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坦白

前方红灯,顾临踩下刹车,扭头看向望着窗外的人,笑问:“在想什么?”

思绪回归,书玥微微垂眼,摇头小声回道:“没什么。”

其实,她刚在想,想自己该如何回应他这五年的等待,还有他——

一如既往,毫不退缩的爱意

如果不曾经历自己所带来的厄运,那她一定要热烈地接受他。

可现在,她能吗?

手指敲打着方向盘,顾临沉默着没再开口。

两位老人走后,他问一句,书玥答一句,除此以外,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这情形与她前两次的若即若离,如出一辙。

她心里,到底还有什么顾虑?

此时,红灯变绿,后方响起急促的喇叭声,车子还没启动,书玥侧头看他,轻声提醒道:“该走了。”

“嗯。”

车内昏暗,她自然看不到顾临愈发低沉的脸色。

安静一路,车停在小区门口,书玥低头解安全带,“你回去注意安全,我进去了。”

驾驶座上,顾临不看她也不说话,只盯着方向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沉默不语的人,她轻声道:“我走了。”

开门下车,书玥抓紧包包肩带,等了两秒,车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她随即关上沉重的车门。

奇怪!

他怎么了?

正仔细回想时,只听见“嘭”一声,车门被用力甩上,书玥刚一回头,就见顾临大步越过车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双温热的手捧起她的脸颊,下一秒,他毫不客气地吻了上来。

身形差异,书玥被迫仰起下颌,阴影覆盖之下,目之所及,是他逐渐舒然的眉宇。

毫无前兆,顷刻之间,灵活的舌尖游走过她唇内每一处,由浅至深,里里外外全是他的气息。

大脑一片空白,书玥完全不知如何应对,在呼吸即将消失之时,她骤然抓紧顾临的手腕。

察觉到她的意图,顾临稍稍放缓,唇上动作依旧不停,右手滑至她后腰,一把将柔软的身体嵌进怀里,紧密相贴。

呼吸骤急,书玥试图拉开一点儿距离,哪知,顾临以为她要退缩,霎时收紧力道,指尖穿入柔软丝滑的发间,额头相抵,他声音喑哑:“不许逃。”

一秒的分离,他又再次覆了上来。

与刚才那般猛烈不同,这一次,温柔至极。

顾临轻吮她红润的唇瓣,指腹一下又一下揉捏她的耳垂,匆忙喘息之时,潜藏已久的心动被彻底激发出来,电光火石乍现之间,书玥闭上眼眸,主动回应他。

清亮洁白的月光下,紧紧相拥的身影,吻得缠绵,吻得热烈。

情意浓时,顾临睁眼看她,眸光流转,柔情蜜意的笑眼里,满含星光。

漫长的一吻,难舍又难分。

鼻尖相抵,心悦的笑声从起伏不定的胸腔溢出,“好喜欢!”说完,顾临又贴上去,轻轻一吻。

呼吸不稳,书玥低头避开他炙热的气息,“不要了。”

“那怎么行?”

顾临低笑一声:“我还没亲够。”

“顾临!”

抬腿踢他,书玥不料想,自己早已不剩多少力气,差一点儿就软在了地上,得亏罪魁祸首及时抱住了她。

顾临笑看着埋进他怀里的人,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低声问:“我们好好谈一谈,嗯?”

或早或晚,总归都要说清楚的。

“好。”

客厅,书玥把水杯递上,刚拿起米色的南瓜抱枕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就听到身旁的人出声问:

“我先确认一件事——”

顾临放下杯子,转头看她,“你还喜欢我,对吗?”

