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教授第一次见到乐青时，他正陪自己的上司在一家花店里闲逛。

两人穿过一道拱门，眼前出现一座雅致的庭院。庭院入口处坐落着一个吧台，吧台后，一位身着青绿色裙装的年轻女人正靠在摇椅上。

夕阳透过木质窗格，洒在她披散的自来卷长发上，泛着一层柔和的金光。额前的刘海微微散开。

她眼前三十厘米处，悬浮着一块长方形的蓝光屏幕 —— 那是通过凝结空气中的水蒸气，利用光的折射原理实现的空气成像产品。

女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像是在处理什么事务。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卫教授和温于信身上，随即莞尔一笑。

那一笑，宛若春风拂面，卫教授恍惚间，仿佛看到万千繁花在她眼底绽放。

光元纪 1000 年 9 月 17 日。

下午六点半，天空被乌压压的云朵笼罩，暮色提前降临，整座城市都浸在一片潮湿的昏暗里。

乐青正在一家蛋糕坊挑选糕点，指尖划过橱窗，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甜品上流连。

“花花老板，在买明天的早餐？” 一道温和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乐青的个头不算矮，她下意识转头，视线首先落在男人 V 字领下若隐若现的流畅肌肉线条上，心中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故作镇定，微微仰头，抬眼扫过男人的眉眼 —— 清俊利落，正是上周光顾过自己花店的那位客人。

“好巧。” 她笑得有些僵硬，语气却自然，“你常在这附近？先前怎么没见过你？”

“出差路过。” 卫教授微微勾起嘴角， “赶上下雨，进来避避，顺便买点东西。”

“给你安利他们家的招牌吧？我经常来，材料新鲜，口感特别好。”

她瞥了一眼橱窗旁挂着的促销海报，补充道：“喏，今天周四，第二个半价呢。”

“没想到乐老板这样的人物，也会对打折感兴趣？” 卫教授说着，伸手去拿橱窗旁的夹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乐青也伸手去拿那只夹子。两人动作都极快，大手与小手猝不及防地同时握住了夹子的手柄。

卫教授指尖一顿，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便迟疑着收回了手。收回的途中，指腹不经意间轻轻划过乐青的手背，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这只无处安放的大手，随即转向了乐青胳膊上挂着的购物篮，顺势接了过来。

乐青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发痒，那痒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直窜心底。她有些局促，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

一手紧紧攥住奶酪夹子，另一只胳膊飞快一滑，把购物篮塞进了卫教授手里。她越说越乱：“我不是，哎主要是…… 那个、这个人……”

“害……”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慌乱的心情，仰头看向卫教授，自嘲问道：“我看起来，像是做老板的样子吗？”

“前几天看新闻公告，在参选商会会长的名单里看到你了。” 卫教授提着购物篮，接过乐青从橱窗里夹出来的奶酪， “那时就想，这么漂亮的女士，还把企业做得这么好，真是厉害。”

“谢谢啊……” 乐青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脸红了。

她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称呼？”

“我叫卫小明。” 卫教授抬手指了指窗外，屋外的雨水像是收到了指令，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面上写下了三个漂亮的行楷大字 —— 卫小明。

乐青看着那灵动的字迹，心里暗忖：这人瞧着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名字倒是潦草的要命。

“小明？你是水元素能力者，从西岚洲过来的？”乐青问。

“是的，离这儿不远。” 卫小明点头，目光落在橱窗里，见乐青正把里面的芝士卷一个个夹出来，便笑着问道：“你要吃这么多？”

“我喜欢把冰箱填满。” 乐青把最后一个芝士卷放进篮子里，“反正吃不完也有人解决，再说，这里面也有你的份呐。”

“你男朋友帮你解决？” 卫小明微微俯首，目光灼灼望进乐青的双眼，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

