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黎早上九点多才醒。
说实话,她是到第二天这个时候了才醒酒,沈兆书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云黎回复,他的酒实在厉害。
沈兆书紧接着发了一条语音。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关切的说,让她多喝点蜂蜜水,头疼就不要吹风,另外,注意多休息。
在这方面上,沈兆书非常的温柔细致,他总能事无巨细的想到很多方面。
云黎回复了一个“好”字。
接着这场交谈就这样结束了。
沈兆书总是礼貌有分寸,尽管有时候云黎会希望他多问几句。
起码不是礼貌的太官方。
这样的礼貌总觉得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疏远感。
她昨天没吃晚饭,早上醒来肚子空空的,稍微起来走两步,就已经感受到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
云黎在房间里翻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能吃的。
她点进外卖软件,挑了一家距离最近的店,想随便选点豆浆包子,还来不及下单,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李秉初:【我到楼下了。】
后知后觉的云黎这时候才想起李秉初昨天晚上说要给她送手绳过来。
现在就已经十点了吗?
云黎目光移向手机页面的右上角,看到上面的时间,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钟。
果然像李秉初这样严谨的人,永远只会提前,绝对不会食言或者迟到。
云黎立即回复:【我马上下来。】
她匆忙去换了身衣服,头发随意的扎了个低马尾,视线扫过镜子时,她看到自己眼尾有莫名的红意,素颜下,眼底微微憔悴。
明明就喝两口,有种喝了两瓶的宿醉感。
这样实在见不得人,放在平时她一定起码要打个底才能出门。
但现在来不及了。
云黎就这样跑了下去。
李秉初车停在路边,他还穿着黑色大衣,和昨天晚上那件很相似,但云黎一眼认出来,不是同一件。
他站在车边,身形高大压迫。
云黎跑得有些气喘,她生怕让李秉初等久。
“麻烦您跑一趟了。”云黎开口就是道谢。
李秉初垂眸,目光扫过。
她脚上还穿着拖鞋,一身休闲的套装,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未经任何妆面的脸颊也是瓷白,甚至能看见肌肤上细小的绒毛。
随意休闲的装扮,看向他时,眼睛里又是难言的脆弱感。
这样的脆弱感能直击人心底。
李秉初没说话,从口袋拿出黑色的小盒子,放在手心上。
云黎疑惑的看了一眼。
他没说话,云黎看他的意思,是让她拿这个盒子。
于是她小心的拿了过来。
盒子也就半个掌心那么大,云黎打开,发现里面是她的手绳。
本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不过是对她来说有些不太一样的意义,李秉初捡到还给她,竟然还特地用了盒子给装上。
这是超乎云黎想象之外的细心程度。
像是花了心思把她这条不值钱的手绳养护好。
盒子被他一直揣在口袋,上面隐约还有他身上的温度。
云黎手心握了握,有些感动,继续道谢:“谢谢小叔。”
“真的太麻烦您了。”
“顺便过来一趟。”李秉初手收回来,看她像个机器人一样一直道谢,诚惶诚恐,他顿了会儿,没说话。
“不请我进去坐坐?”
脑子里想着要送走大佛的云黎彻底计算失败。
她的小破工作室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请李秉初进来。
小竹村大大小小工作室无数,云黎租的这地方是村子最里面,也是最偏僻的地方,她当初选择这里,一是安静,二是喜欢这周围的景色。
她的工作室临溪,往后走两百米,背靠小山,春季时山中竹林葱郁,溪流淌过小瀑布。
云黎有空得闲的时候,常喜欢去小山里散步。
她工作室的布置同样古典清雅。
云黎当初和思清学姐合伙租下这里,是自己画的设计图进行规划,这里的每一样布置,都是她们一点点亲自弄起来的。
云黎对她们的工作室有清楚的发展规划,刚开始靠着她拿了几个奖的名气,引进了第一批的客户,后来她也有在网络平台积极宣传,工作室发展的不错,至少一直是处于盈利状态。
只是云黎也没办法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这上面。
她如果可以只做这一件事,她相信她可以做得更好。
是现在都远远不止的好。
“这里都是你的作品?”李秉初视线扫过她的展览架,上面有十来件作品,看起来形象跨度大,再细看其实又风格一致。
“这部分是我的。”云黎像被检阅作业的学生,乖巧认真的回答李秉初的问题。
云黎的想象力很大胆,她一直是天马行空,又善于应用各种色彩,初看可爱,细看雕工精致,活物一般栩栩如生,树枝上一只云雀,羽毛根根分明,柔软灵动,一双眼睛摄了神采,炯炯有神盯着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在你的手上啄上一口。
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作品,其实也要花上许多时间。
往里走,有两个大木桌,上面还摆着来不及收拾好的雕塑工具,和落在地上些许的木屑。
这里是云黎最常待的地方。
她有灵感的时候,可能会一整天都坐在这里,从画图到雕刻打磨,打开窗户,伴着吹过小溪的风,是灵魂很少能得到安稳的时刻。
“我记得你送给过港港一个礼物,她一直摆在家里的客厅。”李秉初拿起桌上的一把刻刀,看到刀柄上刻着“YL”两个字母,代表这是云黎的专属。
他手指按在刀柄上,拇指指腹扫过那两个字母。
说起这个,云黎有些不好意思。
那都是五六年前,她给港港雕了一只貔貅,金黑色的身体,本来只是闹不过她雕一个给她玩玩,谁知道她直接摆在老宅的大厅里了。
这么多年,没被拿下来过。
李秉初说:“多亏了你,家产才没有被她败光。”
这话说不是讽刺云黎自己都不信。
她笑了笑,实在尴尬。
“我刚买了一套房子,想在书房放一个木雕摆件。”李秉初大多时候住在老宅,但那边交通不方便,他来往公司的话要多费上很多时间,去年年底,他在公司附近购置了一套独栋别墅,最近开始准备装修。
李秉初看向云黎:“有时间接单吗?”
