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1.

20N4年5月7日

我自杀了。

灵魂飘在空中,轻飘飘的。

我的身体躺在床上,左手垂着,心口插了一把水果刀。

我飘到床边的地毯上坐下,看着闹钟一圈一圈转动,等待天明。

他们会知道我死了吗?

2.

早上6:30。

闹钟发出响声,很吵,我想去关掉它,却穿过了手掌。

过去这么久了,黑白无常还没有带我走,或许它们本不存在。

那我该何去何从?

3.

我睡着了。

迷迷糊糊睁眼,听见有人敲门。

会是谁呢?会是你吗,时景夏。

敲门声越来越急,门外的人大声喊着。

“祝欢!祝欢!开门啊!开门——”

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我从墙壁穿过去,看见池归砚慌忙的脸。

4.

门是被撬开了。

我就站在房间的角落,看着警察进进出出。

遗书就压在手机下面,池归砚哆哆嗦嗦地展开,一字一句地看着内容。

5.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是自杀的。

池归砚神色复杂,我看不懂。

他带走了我的尸体,按照我的遗愿将我的尸体火化,骨灰装在我提前准备好的盒子里,很普通。

骨灰盒埋在了公墓。

没有葬礼,只有池归砚一人为我送行。

6.

时景夏要结婚了。

我听夕颜说的。

即使早就知道了,现在听见还是会心痛。

可我现在是魂魄,没有眼泪可以流。

7.

这是我死后的第三天。

池归砚常来看我,就挨着我的墓碑坐着,带一朵白色的菊花放在墓前,别一截我喜欢的满天星在胸前。

讲真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和他关系最疏远。

8.

我漫无目的地飘在城市里,看灯火阑珊,星光灼灼。

海上矗立的灯塔点亮远洋,海浪的呼啸传向远方。

原来世界也可以这么美。

9.

我遇见了时景夏。

他比几年前更加成熟稳重,穿衣风格也一如既往,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时景夏。

我想要靠近他,却见他温柔地搂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

我闻到了玫瑰花的味道。

他身上不再有我喜欢的柠檬香……

我笑了。

原来,一步之遥真的很遥远。

10.

时景夏结婚了。

大厅里坐满了人,我却没有看见夕颜和池归砚。

我看着台上的新人,听着那一句不知听了多少遍“我爱你”,看他们交换戒指,看我爱的人颤着睫毛吻着他今夜的新娘。

祝欢,该释怀了……

11.

我回到了孤零零的小房子,却看见池归砚喝得烂醉躺在沙发上。

想要给他盖床被子,却也无能为力。

他就躺在那里喃喃低语——

“祝欢,今天是你的头七……”

我愣在原地,心底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原来已经七天了吗?

12.

这是我死后的第八天。

我跟着池归砚出门,看着他踹开时景夏办公室的门,发疯一般和时景夏扭打在一起。

我不想阻止……

最后,他揪着时景夏的衣领怒吼——

“祝欢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办公室气压很低,我的眼里只剩下悲愤的池归砚和一脸茫然的时景夏。

13.

时景夏约了池归砚见面被拒绝了。

我跟着他到了熟悉的别墅,这里我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已经被打扫干净。

他的妻子白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我垂眸,不去看他们。

14.

我回到了小时候待的小镇,沿着成长的脚步,追溯我的一生。

路过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校园,去到以前的公司,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

我是一个念旧的人……

15.

池归砚和时景夏终究还是见面了。

池归砚带他来到了我的墓前,忍着再揍他一顿的冲动一脚踢到他的膝盖窝。

时景夏“咚”的一声跪下来,我飘到他面前,捕捉他眼里的情绪。

“看清楚了吗?祝欢死了。”

“当初说永远在一起的人是你,负了他的也是你……”

“时景夏,你早就死了,你死在了他最爱你的那一年。”

16.

我已经不爱时景夏了。

这份爱,压得我喘不过气。

17.

池归砚去了酒吧,我也随他去了。

他的身边空了一个位置,我知道那是留给我的,这么多年,就算我死了,他也给我留着。

夕颜交了女朋友,也陪他们一起。

包厢很热闹,掩盖了夕颜的话,我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听见池归砚的声音传进耳朵,不由得诧异回眸——

“是啊,我还是喜欢祝欢。”

18.