好不容易决定要把一切都摊开说明,书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稍稍避开温柔似水的眸光,她小声回道:

“喜欢。”

一直都喜欢。

她的回答,和十七岁那年,一模一样。

即便顾临心中早已有答案,但再次听到她亲口承认,内心还是涌起了一番滔天海浪。

如今,确定书玥还喜欢他,那其他任何问题,都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五年前你拒绝我,我能明白你的顾虑,”顾临牢牢锁住她的眼睛,“现在,为什么要躲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在等,等她愿意主动同他说明一切。

沉默稍许,书玥抱紧怀里的抱枕,轻声开口:“高一那年夏天,我跟着我妈从西林回到平州,是因为他两离婚了。”

眸光平静,顾临仔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脑中回忆起之前,他和盛清媛去家属院吃饭那次,就没在家里看见关于她父亲的任何一张照片,直到阿姨和姥姥出事之后,他们才知道她父母已经离婚。

想到那时,她的沉静内敛,她的生人勿进,还以为是她长大了,性子变了,却从未想过是这般缘由。

深吸口气,书玥继续说:“原因很狗血,我爸出去谈生意,不小心遭到他初恋的陷害,没过多久,那女的怀了孩子,她非说是我爸的,我妈无法接受,所以两人就离婚了。”

顾临听盛清媛聊起过杨夕,那样一个坚强自立的女人,绝不会接受有第三者插足的婚姻。

眉宇紧蹙,见她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才稍稍放下心。

“奶奶一直对我很平淡,小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慢慢长大,我一直都以为,她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儿,所以才对我不冷不热的,可后来我才知道,根本不是的。”

缓一缓,书玥再次启唇:“奶奶过七十大寿那一天,那女的来讨要名分,说她肚子里面是个男孩。奶奶欣喜她的大孙子,说我生来就是一个‘丧门星’,骂我断了书家的香火。后来我从我妈那里知道,我不是在七夕那天出生的,我真正的生日是在七月十五那天。”

回忆到这儿,书玥眼底有泪光闪烁,自嘲笑道:“她说我命硬,克得书家没有孙子,克得父母不得圆满,将来必定也会克得夫家不得安宁。”

“一开始,我是不信的。”

但后来,她信了。

惨痛一生的代价,让她不得不信,自己生来就是一个“克星”。

“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眸光僵滞,泪水如线,书玥仍旧在笑,“我妈生我时大出血,差点儿下不来手术台,她和姥姥为了给我过生日,在同一天全都离开了我。”

“那天,我要是跟她们在一起——”

“我不听了。”

单膝跪到她面前,顾临紧紧拥住颤抖的人,喉头滚动,“听话,我们不说了。”

情绪喷涌,书玥笑着嘲讽自己,“我这个‘丧门星’,怎么不把自己也克死啊……”

病房里,杨夕让她不要怨恨任何人,可她怎能不恨!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在车上,更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死在那天。

这样,她就不用一个人苟活在这个世上了。

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夹击之下,紧绷在书玥心里,那根长达五年的弦,彻底断了。

“妈妈,姥姥,你们别走……别丢下我”

“玥玥好冷……你们抱抱我……好不好”

“求求你们了……”

暖和的卧室里,顾临蹲在床边,回握住被她死死抓紧的双手,用热毛巾一次又一次抹掉她眼角的眼水,轻声安抚道:

“睡吧!我陪你。”

“妈,姥姥,我喜欢一个人,可是不能跟他在一起,怎么办?”

“玥玥,姥姥告诉过你,不要瞻前顾后,大胆往前走。”

“宝贝,随着你的心走,别委屈自己,更不要后悔。”

梦境忽转:

“顾临,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你了,你别再来找我了。”

“你真的不喜欢我?”

“不喜欢。”

“好,我不会再来了。”

不会再来了……

“顾临!”

“我在!”

呼唤与回应同时响起。

顾临赶紧从地上起身,一把将呆坐在床上的人揽进怀里,掌心抚摸她的后背,柔声问:“做噩梦了?”

怔愣一瞬,书玥才反应过来,随即,她拼尽全力回抱住他。

幸好,刚刚只是她的梦,不是真的。

他还在!

还在!

卧室只开了床头的小灯,光晕暖黄,舒缓适宜。

顾临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递到她嘴边,“喝口水。”

“我自己来。”

温水润过干涸的嗓子,舒服不少。

书玥将杯子递到摊开的大手上,“谢谢!”

顾临接过保温杯放回原位,温声问:“想坐一会儿还是继续睡?”