装满甜品的购物篮被放到了结算柜台，智能机器人立刻上前，机械臂灵活地扫描着每一件商品。

这男的，分明是在勾我。乐青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喂，小明同学。” 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你这么八卦，你女朋友知道吗？”

“我没有女朋友。” 卫小明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他凑近一步，几乎贴着乐青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自从上个星期在‘花花世界’见到乐青小姐后，我一直难以忘怀。其实，我今天来这里不是偶然路过，我就是专门……”

“滴滴 —— 结算完毕，共计 568 元。”

智能机器人打断了两人之间粘腻暧昧的氛围，它的屏幕上弹出结算页面，还同步显示出一张憨态可掬的笑脸，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我只是个尽职尽责的收银台，不懂你们人类这些花里胡哨的弯弯绕绕。”

卫教授把自己的脸对上摄像头。

“滴滴——付款成功——”

电子音落，乐青的声音追了上来：“哎，小明别结账！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雨还没停，”卫小明的语气听不出波澜：“我的飞行器离的有点远，又没带伞。”他看向乐青：“你送我一程行吗？”

卫小明从乐青手中接过伞，两人一起往停驻场走。

丰都虽是享誉全球的文化商业枢纽，入夜后却透着难得的静谧。这里的夜生活依旧繁华，可如今的人口密度早已不复往昔的拥挤 —— 人类与自然在科技与时光的调和下，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胧月挂于夜空，清辉漫过路边的池塘与灌木丛，低层建筑的轮廓在雨雾中晕开柔和的边。路灯的光穿透雨帘，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上半身的影子被伞面拢着，紧紧黏在一处，难分彼此。

雨珠落在伞面上，淅淅沥沥的，像一串轻快的碎音。

变故发生在刹那间。

伞，骤然倾倒在地。

黏在一起的两道人影，应声而裂。

那把摔在柏油路上的伞，转瞬间就被无数高速掠过的雨滴洞穿 —— 那些雨水竟化作了水刃，密密麻麻地扎下来，将伞面穿成了筛子，破洞处还残留着雨水切割布料的锐响。

伞破的瞬间，乐青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急闪，动作利落得像蓄势已久的豹，下一秒便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枝叶刮过衣摆，发出细碎的声响。

“呵呵，反应倒是挺快。”

雨中，卫小明站在原地没动。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打湿了衣领，紧贴着脊背，他却像是毫无知觉，冷若冰霜的口吻与方才那副温和模样判若两人。

乐青从灌木丛里站直身体，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梢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她左手叉腰，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眼底却藏着一丝锋锐：“这年头，果然没有帅哥白送上门的好事。”

她盯着卫小明，语气拖得微微发长，带着嘲讽与冷意：“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小明 —— 你心肠，可真狠呐。”

时间倒回一周前。

光元纪1000年9月10日，晴。

“叮铃铃 —— 叮铃铃 ——”

“今天就到这里。”

铃声未落，卫教授已经抬手关闭了身前的全息教学设备，指尖划过半空，空中悬浮的光屏便化作点点微光消散。

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学员们纷纷起身，熙熙攘攘地涌出教室。

这一天西岚洲研究院宁静无风，学院教室里拂过一道微微清风也是很难令人注意到。

卫教授敏锐地捕捉到这“风”中传递的“模糊信号”，断断续续钻入耳膜——“卫……教授，今天的《风元素信号传导理论》作……业啥……么时候交？”

《风元素信号传导理论》是风元素能力者的独门 “通讯术”。

他们能将风化作无形的电话线，通过操控气流的波动进行编码、发送与解码，实现点对点或点对多的精准信号传输。

因无需向终端运营商支付任何信息费，这门技术在风元素能力者圈子里备受青睐，应用得极为广泛。

卫教授抬手挥了挥，一缕温润的微风起，循着信号来源飘向拥挤的人流，他的声音也随着风精准送达：“下周日。”

人群中，班长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讲台方向，朝卫教授眨了眨眼，眼底藏着几分雀跃。

