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售货员的动作比他想得要快很多,看样子他也并不是对这个副本毫无掌控。
几天后符世就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在他离开的这些天里他的房间已经不再熟悉了。
这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这个房间又不大,家具又不不多,再怎么变动都没有关系,他都能轻易记住。
但他心情不佳,符世还在想他的事。
他现在在哪里?这是他迫切想知道的,但答案很不清晰。
所以符世是口气难免有些不耐烦:“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打扫了一下房间。”纪华茂老实的坐在原地,“我以为你会高兴。”
“我不会,别再这样做。”
虽然这不是他改变布局的原因,但是足够了,符世也不是很想知道其他的。
“好。”纪华茂点点头,还是说:“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把她们复原。”
他是平静的,温和的,好像这一点心意没有被伤害一样——虽然实际上,他没有指责的理由。
这是符世的房子,纪华茂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不经同意的摆弄玩后,现在又一副委屈的样子来谴责自己?
“没关系,我们先把面具摘下,到时候你可以一起收拾。”他说到,纪华茂是这样的无力,就算再过分点对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所以符世很放心的这样说了。
纪华茂固定在了原处一会,最后稍稍弯下了一点背,这就是他示弱的表现了。
比起在这里和对方纠结这种没有用的事,符世准备下楼再去骚扰一下售货员,当然现在要方便很多。
他顺手发了个“在吗”给售货员,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纪华茂在原地沮丧了一会,他想这是多么伤人啊,却还是跟上去了,离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售货员:在。
他还是坐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这盏灯好像从来就是坏的,一直都是这样暗淡的光芒,让人堪堪能看清售货员带着善意的服务性的微笑。
他好像很喜欢那个白发女人的形象,他现在还是这幅样子,以往也经常用这个形象,那平静诡异的电子机械声响起:“快些问吧,我最近也要忙起来了。嗯,同事呀,你很快也要忙起来了。”
也许是害怕再一次进入不清楚的地方,纪华茂这次站在一米之外,静静的偷听着。
“不过正如我们之前谈论过的那样,有些问题,你暂时还没有权限。”售货员提醒到,他的手在面前的面板上滑动,他好像真的很忙。
“还有几个副本,我才能有权限?”
“我无法给出准确答案,这不在我的权限内。”售货员叹了一口气,对着屏幕,他接着说:“总之,你只要多参加一些副本就好了,不必因为没有复活劵害怕,游戏偏袒我们,总会给予你更有利的情形。”
“这个游戏是不是要停服了?”
他已经连续三次遇到这种损坏的副本了,他有些担心。
如果他的世界真的要恢复成之前那样——
即使和现在似乎没有本质的不同,他不过也是在生存压力的推动下被动的前进,实际上他好像从来没打算搞清楚些什么。
但是现在要比之前自由太多,轻松太多了。
“不会的,”售货员慢悠悠的说,他手上用力按下“发送”的按钮,抬头重复:“不会的。”
很多问题对方都要这样敷衍过去,这是目前为止最可能发生的事情。符世一时失去了提问的兴趣,其实那些问题知道与否都没有太大意义,他一样可以参与副本,一样可以活下去。
他还是问了:“这个游戏发生什么了?如果我把那些角色都杀掉的话,我的工作是不是百分百完成?我的工作是帮助游戏重新掌控副本吗?”
“无可奉告。显然不是。你猜的不错。”售货员简短的回答,他没办法维持自己虚假的笑意,他说:“这简直是疯了!”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他几乎一直是在简单的感情里转换,并且这些感情通常都不太强烈。
同时群聊传来响声,售货员在里面说:都杀掉。
在往上是ka发的信息:有人在蓄意破坏,我要修不过来了。
是谁在破坏这个游戏,虽然应该说大部分玩家都期盼着这个游戏崩坏,然后他们就能回到以往安定的生活,但是说到底只有少部分人真的在做吧,他们要怎么破坏一个能维修的游戏?
售货员:都杀掉。
质检员:我真服了。
ka:我们没有权限对玩家做什么。
渔猎:看样子虫子变成漏洞了。
售货员善意的提醒符世:“你不要在群聊里回复,偷看才符合规定。”
售货员:有人会处理,我刚刚是开玩笑,请你们千万不要这样做。
质检员:呵呵,我会处理玩家,你最好能为说过的话负责。
ka:啊,也不必这样,其实也还好。
渔猎:别太冲动了……这不是你们能承担的后果。
售货员:没关系的,我想起有一个人符合规定。
他将视线移向符世,明示道:“你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工作人员没办法对玩家动手?这是谁制定的规则,这种偏向玩家的规则……这样醒来,其实整个游戏都更加偏向玩家。
比如复活券,这个道具不因为失败而清空。还有属性点……虽然能得到的不多,但确实是在提升玩家的素质。还有那些容易得到的道具,以及可以拖欠的房租,这是玩家生活的保障,就算不交房租而被赶出去,里面的道具也可以自己偷走。
售货员回复质检员:你别在这里发疯了,快抽空和他见面。
质检员:我知道了,我尽量,我还在找七日的麻烦,他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们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售货员:你赶紧回来,我等一下去找。
“我立刻就要动身。”售货员收起面板,翻找起自己的柜台,“你要看好他……另外,你这两天能无间断的进行副本吗?”
