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经过上百年的社会驯化，已学会潜藏内心嗜血暴力的一面。然而潜藏不等于不存在。

毗邻王城最繁华的中央大街，高于地面近十五公分的木质高台将处刑异化为观赏艺术，铡刀、绳索和蒙面的处刑官，以及黑压压挤满了一整个高台的流民，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里。

与佐伊等人一同来观刑的贵族不少，大多与她们一般，将拖车停在平民聚集的包围圈以外。凭借贵族们随身携带的小巧望远镜，还有血族天生优越的视力，看清高台上的情形并不困难。

满月之夜的流民袭击事件时有发生，可造成两位低等贵族死亡，却是头一回。兴许是这个原因，来观刑的贵族尤其多，像是兔死狐悲。

而在这里碰到阿佛洛狄忒和琳娜，也不需要太大惊小怪。

满月般圆满的车厢由数只白狼护卫左右，华贵不可言。即便是不熟悉阿佛洛狄忒的人，也能从车厢顶上装饰用的一轮新月银饰推测出主人的身份。

“那是卡洛斯那位公主殿下的座驾，我们去打个招呼吧。”萝宾小姐热情地招呼道。

出门在外遇到高等贵族，请安是基本的礼仪。同样，也没有任何贵族会放弃在高等贵族面前露脸的机会。人和人之间的奇妙际遇，不就是由一次又一次的照面组成的吗？

只是考虑到琳娜的存在，对于这次照面，乔言只能深吸一口气，祈祷贵族们互相之间的寒暄别持续太长。

“莱茵小姐，琳娜小姐很针对你，所以待会儿去打招呼，我和萝宾会照顾你。”

春之骑士的提议被萝宾驳回了：“作为一个骑士，你观察周围的本领实在是不怎样，琳娜和阿佛洛狄忒这次是分开来的，喏，你看，那架独角兽车上有卡洛斯家族的标志。”顺着萝宾手指的方向看去，绣有卡洛斯家族狮鹫家徽的红色锦旗安稳地覆盖在车门上。

“不止这一次，她们出席社交场合，阿佛洛狄忒公主从来不和琳娜同时出现。”

萝宾说，换做我是阿佛洛狄忒，我也不会和琳娜同时出现，因为琳娜只会增加社交界对阿佛洛狄忒的负面评价。

佐伊出声：“是吗？可是，碍于家族利益的存在，家族长辈不是通常都会要求年龄稍长的孩子帮助年龄较小的孩子吗？卡洛斯家族没有这样的传统吗？”

“现任卡洛斯公爵原本就很对不起公主殿下，他怎么好意思再麻烦阿佛洛狄忒公主呢？如果他的确厚着脸皮这样要求做了，元老院和其他贵族都会看不起他。”

萝宾话里话外很有为阿佛洛狄忒愤愤不平的意思，但她的话头打在了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就算萝宾不说，乔言在上一世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那就是，琳娜是在艾什丽公主去世五个月后出生的，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据说卡洛斯公爵原本就爱着现任卡洛斯公爵夫人，只是这位夫人出身太低，一个靠占卜为生的异国女子不可能成为公爵夫人，于是在父母的施压下，卡洛斯公爵娶了鼎鼎大名的艾什丽公主。

有了艾什丽公主，卡洛斯公爵一度成为其他公爵都不得不仰望的存在。因为艾什丽公主实在太有影响力了。就算是婚后隐退二线，但只要传出她称赞过什么，被称赞的人或物依然能被社交界所追捧。

这却不是什么好事，卡洛斯家族的风头一度盖过了王族，因为艾什丽公主变为卡洛斯公爵夫人，这种转变使得她的影响力也被带入了卡洛斯家族。

这样也许会影响王权稳固的趋向，是不会被允许的。为了保护王族和卡洛斯家族，艾什丽公主最终决定牺牲自己，彻底退出社交界。她把她的冠冕，被设计者命名为“艾什丽之心”的粉钻王冠，配合一封说明信，退给了她的弟弟菲利斯二世，从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等到她死去，社交界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浪花，但也是小小的一阵。活跃在社交界的孩子们，很多都只知道艾什丽公主，不知道第一位卡洛斯公爵夫人。

春之骑士这回没有被萝宾惹恼，这样看她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允许别人指出自己的错误。她说：“我很少注意这些细节，萝宾，你提醒了我，下次再碰到公主殿下和琳娜小姐，我会留心观察。”

“你肯定看不出什么，因为，琳娜进宫从来都是由阿佛洛狄忒带着的，”萝宾含笑道，“在王宫以外，琳娜顶多得罪和她身份一样的贵族小姐，可是到了王宫，没有阿佛洛狄忒的照顾，琳娜恐怕连怎么离开王宫都不知道。”

谈笑完毕后，一行人前往阿佛洛狄忒的座驾。来向阿佛洛狄忒问安的贵族很多，不过阿佛洛狄忒坐在座驾上，放下的欧根纱遮挡了她的容颜，请安的人只听得一两句慵懒的应答。

“卡洛斯的公主殿下，薇恩家族两位仰慕您的小姐来向您请安。”

担心佐伊不认识，萝宾小声解释：“薇恩家族有男爵爵位，这两位小姐没什么特别的，不出挑，但都是性格顶好顶好的小姐，待人很亲切。”

阿佛洛狄忒将手指搭在窗边，一位侍女忙贴上去，接过藏在阿佛洛狄忒手中两个铜钱大小的银蟾蜍，这就是阿佛洛狄忒的答谢礼。

两位小姐喜不自胜：“能亲近卡洛斯的公主殿下，是我们的荣光。”

阿佛洛狄忒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大概是听惯了奉承话，此刻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窗帘微动，乔言嗅到了车内雪松石熏香的味道，如高山之巅不可亲近。

不过，那两位小姐已经很激动了，她们接过银蟾蜍，一人捧着一只，仿佛捧的是阿佛洛狄忒回应她们的一颗真心。

萝宾说得没错，那两位是顶好顶好的小姐，仰慕阿佛洛狄忒这样的话语，的确是从她们心里映出来的。

乔言目送着她们远去。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侍女介绍她们这一行人的声音。

“公主殿下，接下来向您请安的是，莱茵公爵府的佐伊小姐，波密伯爵家族的春之骑士和凯恩伯爵家族的萝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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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