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子冲突

李宸渊面上的笑意极为短暂的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寻常模样,温声道:“怀熙此言也有理,那此事便依你,日后好好将赤嵬军留在手中。”

李怀熙抬眼望着他,意有所指的开口,“皇叔……不会失望吧?”

李宸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起来,又很快舒展开来,同样笑着答道:“赤嵬军是你的东西,怀熙想留还是想舍,自然都由你来做主。”

他答得无比坦然,没有半分失落。

“那便多谢皇叔体谅了。”怀熙直视着他平静的双眸,“对了,皇叔日日替怀邶操劳社稷之事,想来也是忧心不已,我定会好好督促怀邶,让他早日能独当一面。”

“小陛下尚且年幼,怀熙也不要过于忧虑才是,我定会好好辅佐陛下的。”

两人各怀心思的相视一眼,而后又错开目光,怀熙也不再同他纠缠,转身朝着殿门走去。

这时侍卫凌墨走上前,目光不悦地看着李怀熙的背影,“殿下,长公主今日瞧着有些古怪……”他犹豫一下,“莫非是看出殿下的谋划了?”

李宸渊回身望着数层台阶之上,泛着金光的龙椅,“凌墨,你莫要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那样的性子,成不了大事的。”

“殿下,那我们要放弃赤嵬军吗?”

“为什么要放弃?”李宸渊温和的面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只要杀了怀璧之人,那么美玉不就成了无主之物了?到那时取赤嵬军便是易如反掌。”

凌墨甚少见到宸王这般毫不收敛的袒露野心,压低声音道:“那殿下可需要我去——”他伸出手,用拇指划过颈间,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不必,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怀熙回到宫中时,丹阳和秋白已经在殿内候着了,二人见到她身上从未见过的男式大氅,都不由得一愣。

“殿下,这衣衫是……”秋白问道。

李怀熙由着丹阳帮她解开系带,取下身上的大氅,她抚了抚柔软的皮毛,语焉不详道:“这是沈大人给本宫的一番好意,总不好辜负才是,拿下去好好收着,等来日寻机会再还给他。”

秋白闻言接过大氅,仔细的将它收进顶箱之中。

李怀熙又看向丹阳,“那王承回去后,如今怎么样了?”

“殿下替他申明了冤屈,他自然是感激戴德,回去后四处宣扬殿下的仁善之心,他家中那位受辱的小娘子瞧着也日渐宽心,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回到从前的和美日子……”

李怀熙毫不意外地点点头,虽说这一世陈锐的下场和上一世没什么区别,但她在此事中的名声却是截然不同,这也算是个好的转折。

秋白一边添着熏香一边道:“殿下,方才太皇太后那边传来消息了,说沈大人既然愿做公主少师,那便选几个名门望族的小姐公子来一道陪读,免得殿下觉得枯燥乏味。”

怀熙并无异议,点头应下,又问道:“可知道选了哪些人?”

“旁的虽不知,但那位安宁郡主定会来的。”

李怀熙的额角跳了下,突然觉得有些头痛,李安宁是她三皇叔轩王的独女,打小便跟她不对付,事事都想压她一头。

上一世她并不把安宁放在眼里,但这一世碰上她却有些麻烦。

她忽然想到什么,嘴角浮出一抹浅笑,“丹阳,最近帮我留意着轩王府。”

丹阳大咧咧地坐下来,伸手在青花蝶纹瓷盘里抓了一把瓜子,“得令,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怀熙凝神仔细回忆着,“你帮我留意一个人,现下应当还是奴隶身份,年龄约莫十七八岁,名叫萧泽,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耳后,“大约在这个位置有一块拇指大的红色胎记。”

丹阳将她的话记了一遍,拍了拍手,“成,我都记下了。”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跑出了殿外。

“殿下,宫中伺候的人这般多,怎么偏偏要找一个奴隶?”秋白问道。

“奴隶又如何?为人做事岂可只看眼前,他今日是个奴隶不假,可日后说不准儿能成个人物……”她眯着眼笑得意味深长,“若不是你提起安宁郡主,我倒险些忘了这桩事了。”

秋白虽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垂首应道:“奴婢受教了……”

李怀熙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个名叫萧泽的男人,上一世她得知此人时,他已是响当当的骠骑大将军,说起他的经历,倒也是跌宕起伏。

他本是轩王府里的一名奴隶,后来被前来拜访的李宸渊看中,自此投身军中,凭着凶悍不要命的打法,多次深入敌军直取将领首级,最后步步高升,成为李宸渊手下的一员猛将。

李怀熙虽清楚他的出身,但她上一世并不曾在意朝堂事,因此并不知道萧泽是哪一日和李宸渊碰上的。

眼下,就看她和李宸渊谁能更得上天庇佑,能够先碰到萧泽了……

李怀熙挥手示意秋白退下,慢慢起身走到窗边,此事天边乌云浓重,隐约有落雨之势。

含着潮意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她却颇感惬意的闭上了眼,“我的好皇叔呀,既然你想夺我的赤嵬军,那我就要先断了你的左膀右臂!”

