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进招呼几人坐下,又进屋端来茶水,第一杯就先给了琴婆婆。
琴婆婆也不客气,看样子是真渴了,一口气全灌了进去。
等她喝完放下杯子,彭一进才讨好地开口:“琴婆婆,我阿爸的事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琴婆婆翘起二郎腿,双手搭扶在椅臂上,“你是本地人,自然应该知道我们赶尸人,是有三不赶的,其中一条就是自杀的不赶,怕的就是他们魂魄不好控制,出现诈尸的现象。”
三不赶?支落瞟向辰箫,等他说明。
辰箫单手掩着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三不赶是指不明病死的人不赶,自杀而亡的人不赶,肢体不全的人不赶。”
“我阿爸临死前专门写了遗书,希望死后通过赶尸的行为回家乡,我也是为了完成阿爸遗愿,才迫不得已破坏了规矩。”彭一进没再隐瞒,他一直是个孝子,父亲的最后一个愿望实在不忍心拒绝。
“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自杀?”琴婆婆听闻是死者遗愿,顿时颦眉,忽然察觉事情不太妙。
“半年前我阿爸接诊了一个患者,家是镇子天井村的,因为是老乡,我阿爸对他格外照顾,可惜手术过程中发生意外,导致患者手术后下半肢瘫痪,从此患者家属就纠缠不休,即便医院免了手术费还另外赔了一大笔钱,家属仍然每天发微信打电话骚扰我阿爸,让他这几个无法正常工作,前不久承受不住压力终于自杀了。”说到这里,彭一进眼含泪水,声音哽咽。
他也是学医出身,自然明白医生不是神仙,无法保证治好每一个病人,出现手术失败这种事,对医患双方都是一种伤害。
患者家属不理解,一直咄咄逼人胡搅蛮缠,他阿爸承受不住这般压力,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家人才消停。
“你还真给我出了个大难题,照你这样说,你阿爸自杀是被逼的,指不定对那家人有很大怨气,他这是不甘心啊!”琴婆婆挺直了腰背,语气透着几分无奈。
支落脑子转得快,联想起彭医生的遗书内容,开口道:“会不会这都是彭医生算计好的,他留下遗言要通过赶尸的方式回家,就是为了可以亲自去找那家人,替自己讨个公道。”
辰箫瞥眼见彭一进变了脸色,他平日说话也不懂察言观色,但毕竟人家是死者家属,最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他连忙重重地嗯了两声,同时给支落使了个眼色,提醒她这么说不太合适。
彭一进一时尴尬起来,可那到底是他的父亲,他自是不好评说什么,心底也不由产生了一丝怀疑。
毕竟父亲在外求学工作多年,平日也不见提什么家乡习俗,临终遗言却来了这么一出,他当时也是吃惊不已。
如今老家这边很少有人用赶尸的方式回故里,赶尸这门技能也在失传的边缘徘徊,他也是托人才找到琴婆婆这位赶尸人的。
琴婆婆却觉得支落说得很有道路,连声道:“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个想法。”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地图,又道:“天井村离这里也不算远,他若是走山路过去可以避开夜行路人,你知道那家人住在天井村哪里吗?”
她后半句问的是彭一进,彭一进却被问住了,“我从未与那家人接触过,只是听我阿爸说,他们是天井村的。”
“既然如此,你阿爸尸身的脚力没那么快,你现在送我去天井村那边,看看能不能堵到他。”琴婆婆说干就干,立马站起身吩咐彭一进。
“好,好,咱们现在就过去。”彭一进连声答应,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她一起出门。
他走得急,甚至都没同支落二人打声招呼。
这立即引起支落的不满,她一向爱凑热闹,居然就这样被撇下了,气歪歪地嘟起嘴。
“他们怎能这样啊?就把我们丢下了。”
辰箫不慌不忙地给她递茶,“先喝点水。”
支落哪有心思喝茶,抬手推拒到一边,心里盘算着是否要跟上去看看。
“我劝你还是老实呆在这里,这毕竟是彭大哥的家事,他怕是不愿意外人插手。”她的心思瞒不过辰箫,他在旁好言相劝。
“你说的也是。”支落恹恹地坐好,无精打采地道,“我就是好奇,他们怎么把彭医生的尸身抓回来。”
“你看到她腰间挂的那个铜铃了吗?”