看样子很严重,玩家好像就要成功了。
但是看样子不只有玩家在破坏,是那些觉醒的NPC吗?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世界?或者还有什么第一区块的工作人员的事?不同区块里的工作人员其实是竞争关系?
明明上一个副本之前,售货员还悠哉悠哉的,这样说来……其实是在那场紧急会议之后,他就忙碌起来了。
符世点头答应了下来,他还是希望能尽量待在这个区块的,毕竟有熟人。
至于纪华茂……他是什么很重要的存在吗?他的存在除了崩掉了一个副本意外,还造成了什么呢?
见售货员消失,纪华茂才问道:“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那群聊里的信息是他们故意透露出来的,在这些话之前,他们一定也在聊些什么,只是没办法让他知道。
而且那才是真的严重的事。
符世想,他打开面板,又升起一种事不关己的懈怠和懒惰起来:这本和他无关。
只有他参与副本,他才能遇到质检员,才能快速了解这个游戏。
售货员如此强调……
符世看向站在自己附近的纪华茂,联想到对方赠送的道具,他想对方不是要他带着纪华茂一起参加副本吧?
这其实没什么,符世问:“你想参加副本吗?”
对方应该知道了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不过是虚假又短暂的游戏副本,他是怎么想的?符世不在意,只要不表现出妨碍的样子,符世一直不会去管。
要说是怕成为以后的隐患,符世也没办法做些什么,他不会开导和安慰别人,他只能回报以虚假空洞的口号和标语,对方需要的感情他一个也给不出。
纪华茂没有犹豫太久,他点头说:“就像上次那样吗?好啊。”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想到。
对方的冷漠,正是他在这样陌生的世界里受到的冲击下唯一熟悉的慰藉。
所以他马上就答应了,直到再次被刺痛之前,他暂时都不想离开,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他死亡的那天是一个好日子,温暖的阳光,扑腾翅膀的飞鸟,和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见面的,“友人”。
那个时候他还单纯的欺骗自己说出朋友二字,只要不打扰到符世,对方可以一直听下去,也许偶尔大发慈悲的做出回应,或者一直沉默的聆听,安静的存在。
就像现在这样,他可以一直说下去,而对方只是沉默,或许永远也没有回应。
他也只是需要一个发泄情感的听众,对方的回应不算重要,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出话来安慰赞同当然好,但是不必要。
那天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和对方抱怨,抱怨的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当时他以为这个情绪的垃圾桶是个正常人,他从来没想过他是怪物的可能,毕竟他们一起躲藏着,甚至还是他带着自己躲藏,毕竟他一直聆听着。
但是那一天,也许是心情好,也许是心情坏,在他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都离开了。但是我——我竟然只能待在这里吗?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服他们……我能怎么办呢?”
符世说:“那就去死吧。”
“什么?”
“我已经听你说过很多次这句话了。那就去死吧。这样就不必再为任何事烦恼,不用再为任何人烦恼。”
“可是——”可是他还没有说话,对方已经用双手刺穿了自己的肚子。
那并不是人类的手。
鲜血即刻喷涌,他痛的几乎要晕倒,可是视线却越发清明,他看见符世冷漠的双瞳浮现出热烈的颜色,仿佛这一刻才意识到了他的温暖一样,他们第一次相拥了。
然后他再次睁眼,就看到了那些形形色色的,不同身份的,过去的,朋友们。
“我为什么要跟着他?”
纪华茂这样问自己,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了,只是随口选定了这三个字。
是眷恋对方曾带来安全感?是因为对方是他世界里最真实的一角?还是说,他又只是在借对方逃避什么?
就算再次因此死去,这样也可以吗?
这样也可以吗?
符世想到,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对方就这样轻易的答应了。
纪华茂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还是说,只是因为害怕,毕竟在对方的记忆里,是他杀的。
不过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想到祁叶飞的话,符世不得不把另一个可能放了上来:是他干的?
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符世有些微微的兴奋,这不是符合普遍价值观的做法,他比自己要失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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