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落着几片枯叶,被风轻轻卷起,又无力地落下。
谢景舟垂着眼,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遮住了眸中那点不知是怅然还是倦意的神色。
他低着头,脚步缓慢,仿佛每一步都在与回忆纠缠。
长街寂静,只有他的影子,在石板路上被夕阳拖得很长很长
他始终想不明白,苏清沅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心。
狠心到公然撕开他的疼处,狠心到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他。
她出嫁是板上定钉的事,每天有数不清的达官贵人来提亲。
苏卫东再怎么走眼,哪怕许配给他哥,也不会将苏清沅许配给他。
在他眼里,谢景舟只是一个玩物丧志的公子哥。
谢景舟,你为什么不能争点气。
你就不能让苏卫东那个老头子看得起吗。
你就这么废物吗。
谢景舟顿下脚步,右手猛地砸向地面青石板,指节泛白,绫罗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苍白手腕。
他发了狠,忘了疼,一抹红在青石板上格外显眼。
碎裂的痛意顺着掌心蔓延开去,他却只是缓缓握拳,指缝间渗出的血丝被天色吞没。
几滴眼泪从他的脸颊划过,啪塔啪塔与血色融为一体。
他缓缓收回手,垂眸看着那抹红,唇角微微勾起,却不是笑。
风卷过,吹乱了他鬓边的碎发,也吹散了街角最后一丝余温。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将什么压回心底,重新抬起脚步。
是男人吗谢景舟。
是男人就不许哭。
谢景舟倒吸一口气,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双手像被挑断了神经。
身体的一个部位在不断地抽搐,很痛很痛。
是不是越痛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谢景舟这样想着,他也只能这样想着。
他想如果现在有一支箭穿透他的心脏,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再痛苦了。
如果他不执着于那个问题,苏清沅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了。
苏清沅呢。
可能早就回去了吧。
“小姐,从回来到现在,您一直都闷闷不乐的。”丫鬟将毛巾打湿,在苏清沅的手指上轻轻擦拭。
坐在梳妆台前的苏清沅双目无神,盯着镜子里那张脸发呆了许久,任丫鬟怎么折腾,座上的人总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丫鬟也是细致,知道她心情不好,本不想多问,可看着小姐这个样子,念平日里苏清沅对她们那般好,她实在不忍心。
一句话不行,那就多问几句。
丫鬟将手里的东西端下去,又折返回来,稍稍晃了晃苏清沅的肩膀,“小姐,您没事吧。”
苏清沅被晃了一下,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她抬眼看向丫鬟,眼底那点未散的雾气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我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小楠。”
“小姐,您说。”
“替我给沈公子带个话,让他帮我个忙。”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帮我……帮我给谢家二公子道个歉。”
替我向他说……对不起。
让他不要放心上……
冷风掠过谢景舟的脸颊,府里灯火通明,影子跟着他的脚步晃荡,晃到红大门下。
“谢景舟”风眠站的笔直,立在正中央,皱着眉头。
谢景舟的手往身后掩了掩,头都没抬,跨进门。
“谢景舟”风眠抬高了音调,径直地挡在他面前。
谢景舟眼皮抬了一下,佝偻着身子,又想往旁边挪。
风眠早就看穿了他的动向,双手直接掐住他的胳膊,朝他吼道,“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他抓起谢景舟的掖在身后的手,一天不到,光滑细腻的皮肤上多了几道口子,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涩,乱七八糟地黏在伤口处,袖口腰间也沾染了些许。
谢景舟真是疯了。
谢景舟始终垂着眼,被攥住的手挣了挣,没挣脱开。
他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那白的不正常的脸,只露出紧抿的唇。
风眠被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刺得心头火起,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颌逼他抬头,却见他眼尾泛着点红。
“谢景舟”风眠咬着牙,“你要是不想活了,也别这么折腾自己。”
谢景舟的睫毛颤了颤,心里一紧。
风眠见谢景舟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暗暗叹气,嘴上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能把他整成这样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走,你哥找你。”
风眠转身带了点狠劲,指间却特意避开了他的伤口。
谢景舟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垂着的眼扫过风眠的后颈。
风眠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先去给你处理伤口,你这手,碍到明天就烂了。”
谢景舟再次垂下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房内,风眠将他按在踏边,转身去找药箱。
谢景舟坐在塌上,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我哥找我……干…什么……”
药箱咔哒一声被掀开,风眠捏着镊子,命令道,“伤口露出来”
谢景舟一改往日的高傲,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朋友,乖乖地将伤口对着风眠。
“疼了就说,别噎着。”
“嘶——”谢景舟没忍住低哼了声,眼尾的红又深了些。
风眠的镊子顿在半空,抬眼看他:“早知道疼,当初逞什么强?”
话落,却往帕子里掺了点止疼的药酒,指尖裹着帕子按在他的指节上,暖热的触感裹着药味,浸得伤口没那么刺疼了。
“行了。”风眠包扎好,就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好了就去你哥那”
谢景舟收回手,握着包扎好的地方,用他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知道了。”
谢景舟从风眠那出来,恰巧跟着急忙慌的下人碰了个正着。
“二公子”那人见了谢景舟,脸上的慌张瞬间消失不见,“将军让您马上过去。”
“知道了。”谢景舟机械地回应,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二公子”下人伸出半臂朝向一个方向示意他,“这边请。”
谢景舟本想甩一下衣摆,忽地想起被自己折腾的正在包着纱布的手,不愿被眼前的下人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最后只是啧了一声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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