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衣倏然一惊，瞳孔微微收缩，然而惊讶只是一瞬，越是紧要关头，她越是镇定，表情一片纯然，凝望萧清寒，“师兄为何这么问？”

四目相对，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仿佛凝滞。

她掌心微微冒汗，想到萧清寒那些突然黑化的记录，心中一时也没底，但她的表情控制得很好，眼神仿佛在说：我不是云衣，还能是谁呢？

这个表情是萧清寒所熟悉的，她一贯如此，看似纯然如鹿，其实心思狡猾如狐，明明心里有自己的小算计，却总能摆出这幅表情，十分有欺骗性。

对视半晌，萧清寒缓缓松开了她，挑唇轻笑一声，“师妹的九霄剑诀舞得这么生疏，师兄还以为你被夺舍了。”

云衣：……

“师兄现在确认了吗？”

“师妹的眼神不会骗人。”他若有所指，“回去之后，好好练剑，不可懈怠。”

“是。”她收回灵剑，行礼告退。

萧清寒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久久不曾开口，半晌后，他低声道，“你终于回来了，可你究竟为何回来？你也跟她们一样，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吗？”

他眼神一沉，顿时黑色狂风席卷松风居，桌椅、茶具尽数毁去，只留下满地狼藉。

云衣从松风居出来，发现外面聚集了不少弟子。

他们看她的眼神带着三分好奇，七分讥讽，待看她完好无损出来时，那些好奇又化作了失望，好像在说，真是白跑一趟，她竟然没哭丧着脸出来。

“怎么有人三十年还没筑基啊，真是给师门丢脸。”

“大师兄最严格了，一定狠狠教训了她吧？装什么若无其事呢！”

……

种种闲言入耳，云衣听懂了，原来他们是来看热闹的。

这倒提醒了她，萧清寒的态度确实奇怪，他明明是个严格的人，却轻易放过了练不好剑的自己……

她压下心中疑惑，她还有正事要做，没空理会这些人。

云衣匆匆离开，并未注意到，人群之外，还有人隐身暗处注意着她。那是一个粉衣女子，浑身珠翠，衣着华贵，她身边簇拥着几个弟子，形成以她为首之势。

“你说大师兄一回来，顾不上处理伤势，忙着帮她伸冤，还把自己的大氅给了她。”

“是，小姐。”

“你说，这一次检查弟子修行进度，是不是大师兄见她的借口呢？”

“这……应该不是吧？”属下推测，“萧清寒要见她，直接去找她不就好了？”

“愚蠢。”

属下低下头，不敢反驳。

“盯着她，一举一动都要向我回报。”女子一笑嫣然，“大师兄只能是我的。”

-

云衣决定学丹，便去了一趟藏书阁。

在九霄仙宗，弟子学的功法除了峰主传授，可以去阁中用贡献点兑换，贡献点靠做宗门任务、斩杀妖魔获得。

云姑娘宅了三十年，偶尔参加过一两次忘归峰的除魔活动，贡献点少得可怜，耗尽全部才兑换了一本初级丹书《九霄丹诀》和一些炼丹用的便宜灵药。

抱着丹书往回走，小啾忍不住提醒，“主人，你把贡献点都用完了，靠什么吃饭呀？”

云衣一愣：“我忘了。”

宗门的食物也是要拿贡献点换的，筑基以上修士可以辟谷，辟谷丹十分便宜，随便出一次任务，就可以兑换几年份的。

但是云衣还没有筑基，灵食灵谷反而比辟谷丹更贵。若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她都不会去参加团体活动，估计会三十年不出门一步。

“主人，你不会成为九霄仙宗第一个饿死的弟子吧？”

“……”

“主人的库存里还有几瓶辟谷丹，是之前做任务得的。”

云衣顿时有了想法，“既然要炼丹，就顺便筑个基吧！”

“主人，说基不说——唔唔——”

“让你平时少看点论坛。”

……

接下来几天，云衣在自己的住处闭门炼丹，她曾攻略过一个迷宫小世界，在其中得到过思维强化，一旦投入全部心思学习，进步飞快，远超一般人。

才过了几天，已经算是初窥门径，开始着手给自己炼制筑基丹了。

将灵药按顺序加入丹炉，控制丹炉的火候，氤氲热气在房间扩散开来，袅袅药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云衣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她还得守着丹药炼成，不能这时候睡着，就让小啾打开穿书论坛，随便给她找点内容提提神。

小啾十分上道的打开了一个关于萧清寒的高楼，给她念帖子里的内容，听着萧清寒一言不合就砍人的事迹，提神是挺提神的，就是有点拉血压。

她按了按太阳穴，听小啾念道一条与众不同的评论：“其实我觉得，大师兄喜欢主动上进的，我当时主动跟他学剑法，他还指点了我，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条楼下纷纷评论——

