怪这些姑娘们回魂以后要放肆地在舞台上唱歌跳舞,为了活下去,她们不得不学着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这样才会有婆家愿意娶她们进门,这样她们才不会被选作祭品,及笄的年纪就要以那样痛苦的方式离开人世。

大概从懂事起,她们就没有享受过自由,如今灵魂终于得到解脱,当然要放纵,要享受他们生前未能享受到的青春。

裴元青想到了那三个镇民,他们的心路变化,大概就是这些成为祭品的女孩的心路变化。

镇民在来到酒肆之前,知道一旦踏足这里便会死亡,所以害怕地躲到家里。就像在成为祭品之前,女孩儿们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本能地感到害怕。

镇民落座以后,知道酒肆一旦进来就没有出去的可能,一切都已成定局,恐惧立马转变为期待。就如同女孩儿被选作祭品之后,死亡已成定局,她的家人便开始给她们灌输‘死你一个全家幸福’的思想。女孩儿们被洗脑,竟将也真将赴死当成一种荣誉。

如果说方才在宴席上,他还对这三个镇民有些许的同情,那么现在,他只觉得那三个人活该。何止那三个,整个镇子上的人死了都活该。

甚至他还觉得这些女孩太善良了,祭祀的陋习存在了百年之久,有那么多冤魂枉死,应该让这个镇子上可恶又愚昧的镇民加倍偿还才是!

看完方志,裴元青又在书架上找到了一本族谱,他大概翻了翻,这是师行舟家的族谱。

师家人丁稀少,几乎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后人,到了师行舟这一代更是,从他的出生时辰和他父母死亡的时辰来推断,在他不过三四岁的时候,父母便不在了。

族谱中还记载,师行舟有个姐姐,比师行舟大九岁。看到这里,族谱上虽然没有写明师行舟的姐姐如何,但裴元青大概猜到了。

镇子上有用活人祭祀的习俗,祭祀要用及笄的少女。除此之外,还规定已成亲定亲、有父母公婆要照顾的女子不可选。

师行舟的父母早早去世,师行舟的姐姐自然也是没有父母的。而且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弟弟要照顾,师行舟的姐姐恐怕也没有精力为自己寻找婆家。因此,她大概是没有成亲定亲的。

当然了,就算是定了亲,有父母公婆要照顾这一条怕是也无法满足,毕竟她的父母早已不在。

这种情况下,师行舟姐姐被选做祭品的概率很大。

师行舟是这间酒肆的老板,说明他与祭祀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老板意味着头目,领头人,创始人,或许被祭祀的少女回魂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师行舟身为男子,本应该与祭祀一事无关才对,他怎么反倒成了这祭祀场化作的酒肆老板?

族谱上的线索就那么些,裴元青翻了翻,没再看到有用的消息,便放了回去。

接着他又翻到了一本手记。

手记粗粗翻了一下,约莫二十来页,每一页上都贴着此地的舆图,舆图上用赤色的笔勾出了离开镇子的路线,旁边还用黑色的笔做了详细的路线规划。

这手记虽然没有署名,但其作者是谁,不言而喻。

裴元青盯着手记,到这里,他想他大概知道师行舟为什么是酒肆老板了。

裴元青想的入神,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直到热气喷洒在耳廓,他猛然回神,才发现师行舟就站在自己身边,笑意盈盈看着他。

“怎么开始发呆了?”师行舟问。

看到师行舟,裴元青下意识就想把手上拿着的手记塞回书架,但转念一想,自己来这翻书架本来就是得到了他的首肯,心虚什么?于是又把合上的手记翻开。

裴元青回答:“找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又有了一点推测。”

师行舟负手:“嗯,说来听听。”

裴元青想了想:“我要是说错了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师行舟笑了:“这就如同寻常考试一般,说错了不计成绩,说对了给你加分。”

关于师行舟的猜测,不像方才对诅咒的猜测一样,裴元青没有那么大的把握,还是提前问清楚比较好。

既然说错了没有惩罚,那他就大胆发言了。

裴元青道:“从族谱上来看,老板你双亲去得很早,从小与姐姐相依为命。又依照我从方志上看到的此地挑选祭祀祭品的条件,你的姐姐十分符合成为祭品的条件,因此……你的姐姐被献祭了,是吗?”

师行舟点头:“不错。”

裴元青又道:“不知其他被献祭女子的亲属是如何看待这祭祀仪式的,至少对于你来说,拉扯你长大的姐姐,既是父亲也是母亲,是你至亲的存在。她被献祭,你是十分不情愿的,是吗?”

师行舟继续点头:“不错。”

裴元青:“你姐姐被选作祭品之后,你应该是有尝试去改变的。虽然这一点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但按照正常的思维,我想,人在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想着去破坏规则的。所以你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应该还是顺应此地的规则,为她找一个婆家,对吧?”

师行舟:“不错。”

裴元青:“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方法失败了。顺应规则去改变结果不成,第二步应该是逃避规则。你姐姐之所以要被献祭,是因为生活在这个镇子上。世界那么大,如果能去到一个没有活人祭祀的地方,你和你姐姐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你开始尝试带着姐姐跑出镇子,所以才会有这本手记。这上面记录的都是逃离此地的路线,是吗?”

师行舟:“不错。”

裴元青:“那么显然,逃跑也失败了。从舆图上来看,此地环山靠海,进来难,出去更难。何况如果你姐姐不去献祭,就有别家的女子要顶替,总归还是有不愿意献出女儿的镇民,他们会阻止你们逃跑。适应规则也不成,逃避规则也不成,那最后一步就是破坏规则了。”

说到这里,裴元青顿了下,想了想,又说:“按照正常的思维,第一步应该是拉帮结派,所以你开始尝试去联合一些同样抵制祭祀习俗的人奋起反抗。结果不知什么原因,反抗失败了。你的计划被发现,连带着你也成了祭品,死在了祭祀当中,是吗?”

师行舟:“不错。”

裴元青观察了一下师行舟的表情,这经历还是蛮惨痛的,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可能这些并不是他本人的真实经历,只是试炼中‘酒肆老板’这个身份的经历。

这么想着,他说话也大胆了些:“那就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成为老板的?为何献祭了那么多女子,枉死了那么多冤魂,只有你一个人带着诅咒回来了?”

裴元青摸着下巴,往旁边走了两步:“别的女子应该都是按照规定的祭祀方式死亡,烧死、淹死、活埋。包括你的姐姐也是如此。可你是个试图推翻规则的人,所以对你的惩罚应该会格外严重。我推测,是你与他人不同的死亡方式,导致你死后回魂,对吗?”

师行舟绽开笑容:“不错,非常好,九成以上的推断都是正确的,只有一点细节上的遗漏。”

裴元青追问:“是什么?”

“只我一人回魂,不光是我死得最为惨痛,还跟我所葬之处有关。”

大概12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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