我想不明白池归砚那晚温柔的表白。

他,喜欢我?

这的确很意外,夕颜、时景夏、池归砚和我,我们四个一起长大。

夕颜是我邻居,时景夏和池归砚都是小少爷,我们从小在同一所学校,直到大学才分开,池归砚出国,夕颜报考了他喜欢的美院,我和时景夏同校同专业。

池归砚从小性格冷淡,我和他相处还不错,直到他出国后断了联系。

所以……

19.

得知池归砚喜欢我之后,我就没有再找他,我不明白我的心情,尽管他看不见我我也避着他。

但他最近好像很忙。

20.

娄逸澜塌房了,塌得很突然。

他是国际知名影帝,星影公司的门面,好巧不巧,这个公司在时家旗下。

事情闹得很大,时景夏亲自出马,再公司熬了一宿又一宿。

我用不了手机,只能从其他人的话里凑出这件事。

脑子里不合时宜出现一个想法——这些会不会是池归砚弄的。

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

晚上看见池归砚喜悦又疲惫的神情,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我的心情。

21.

这是我死后的第二十一天。

我再次在墓前看见了池归砚。

他总会来这里,就算很忙也一定来看看。但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挨着我的墓碑,无声地陪着我。

22.

时景夏来我墓前了,他用手擦拭着冰冷的墓碑。

“小欢,我对不起你……”

我静静地望着他,心中毫无波澜。

时景夏,你来得太晚了。

23.

我做了一个梦,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魂魄居然会做梦吗?

在梦里花我梦见了大二的时景夏,他捧着我喜欢的满天星在元旦晚会上当着全校对面向我表白,嘴里说着“祝欢,我喜欢你!三年了,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我绝对不会同意。

24.

夕颜出车祸了……

夕颜死了……

25.

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夕颜懵了,我也一样。

我想冲上去阻拦车祸,却忘了我只是一个魂魄,根本阻止不了。

等飘到医院正好看见夕颜。

夕颜还是那么温柔——

“好久不见,小欢。”

26.

我陪着夕颜去看他的女朋友,任娴潇抱着他的遗体哭到昏厥。

夕颜徒劳地为她擦眼泪,眼里满是心疼和难过。

我没有想到黑白无常会在现在出现,可它们只带走了夕颜。

“自杀和他杀不一样,你还有未了却的事,怨气重,暂不能带你走。”

鬼门开,一条小路直达夕颜脚下,周围开满了曼珠沙华。

27.

我曾问过夕颜对死亡的思考,现在得以印证——

“你觉得死亡应该怎么形容?”

“最后也只是泡影,像梦的美丽终究回不去。”

28.

我参加了夕颜的葬礼。

任娴潇在队伍前面泪流满面,所有人都无声地默哀。

本来……他们说好年底就结婚。

29.

这是我死后的第二十九天。

我已经许久没有等到池归砚来我墓前,或许他也放弃了吧。

30.

时景夏来看我了。

他站在墓前安安静静地看着这方小小的坟墓。

就是这一方坟墓,承载了他最纯净的爱。

我只远远地看着他,平静而疑惑。

只是出国几年,他就移情别恋了,让我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他。

或许是年少的悸动,或许是相伴多年的羁绊。

不过没事,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我喜欢的,我爱的不是二十七岁的时景夏。

31.

城市迎来了朝阳,黑暗里的人还在黯然神伤。

32.

我跟着池归砚去了他家。

庄园很大,种满了满天星……

我记得,他不喜欢花。

我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旁,看他专心地画着油画,从艳阳高照到夕阳西下。

画中人的脸逐渐清晰,居然,是我吗——

我伸出手,描摹画中人的轮廓,不知此刻是何种心情。

33.