*

长街上细雨缥缈,天色像是晕染开来的泼墨,透着几抹浅薄的银色月光。

沈景洲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慢慢地踏进了府门。

“公子,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府中的小厮脚步匆忙的迎上前,他略有些慌乱的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老爷还在等着您呢,瞧着心情似是不大好……”

沈景洲淡声应下,脚步却是没有停留,而是撑着伞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怒喝。

“逆子!”

廊下的男人见沈景洲看过来,顿时朝他怒目而视,“你如今是翅膀硬了不成,长公主那样跋扈顽劣的人,你以为你是至圣人不成,还真能将她教化从善吗!”

沈景洲目光平静如古潭,周遭的雨雾似是将他一点点吞噬,他声音微沉,“父亲,这等言论日后不可再说了。”

沈淮安心头一寒,自知气头上失言,却无半分悔意,“谁给你的胆子来指摘我?”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入了仕途,便可以自己做主了吗,谁允许你同意做公主少师的,我悉心培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投身于江山社稷的,不是让你和那什么跋扈公主纠缠不清的!”

沈景洲紧紧攥着冰凉的竹制伞柄,修长白皙的手上泛出青筋,“父亲大可安心,我既已入朝为官,那么兴国安邦便是我此生志向。”

“可是父亲,你为何对祯平公主有如此偏见?”沈景洲手腕微抬,青色伞面随之上扬,细雨霏霏中他的眼神清亮,“是因为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还是旁人的几句虚言,可父亲也读圣贤书,又岂会不知管中窥豹,只可见一斑的道理?”

“如今我已做公主少师,我定会用自己的眼睛去识人,若世间流言是真,那么我引她向善,若世间流言是假,那么我还她于清白。”

沈淮岸气得手直发抖,指着他怒骂,“混,混账,你当我如今是管不了你了?!”

“夜深了,父亲还是早些歇息吧。”

沈景洲撑伞转身向后走,下一刻一个紫釉花盆砸在他的脚边,发出一声巨响,瓷片碎成数瓣,飞溅的泥土掩埋枝叶,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

沈淮岸的怒骂声还没有停歇,沈景洲微微叹口气,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卧房。

他仔细收好伞,随手搁在门边,走进卧房后坐在书案前,疲倦地摁了摁眉心。

小厮董生也紧跟着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

他将青釉花口瓷碗放在桌上,关切道:“公子,这是小厨房里一直温着的桂枝人参汤,您快趁热喝了吧,驱驱身上的寒气。”

沈景洲骨节修长的手端起碗,低头抿了一口,又听董生在旁边小声道:“老爷自从致仕后,心情便一直不好,公子多担待些,莫要和他置气才是。”

“我自然晓得。”沈景洲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瓷碗,“父亲自当初变法失败后,便一直郁郁不得志,如今虽已辞官,但这些年心中执念似乎越发重了。”

他微微向后依靠在椅背上,随意摆手道:“董生,你先退下吧。”

见董生快步离开房门,沈景洲才撑起身子走到榻前。

窗外雨势渐大,细雨不断敲击窗牖,屋内烛火摇曳,满室昏黄的灯光如梦似幻,沈景洲慢慢躺在榻上,两道长眉微微蹙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直到屋内透进晨曦的微光,沈景洲才慢慢睁开了眼,他掀开薄被在床边坐下,声音微哑:“什么时辰了?”

董生听见动静立刻走进屋里,躬身答道:公子,快到卯时了。”

见沈景洲神情困倦,他又道:“小的瞧着还有些时间,不妨再休息一会儿吧。”

沈景洲掩唇轻咳两声,“不必了,今日第一日上任少师,总不好误了时辰。”

董生点头,立刻安排下人备水,沈景洲梳洗完毕,便乘轿前往太和门,而后步行到乾清宫东南处的上书房。

刚推开门,便瞧见尚书房内已经摆好了五张学案,各有两男两女坐在桌后,唯独最中间的一张书案后空荡荡的。

沈景洲自知这几位是来陪读的世家公子小姐,他微微颔首,目光又看向书案,“殿下不曾来吗?”

坐在空书案右侧的娇俏女子斜了他一眼,娇滴滴的说道:“这位大人,长公主何等人物,你当她当真会来听你授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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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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