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熙守在李怀邶的床榻前,等了片刻,见跪在一旁诊治的太医抬起头,她才问道:“陛下的状况如何?”
太医用袖子擦了一把额间的冷汗,颤巍巍地应道:“回,回殿下,陛下今日应当是过于贪食了,这若想身子康健,需得食饮有节,五味过度便容易消耗元气……”
李怀熙颔首,又道:“这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但陛下现在怕是难受得紧,你先下去备些调理的方子吧。”
太医应下,飞快的退出了殿门,李怀熙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李怀邶,又有些头疼地看向面前乌泱泱跪了一片的宫人。
她抬手指向最前方的一个太监,”你说,今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殿下。”小太监猝不及防被点到,一时间神情惶惶,“今日小的们本已按照规矩备好了膳食,谁知道并不合陛下的心意,嚷着让小的们继续上菜……”
话未说完,便一头重重磕在地上,“是奴婢们该死,没能劝诫陛下,这才闹出今日这场祸事。”
其余的宫人见状,纷纷跟着磕头求饶,毕竟宫里多有人言,天子之怒尚有回旋之地,长公主之怒却是斩草除根,不留退路。
李怀熙显然没有意识到众人对自己的恐惧,她思索片刻,只当是李怀邶不久前杖毙张有德一事惹得人心惶惶。
“本宫晓得了,都退下吧。”李怀熙淡声道。
待到人都走光了,她伸手给怀邶掖了下被角,一个人守在他的床边,不多时,传来了李怀邶虚弱的声音:“皇姐……”
见她醒来,李怀熙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又气又笑的道:“今儿个是怎么了,这宫里何曾少过什么珍馐美馔,你怎的就像个饿死鬼似的?”
李怀邶面色一僵,微微向一侧偏过头,“皇姐,我没事儿,我就是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人不给我东西吃……”
“噩梦?”李怀熙见他面色惨白一片,双唇发颤,总有些古怪,又问道:“怀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在瞒着我?”
李怀邶连连摇头,朝她咧嘴一笑,“皇姐,我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休息几日便好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他另一侧的手在李怀熙看不到的锦被之下,死死地攥紧了被子。
*
李怀熙守了李怀邶整整一夜,第二日睡眼惺忪地赶去了尚书房。
房内已经有两个人早早到了,其中一个便是坐在她左侧的柳灵誉,她简单朝李怀熙行了个礼,又一门心思地扑进面前的书卷中,看得无比入神。
另一位则是坐在她斜后方的楚知柏,少年原本正吊儿郎当的翘着腿,见她进来,连忙站起身,朝她拘谨的行礼。
李怀熙朝他随意摆手,入座之后,仍是能感到身后的楚知柏一直在注视着她。
她乏得厉害,无暇搭理此人,趁着授课还未开始,便伏在桌上阖眼小憩,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面前传来一阵嘈乱的声响。
“殿下,没事吧?”秋白伸手护住她的头,忙不迭俯身问道。
李怀熙坐直身子缓了一会儿,见到桌面上空荡荡的,原本摆放的纸墨笔砚都滚落在地,地上狼藉一片。
李安宁就站在她的书案前,满脸惶惶,“殿下,我无意扰您,只是方才没站稳,这才撞到了您的桌子。”她声音娇怯可怜,“殿下,您不会怪罪我吧?”
李怀熙捏了下眉心,挑眉看向她,“你这是……故意的?”
李安宁故作惊讶地掩唇道:“呀,竟被殿下看出来了?”
“你——”李怀熙微微向后仰,余光却瞧见刚刚迈进屋内的沈景洲,她忽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起身凑到李安宁耳边,压低声音道:“第一次。”
沈景洲进来时,还未曾反应过来,他看着自己脚边一支青玉毛笔,问道:“怎么了?”
李怀熙已经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册,又伸手拍了拍封面上的浮灰,“是我一时疏忽,不小心弄得。”
殿内知情的几人面上诧异,尤其李安宁不解其意,她狐疑地盯着正在弯腰捡书的李怀熙,不明白李怀熙为何没有对她同怒,又忍不住思索她所说的“第一次”是何意。
沈景洲的目光扫过众人,亦不再追问,上前两步半跪在地上,伸手从李怀熙手中接过书册,“殿下,让臣来吧。”
很快这场小小的插曲结束,李怀熙重新坐回在书案后,其余几人同样都收回视线,静静听着沈景洲的授课内容。
片刻后,沈静舟合上手中书卷,看向众人道:“今日的课业,不妨就请各位以春日景为题,来作一首五言律诗可好?”