池归砚发烧了,但他好像很忙。

我猜不准他在忙什么,不知道出于什么,我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我是忘了,我是魂魄,感觉不到。

偏偏他抬起头,黯淡轻佻的眉眼撞进我的眼眸。

我迅速抽回手退后几步,看着他仰头望着天花板。

我又忘了,我是魂魄,他看不见我的……

奇怪的是,掌心似乎留下了属于他的温度。

34.

我躲了池归砚几天,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35.

时景夏住院了。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第一时间去了私人医院。不为别的,我就想看看,没了我他会有多狼狈。

我到的时候他刚发完脾气,护士和下属都不敢吭声,就连白轻轻也是害怕地站在床边。

我知道,时景夏来医院会发火,从前只有我能安抚他,现在也一样。

可惜了,我死了,我也变了,我只觉得我以前真是……又瞎又蠢又没脾气。

所有人都被赶出去了,白轻轻原本想要留下,也被时景夏吼了。

看着白轻轻无措的动作,我叹了口气。

等门再次关上,时景夏迷茫地看着墙面,泪水滑落,传进我耳畔的是他颤抖的声音——

“我想你了,小欢。”

恰恰相反,我并不想你。

36.

今天下雨了,到处湿答答的,我也是。

37.

时景夏和白轻轻吵架了。

白轻轻委屈地边哭边往外跑,我跟上去,确认她坐上了她司机的车才回到病房。

只是没想到池归砚也来了。

池归砚来找他当然没好事。

我就看着他俩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

“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死了没。”

“没死,让你失望了。”

“挺好,不然时总就看不到我给你准备的大礼了。”

时景夏诧异地看着他:“时总?我们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如果你和祝欢好好的,就不会。毕竟——那年你答应我会对他好,你没做到。”

38.

今天是我死后的第三十八天。

死后的世界很无聊。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我是一个习惯孤独,享受孤独的人。

39.

池归砚最近没有去看我的墓碑了。

40.

初夏的骄阳融进城市的热情,我等的晚风迟迟未去。

41.

时家的股票开始下跌了。

42.

时景夏来找池归砚了,两个人在办公室里争执,我不想看见时景夏,就倚在门边听着。

43.

池归砚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也没有回我的小屋。

44.

池归砚回来得很晚,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束满天星。

他抱着花傻笑。

他说要让时景夏付出代价,说时家快要垮台了……

疯疯癫癫的……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是他又哭起来,边哭边笑。

他问为什么我不喜欢他,问是不是没有时景夏对我好……

最后他在地毯上昏睡过去,嘴巴一张一合——

“下次选我好不好,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45.

今天天气很好,可我的心情很糟糕。

46.

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娄逸澜,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和我长得很像……

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我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等待才是最漫长的折磨。

娄逸澜出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倒是顺了我的心愿。

47.

时景夏看到我了。

我迎着他惊讶的表情走到他面前。

“想我了吗?”

他说想,他要牵我的手,我躲开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忽然灿烂一笑:“你这种人也会自杀吗?”

他不说话了。

“小欢……”

“别说了,我不听。”

48.

我站在阴影里,望着池归砚阳光下高挑的身影。

或许是眼神太过炽热,他回眸相望,仿佛粒子爆炸,我们双双跌进心底。

49.

20N4年6月24日

这是我死后的第49天。

书上说尽七日就满足转世的条件了,所以今天我也该离开了吧。

我能感觉到魂魄变得空虚。

但,我的心似乎也空了……最后再看一看他吧。

就这一次机会了,我却没有找到他。

落日没入山林,余晖尽数褪去。

我找到他了……

池归砚,我想我现在或许是喜欢你的。

长长的大桥上只有他一个孤单的人影。

我飘过去,却看见他翻过围栏跳了下去——

“池归砚!”

没用……黑色的影子往下坠落,沉入江水里……

我慌了……循着气泡追去……

江水刺骨,我看不清前方。

一点点靠近,是他放大的面容。

容我冒犯……

烙下一吻,这将是我们唯一的牵绊。

春夏周而复始,轮回之后我们会相逢……

我醒了,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见了日落,听你说那是我们故事的未完待续……

我推开门,外面是满天星花海,池归砚站在一条青石小路上,我们隔空相望,远方传来风笛,我爱的人就在这里。

你好,my belov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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