没等云黎说话,李秉初又说:“现在没时间也没关系,我不着急。”
他帮了她论文的事,现在只是说一个摆件,云黎实在不好拒绝。
人情这样的东西,向来最难还也最难计算清楚。
于是她答应道:“那等我论文过了,我就开始雕,算作您帮我的谢礼了。”
李秉初说:“不用,按你平常的价格。”
谢礼是她的借口,就算不是谢礼,她又怎么敢真的收李秉初的钱?
显然在你来我往的语言博弈中,云黎无法撼动李秉初的决定半分,她干脆不再和他提收不收钱的事。
“您想要雕什么?”
李秉初垂眸,想了片刻,说:“一束铃兰。”
想起李家老宅里那一大片的铃兰花,就能知道李秉初和她一样,也喜欢铃兰。
提到她喜欢的物品,云黎心情莫名都好了不少。
“好。”她点头答应:“等我有了设计稿,第一时间发给您。”
这话音一落,就陷入沉默。
云黎实在心慌于这样的安静,她在脑子里搜索话题,问他:“您也喜欢铃兰花?”
问到这个话题,李秉初顿了下,没说话。
云黎心惊,正自觉自己是不是侵犯了长辈**,刚想道歉,就听李秉初说:“以前并不喜欢。”
他看过来,话语中似意味深长:“后来看多了,也就喜欢了。”
云黎听到这更好奇。
“为什么看多?”
李秉初回头扫了一眼,淡声回答:“因为我喜欢的人。”
“她喜欢铃兰。”
这话莫名让人心惊。
可能因为云黎恰巧也喜欢铃兰。
不过话题到这,她不敢再接着问下去,有些事与她无关,她不知道的才好。
话音才落,云黎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沈兆书”三个字。
云黎没马上接,她犹豫的看了面前的李秉初一眼。
李秉初面色依旧平淡,他看懂云黎的意思,大步走往了门口。
“怎么了?”云黎接起电话,压低声音。
沈兆书说他有事,现在要马上回家一趟,上飞机前专门给云黎打电话过来,说等他回来,有重要的话要和她说。
云黎怔了下,她明明听见了,还是追问:“什么?”
沈兆书的声音也停了几秒,他那边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然后他说,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云黎感觉心里的那颗小石子跳了一下,又滚进了水沟里。
湮灭那丁点的声响。
她明明很多时候对他有期待,可他又会在不经意间掐断她的期待。
云黎这样性格温吞,又没办法主动的人,她需要别人向她走得更多,也或许是她心里的进度条还没有拉满,她跨不过心里的那条线,始终主动不起来。
就像现在,她鼓起勇气追问这一句,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那她就不会再接着问了。
她眼里的一道光,“砰”一下,灭了。
她手指不由捏紧手机。
李秉初站在门口,他侧过身,看向远处那片正郁郁葱葱的小竹林。
云黎往后走了两步,她正聚精会神听手机那边人的回答,这时候,李秉初才淡淡转回了目光。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敢这样看她。
他的目光太克制。
他看到她期待的眼神,被红意微染的耳垂。
她在他的面前会很少有这样的情绪变化,更多时候是尊敬和畏惧,从来不会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期待。
李秉初又想起更多。
他眸光沉了沉,在隐晦不明的神色里,云黎挂断电话,懵了几秒,想起什么似的,警惕的看向李秉初。
李秉初面色毫无改变,只是淡声询问:“男朋友?”
云黎僵住。
她有种谈恋爱被长辈抓包的心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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