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灯芯炸开一个火花,烛火轻微摇摆一下。萧宁紧紧蹙着眉,脑海中依旧响起阵阵雷鸣的声音。萧宁短促地叫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围观在床周围的师兄们被吓了一跳,纷纷后跳一步。
萧宁睁开茫然的双眼,看了一眼四周,一把抓住离得最近博善的衣袖,急急得问道:“我师父呢?”
博善苦着一张脸,叹道:“师叔在闭关疗伤呢。”
萧宁一怔,满脸薄汗,喃喃道:“我还以为是梦,原来是真的。两位师伯呢。”
一听此言,众位师兄一起苦着脸道,齐齐道:“闭关疗伤呢。”
萧宁闭了闭眼睛,满心苦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双眼发呆地看着灯火。
博善轻轻拍了拍萧宁的肩膀,安慰道:“师弟,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想太多了。还有我们呢,我们会保护你,放心。”
萧宁勉强笑了笑,抬头看着众位师兄一张张关切的面孔,登时,一股热流从心头流淌至全身。神情感动得点了点头:“各位师兄,以前多谢师兄们照顾我,谢谢。”
“我们是师兄们,师兄照顾师弟是人之常情。”
“是啊,宁儿师弟,不要放在心上。”
“宁师弟,你放心,好好休息。”
“师兄们,我现在感觉有点累,想要休息了。”萧宁内心深处涌出一丝悲哀,脸上却不动声色,抬头认真地逐一看着众位师兄们的笑脸,把他们牢牢记在心里。
“好,师弟你休息吧。”
“宁儿师弟,你好好休息吧。”
萧宁笑着点了点头,重新躺了下来。侧头看着暖黄色的光芒,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低低说道:“我还以为我已经真正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不再是累赘。现在仔细想想,我好像一直都是累赘,以前,是娘亲的累赘,现在是师父的累赘。娘亲被我害死了,难道,我还要在害死师父吗?”脑海深处,忽然出现言许脸色苍白双手抱着他一口鲜血喷在他的脖颈处,萧宁一惊,右手连忙抚摸上自己的后颈,触手一片温润细腻,他的瞳孔蓦然瞪大,鼻翼剧烈的翕动,这不是梦,这绝对不是梦。有一个痛苦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大喊着。萧宁惨笑着,泪水淌了下来,身体微微抽搐,原来真的到了这一天了,他要跟言许分别了。
山风凛冽,树影婆娑。萧宁穿着那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墨黑的长发随风飘动,静静地拾级而上。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像清风,像明月。那时我虽然看似坚强,其实,内心一直惶恐不安。拜你为师时,我以为你会拒绝,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直接答应了,我很开心。我跟在你的身边十年三个月零十一天,这段岁月很长很长就像用刀镌刻在我的心头骨上,随着时光流逝,也不会变色。但也是很短很短,我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朝朝暮暮,天长地久,可是,到了这刻,只能是戛然而止。纵使我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萧宁目光犀利看着眼前石阶上的裂缝,这道裂缝虽然不宽,却是至深之极,直直向下延伸七八丈,把一千层的台阶山体割裂开来。可想而知,那一场的恶战是多么的惊心动魄。萧宁脚步不停,轻飘飘地迈了过去,来到了石台上,满脸温柔地看着石壁,静默不语。
洞内的言许趺坐在地,双手结诀,木雕泥塑。过了片刻,似乎心有所感,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前面的石壁,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萧宁一脸悲伤看着天上渐渐西沉的弯月,轻轻叹了一口气,黑夜即将过去,离别在所难免。萧宁抬起手指,在空中划过。白色的流光随着指尖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凝结不散。萧宁的双眸露出一丝泪光。怔怔地看着空中的一行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此生所愿,唯你平安。转身迎着寒风离开了,空中的光字烟消云散,随风撒去。
“不。”言许右手向前伸着想要挽留萧宁,嘴巴张了张,一脸得痛苦之色,终究因为伤势太重,那个“不”字没有发出声音。
身畔的德清,红莲睁眼,双双抢到言许的身后,一人一掌拍在言许的后背。缓缓过渡真元。
红莲湛清的双眸中涌上一丝怒色,喝道:“闭嘴,凝神。”
我还没有说话呢,言许眨了眨眼,向着德清使了一个眼色,德清乜了一眼言许,脸色有点发青,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师弟,凝神静气。不要妄想,不要以身犯险,不要万劫不复,不要”
红莲瞪了德清一眼,怒道:“闭嘴。”
德清面色讪讪闭上了嘴巴。
言许哭笑不得,心想我真的没有胡思乱想。快拦住萧宁,快,不然来不及了。忽然一股剧痛从胸口涌了上来,言许登时弯了腰,冷汗从额角处流了下来。
小镇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诸多的小商贩沿着长街的两边摆起了小小的摊子。胭脂水粉,灯笼雨伞,凉席布帛,玲珑满目。萧宁坐在街的尽头的一个小小木桌后面,身畔放着一根竹竿,竹竿上面一面旗帜迎风招展。挺直着腰,握笔疾写,眨眼间一张白纸上面满满都是字。
萧宁长舒一口气,抬头一笑,道:“姑娘已经写好了。”
对面的女子一怔,一张圆脸上面布满了星罗棋布的疙瘩,丰满了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细缝,此时一笑,更加看不见。故作温柔道:“小哥,不行,你还要帮我写一封家书。”
萧宁傻了眼了,呆呆地一指桌前厚厚一摞的信件,问道:“姑娘,我已经写了十二封家信,现在,你还想写给谁呢?”
女子扭捏地拿起丝巾捂住口鼻,轻轻抽泣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小女子生来命苦,从小被寄养在叔父的家里面,不见双亲。如今,兄弟姐妹总共有二十个,自然要一一写信以聊相思之苦。”说完,又抛了一个媚眼。
萧宁被那一声千转百回的“公子”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的“相思之苦”更是明着挑逗,意有所指。萧宁脸色一变,正要搁笔。忽然,女子拿起一个织锦的钱袋放在桌面上,“这四十个金铢就当是我的酬金。”
萧宁赶紧铺纸磨墨提笔再写。心中苦笑不迭,当初下山的时候匆忙,除了一身的衣服什么也没有带,一路上采集野果果腹。现在到了小镇上,向一个读书人借了一些笔墨纸砚,向一个酒店老板借了座椅这才勉勉强强开了一个写字的小摊。
女子身后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皆是年轻姑娘。个个花枝招展,含羞带怯地偷偷看着萧宁,既是怨恨女子过于强横霸道独占萧宁一人又是忐忑不敢向前。
终于把女子七大姑八大婆的书信统统写完,女子才长叹一口气,伤心道:“公子,我们明日再见。”
萧宁勉强笑了笑,甩了甩手腕,铺开白纸,抬头一看,心神一震,身子往后一仰,心道:“如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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