柳灵誉最先在面前展开纸,用毛笔蘸满墨汁,几乎没有犹豫地下笔落字,随后其余几人都传来展开宣纸的声音。
李怀熙盯着面前名贵的澄心堂纸,用笔杆抵着额头,思索片刻后,才慢吞吞地动起笔。
待她搁下笔时,便颇为散漫地回头望了一眼。
此时的沈景洲正站在潘洪身侧,他身子微倾,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宣纸,似乎正在指点潘洪所做的诗。
上一世李怀熙虽和沈景洲交集不多,却也知道他才情在外,所作的几首诗可谓是家喻户晓,其中既有风流洒脱之意,又有兼济天下之情……
似是察觉到李怀熙的注视,沈景洲微微抬头,李怀熙见状顿时收回视线,飞快转回了身子。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沈景洲的脚步声。
他先是站在李怀熙的左侧,低头瞧了瞧柳灵誉所作的诗,轻声赞道:“甚好,颇有几分巧思。”
说完,他又侧过身,将目光落在了李怀熙所作的诗上,在看到纸上歪七扭八的潦草字体时,眉头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他蹙眉仔细辨认着她的字迹,最终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那么的严苛:
“殿下,你既已打算勤勉于学,便应当端正态度才是……”
李怀熙歪倚的身子突然坐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随后看向了自己的字迹。
她分明已用了心思,至于这杂乱无章的笔迹,无非是她的字写得丑罢了。
“沈大人,我写不出一手好字,竟也算是态度不端吗?”李怀熙闷声回道。
沈景洲一愣,果然见她拿笔的姿势略显随意,似乎并未经过旁人指点。
李怀熙见他看过来,懒洋洋勾着笔杆在手上转了一下,无所谓道:“幼时有人教过,可我觉得落笔写字,旁人看得懂便好,非要写得一板一眼做什么?”
沈景洲听了她这番诡辩,轻笑一声,没有作答,反而微微弯下身子,从李怀熙的手中接过毛笔。
他一手揽袖,露出右手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通透的青玉笔杆犹如雨后青山,衬得他的手指愈发白皙。
两人此刻挨得极近,李怀熙能闻到他身上的若有若无的乌木沉香,低头便看见他执笔如玉,在纸上落下两个字:祯平。
她盯着这两个行云流水的字,片刻后赞道:“甚少有人能把我的封号写得这般漂亮。”
“祯平吉祺,万事顺意。”沈景洲同样望着这两个字,嘴角浮出一抹浅笑,“殿下的封号寓意很好。”
他将毛笔搁回在紫檀雕山石笔架上,重新站直身子,又道:“殿下若是想练字,臣这里还有几本柳老先生的字帖,可赠予殿下。”
李怀熙沉默片刻,面前挥洒飘逸的两个字和旁边一团乱麻似的笔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沈景洲所写的两个字,“我喜欢这个,即便是习字,我也要练这个。”
沈景洲有些意外,但仍是应道:“既然如此,我少时曾临摹过《梦奠帖》,最适初学,改日我便为殿下带来。”
“有劳大人了。”
沈景洲朝她颔首一笑,不再言语,转身,朝着另一侧走去,继续点评起李安宁所作的诗。
李怀熙拎着笔,慢悠悠地将纸上的“祯平”二字圈起来。
转眼间今日的授课结束,沈景洲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楚知柏的书案旁,同他寒暄道:“你兄长近日可还好?”
“兄长一切安好。”楚知柏笑着答道,“大人,过几日我和几个朋友约了击鞠,您要不要来帮我们记筹?”
见沈景洲面露犹豫,他又连忙开口:“我兄长到时候也会去。”
沈景洲和他兄长乃是多年同窗,近日也是许久未见了,他思索片刻,点头应下了 。
楚知柏自是欢喜,起身随他一起出去,路过李怀熙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颇有些扭捏地问道:“殿下到时,要不要来观我们击鞠?”
李怀熙抬头,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你的兄长……可是楚明泽?”
“是,我兄长正是楚明泽——”下一刻楚知柏突然噤声,突然反应过来李怀熙为何如此发问。
不仅楚知柏反应过来,在场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年长公主和楚明泽之间的一桩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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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丹青妙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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