“等会儿再睡。”

“好。”顾临给她掖掖被角。

深夜寂静,衬得房间里很安静,书玥看眼床头的闹钟,刚过两点。

忽地想到她刚醒来时,顾临是从地上坐起来的,她睡着的这几个小时,他竟一直守着。

得亏地上暖气,不然怎么受得了。

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开车回去也不安全,还不如就在家里凑活一晚。

家里有两个卧室,当初在装修时,她考虑到家里基本不会有什么人来,所以除了这间主卧,另一个房间直接被她改成了书房,只有沙发还能睡人,但他那么大的体格,明早起来肯定还会像上回那样不舒服。

左右瞅瞅身下的两米大床,书玥捏紧被子,“要不……”

声音太小,顾临没有听清,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凑近问:“你说什么?”

下巴几乎挨到胸口,眼睛一闭,书玥迅速出声:“你上来凑活一晚吧!”

上床上去睡?

顾临压根没想到她会说这话,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你这是——”

唇角上翘成月牙,顾临歪头靠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轻轻颤动的眼睫,“邀请我一起睡觉?”

什么叫“邀请”他睡觉?

明明是家里没地住了好不好!

怎么被他说的,好像她有多急不可耐似的。

气人!

气死人了!

“我反悔了,请你立马走人,谢谢!”书玥别过头,毫不客气地说完,用力扯过被子,背对着他直接躺下。

眉眼舒扬,顾临低笑出声,迅速调整下姿势,胳膊肘撑在枕头上,右臂环抱住她的腰身,一把将人抱到身前,薄唇贴在她耳边,温柔的笑意里带着几丝威胁的意味,“书玥你给我记着,你在我顾临这里,永远不可能有反悔的余地。”

因为,我永远都不会给你,一丝反悔的机会。

房间暖气很足,书玥穿着薄毛衣本就有点儿热,现在又裹着被子被他紧抱在怀中,体内的温度瞬间飙升了好几倍。

热意难抵,她揪着被角想往前移,还未挪出一寸,就又被顾临拉扯了回去。

“别想跑,不然——”

顾临轻咬她的耳珠,低笑道:“我不介意压着你睡。”

绵绵笑意由耳入心,引得书玥浑身燥热,感受到身后压迫的力量,她瞬时蜷缩起身子,双唇紧抿,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顾临压着她睡?

不要!

他这速度也太快了,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不行!!!

然而,书玥想不到的是,不久后的某一晚,即便她做足了心理建设,但奈何,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因为,真的真的太疼了。

床边,顾临单手撑住额角,看着她颤动的细长眼睫,指尖轻点她柔嫩白皙的脸颊,低笑出声:“我说,你听着就行。”

与往常空荡荡的感觉不同,此时此刻,书玥感受着身后的温暖,很柔软,也让她十分安心。

“07年夏末,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第一次走进我的人生。那时候,我不会表达喜欢,对她做了一些很幼稚的行为,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却也把她惹生气了。本来,我是打算跟她道歉的,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不见了。”

低笑一声,顾临接着说:“她肯定不知道,当我再见到她时,我有多高兴。一开始对她好,确实是想尽我所能补偿她,慢慢地,我才知道,我对她独一无二的感觉,是喜欢。”

“以我对她的了解,我十分清楚,我喜欢的人是不会‘早恋’的,所以我只想守在她身边,陪她一直往前走。”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我也相信我有足够的耐心,能等到我再次请求她,愿意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天!”

但谁都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突然。

“你离开以后,我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一个都没回。我去西林找你,叔叔只告诉我,你去了美国,其它什么都没多说。”

“临走时,他跟我说,你一定会回来。”

一定能回来吗?

不一定。

在西林那段时间,她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除了吃不下饭,她完全拒绝与外界交流,没过多久,她心理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逼不得已,书朗只能送她出国治疗。

离开那天,在机场,她对父亲说的原话是:

“不要把我的情况告诉任何人。”

“如果有一天我能活着回来,我会主动去找他们。”

“我不知道要等多久,但我相信,无论多久,你都会回家。”

没有期限的等待,才是最磨人的。

“从12年到现在,五年多了,书玥,你心疼心疼我——”

眼角有泪滴滑落,喉咙哽咽,顾临用力抱紧她,发颤的嗓音裹挟着乞求的语气:“别再推开我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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