“那就是你说的锁魂铃?”支落记得那个铜铃,琴婆婆本来一直是拿在手里摇晃,后来遇到他们才将它别在腰间。
“是的,只要用那个铜铃锁住彭医生的魂魄,他跑不了多远的。”辰箫镇静地说道,“那我叫琴婆婆的小姑娘,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提起琴婆婆,支落倒是夸赞了两句,“那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本事,而且能打破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可见并非寻常人。对了,她为什么要穿草鞋?”
“我听姆妈说,湘西对赶尸人的穿着有严格的规定,穿草鞋就是其中之一,你没看到如今是夏天,她却不怕热似的,穿着长衣长裤。”辰箫虽然觉得琴婆婆脾气大又自负,但是小姑娘家能做赶尸人也不容易。
“唉,就希望他们今晚能把彭医生的尸身找回来,否则一耽搁,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支落有点丧气,她还是惦记着比武竞选护灯人的事。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屋睡会儿吧。”辰箫看下手表已经十二点,便催促她睡觉。
支落又站在门口望了望,除了村里拉起的电灯什么也看不到,只好上楼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鸡鸣声吵醒的,又赖床躺了半天才起身,这里是山间农村,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就涌了进来。
她大口呼吸了几下,打开门就要去叫辰箫,却在过道里看到打着呵欠的琴婆婆,她手里拿着洗漱用具应该是要去刷牙洗脸。
“早。”小姑娘主动同她打了招呼,看起来心情不错。
“早上好。”支落愣了片刻,才想起回应。
等她去了洗漱间,辰箫正好也打开门出来。
支落急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我刚才看到琴婆婆了,她昨晚也住在这里了,还主动跟我打招呼,那是不是说明尸身找回来了?”
辰箫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找回来不是正好,今天可以开始办葬礼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彭一进一脸愁苦地走上来。
“彭大哥,你怎么了,尸身不是找回来了吗?”支落不禁好奇,实在搞不明白他不高兴的原因。
“要真找回来就好了。”彭一进唉声叹气地回答。
“啊?昨晚没找回来?”支落这下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心里失望得就跟坐过山车似的,起起落落。
“我是叫你们下去吃早饭的,正好一起同琴婆婆商量下步怎么办。”彭一进说完又去喊琴婆婆。
等用完早饭,几人把门一关,就开始商量寻找尸身的事。
“昨晚我载着琴婆婆去了天井村,可在那边转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发现我阿爸的身影。”彭一进先把昨夜的进展告知支落二人。
“锁魂铃是什么反应?”辰箫突然插口询问。
“你竟然知道锁魂铃,你是谁?”琴婆婆挑了挑眉,审视的目光射向了他。
普通赶尸人用的是摄魂铃,而且那种铜铃还在湘西本地博物馆公开展出,知道并不奇怪;但真正使用法术的赶尸人,用的却是锁魂铃,这种铜铃里面有历代赶尸人施加于上的密咒,从不外传。
辰箫这种外乡人居然锁魂铃,除非他也出身赶尸人家族,但听他口音完全不是湘西这边的,令她不得不起疑。
“我只是听家中一位长辈提起过,才知道锁魂铃。”辰箫自若地回答,但心里也泛起嘀咕,不过区区一个铜铃,小姑娘干嘛这般大的反应。
“你家这位长辈如今住在哪里?”琴婆婆依依不饶。
辰箫还未作答,支落看不下去了,抢先道:“你查户口啊!用得着问得这般详细?”
“锁魂铃是我们赶尸家族的不传之秘,外人都把它叫做摄魂铃,只有本家人才会知道它的真正称谓,你们来自外地,怎么可能铜铃的底细?”琴婆婆口齿伶俐,连连质问。
“不过是个称谓,指不定你们内部人早就泄露出去了,现在网络如此发达,什么秘密也守不住。”支落不落下风地应对。
辰箫也没料到,一个铜铃称谓而已,竟引发如此争端,但这些都是姆妈以前告诉他的,难道姆妈同赶尸人有什么联系?
在旁的彭一进见二人争执个没完,都是不服输的架势,赶紧上前劝和,“琴婆婆,这两位客人也是为我阿爸远道而来,就请你多担量担量,不要与他们计较。”
辰箫不想他为难,主动道:“我家这位长辈如今在国外,她已经在那边呆了二十年,至于她在国内的过往我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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