“萧清寒喜欢主动的，你怕不是活在梦里。”

“一看就是编的。”

“这事我也干过，为了让萧清寒另眼相看，我在忘归山苦练了三年剑。”

“楼上的姐妹真是个狠人，虽然书里时间和现实流速不一样，但当下是感觉不出来的，你还真练了三年？结果呢？”

“结果萧清寒说我再练三十年也是个废物，我当场道心破碎，从此再也不接修真世界的任务了。”

“……点蜡。”

听着这些评论，云衣一手托着腮，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大约是第三次回溯的时候，她也认为是不是自己对萧清寒了解太少了，才没有注意到他黑化的征兆？那一世，她主动和萧清寒拉近距离，想要更了解他一些，目的是达到了，可惜并没能改变结局。

那时她主动找到萧清寒，说要跟他学剑。

他的表情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一向不喜与人接触的小师妹会来找他，听说她想学，他也教得很认真。

她现在还记得那一日。

日出晴岚，松涛阵阵。

萧清寒一身白衣，给她演练九霄剑诀，明明是九霄山最基础的入门剑诀，他挥起剑来，就是与别人不同，如鹤舞云端，身姿飘逸。

她不由看得入迷了。

练完了剑，他们就在松树下休息。

他说：“九霄剑诀虽是入门基础，蕴含剑招变化之理，‘凡剑修弟子，都要从九霄剑诀学起’，并非一句虚言。”

“师兄也是如此吗？”

“当然。”

“我还以为师兄这样的天才，肯定跟别人不同呢。”

萧清寒淡淡一笑，“我少年时也曾好高骛远，一心要学天下最好的剑术，看不上基础剑招，没想到师尊只用九霄剑诀，三招就将我打败，我认识到自己的浅薄，从此沉心练剑，才悟出自己的剑道。”

她想象不出萧清寒年少轻狂的模样，可惜也没机会见到。

他说得轻描淡写，云衣知道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书中以回忆方式记载，忘归山上，寒暑不缀，日夜不停，练剑六十年，他才终于开悟，从那以后修行一日千里，成为历代弟子最强。

不知道他练剑没有进展的时候，是否也如自己一样遭到同门嘲笑，书里也没写，不过以他的心性，想来根本不会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他毫无进展的坚持了六十年，这份不动摇的决心和恒心，已经令云衣十分佩服了。

她问，“师兄当初为何要学剑呢？”

“除魔卫道。”

他答得坚定，云衣一时怔愣。

“年轻时，我游历各洲，见到魔族横行猖獗，屠戮人间，我恨自己无力除魔，于是找上九霄仙山，决心成为一名修士。”

萧清寒入九霄仙宗，也是从外门弟子做起，通过考核进入内门，也正是凭着这份除魔的决心，才被长怀剑尊收入门下。

大话谁都会说，萧清寒却是身体力行的人，这些年他斩除的魔族之多，已经让他成为魔族眼中钉肉中刺，记得这次偷药事件后不久，他下山时就遭到魔族设下的陷阱，群魔围攻，身受重伤，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伤才好。

“你说，萧清寒和魔族接触这么多次，他有没有可能早就被夺舍了？”

“不可能啦。”小啾道，“主人你忘啦，他是这本书的主角，也是气运之子，数次重伤不死，气运之子是不会被夺舍的。”

差点忘了这个设定……

也许是九次失败留给她的印象太深了，她做了种种尝试，每次一到那个时间点，小啾就开始喊，“警报，警报，检测到主角黑化值100%——”

然后就见那一身白衣染血，提剑出现在自己面前，剑尖犹在滴血，接着是小啾惊慌喊声，“不好啦，不好啦，他入魔了！”

云衣眼前一黑。

萧清寒一朝黑化，屠杀宗门上下数百余弟子后，堕入魔道，世界崩溃。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局。

她凝眉细思，“假设他并非自己黑化，魔族用了些别的方法使他入魔了，但咱们并未发现？”

“不太可能。”小啾道，“那时在忘归山并没有检测到魔气，而且除非几大魔将联手，才可能让他入魔，当时他们都没有离开魔界。”

“有没有可能是当时检测出错，他的黑化值并非从0一下跳到100呢？”

“检测连错九次吗？概率趋近于零。”

见她沉默，小啾安慰道：“主人，你放心，这次我升级了最新的检测模块，肯定能及时发现异常！”

“嗯。”

这时，丹炉发出高压锅一样的滋滋声，炉盖被药气冲得不停晃动，她的筑基丹要出炉了。

她收敛心神，手掐丹诀，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只听咔一声轻响，炉盖飞到了一旁，药气氤氲的丹炉内，隐约可见三枚成丹，形状圆润，色泽饱满，是上品丹药的卖相。

她一喜，正打算取出丹药，一道人影从窗口飞入，劈手便夺了一粒丹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