“你成功实现了点对点传播，没让信号变成无差别广播，做得不错。” 风里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几分严谨的点拨，“但信号的定位精度和编码复杂度，还得再练练。”

班长笑着点头，转身汇入了人流。

卫教授刚抬腿走出两步，个人终端内一条讯息弹了出来，发信人一栏写着 “温于信”—— 那是他已故父亲的表哥，也是西岚洲研究院的院长，更是他如今的顶头上司。

讯息只有简短的五个字：“来我办公室。”

西岚洲研究院院长办公室里，温于信正站在窗边。他正值壮年，精神矍铄，见到卫教授进来，脸上立刻咧开一道爽朗的笑，没等卫教授开口，便大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最近外派到旗下学院教书，感觉怎么样？”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卫教授往外走：“走，陪我逛逛去！”

两人来到丰都老城区，一家绿植店赫然出现在眼前。

招牌上 “花花世界” 四个鎏金大字，裹挟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芬芳扑面而来。店铺的门、窗、甚至招牌上，都爬满了繁盛的花藤与绿叶，每一片叶、每一朵花都透着精心培育的完美，毫无瑕疵。

“前几年，监察院靠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大金刚智慧系统测算推荐，在丰都大面积栽种石楠花搞绿化。” 温于信指着路边随处可见的改良绿植，“便宜是便宜，可那味道，让市民们遭了殃。”

丰都这座世界文化商业中心，日常管理全由监察院一手负责。

“后来长青生物公司出手，给石楠花做了基因改良，能定制香味 —— 栀子花、苹果、橙子味应有尽有。”

温于信边走边说，“监察院采购了这批改良品种后，市民投诉是没了，可当初想节约成本的初衷，算是彻底破产。”

卫教授对花草绿植向来没什么研究，但这些事在丰都也算家喻户晓，他默默听着，跟着温于信走进了店里。

“这家店，就是长青生物老板开的。” 温于信补充道。

店内一个个透明培育皿悬浮在空中，各色奇花异草在皿中缓缓旋转，培育皿外壁流淌着淡蓝色的数据流，实时跳动着植物的生长周期、营养值等指标。

“两位贵客，想看点什么？” 一个穿着绿色棒球外套的俊秀青年快步迎了上来， “是选日常陪伴的观赏植株，还是功能型品种？”

卫教授的目光，被角落里一盆发光植物吸引——叶片呈半透明的冰蓝色，纤细的叶脉里流淌着细碎的光点，仿佛有人把整片银河融进这小小的叶片之中。

“这是流光苔蕨，我们最新的基因改良品种。”

没等卫教授发问，青年便抢先介绍起来，语速飞快却条理清晰，“母本是阿萨罗特雪山的耐寒苔藓，融入了萤火虫的荧光基因，还搭载了纳米感光模块……它能吸收环境里的电磁辐射，转化成柔和的光能，晚上放卧室，亮度刚好够看书，还能净化电子设备散发的有害射线呢！”

卫教授跟着温于信在店里闲逛，青年叽叽喳喳地跟在一旁，热情地介绍着各类植物。可就在两人拿起一朵据说能探查人情绪的 “共情花” 把玩时，转头的功夫，那青年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索性自行探店，往店内深处走去，见到了在倚摇椅上的乐青。

温于信院长买下那株珍稀的流光苔蕨，一同送到卫教授面前的，还有一份详尽的 “简历”。

姓名：乐青

出生：940 年 11 月 11 日

身高：175cm 体重：63kg

三围：90 - 70 - 88

人种：第二代人类

能力：生物系 —— 植物系

职业：长青生物公司老板

主要业务对象：生物系联盟、监察院、各类医药绿化公司……

亲属：父母为传统人类，均已逝世

爱好：甜品

主要活动区域：丰都磐基区钧衡大道、丰都碣石区铭星街、逐鹿原鸣鹰区……

“一个植物系商人，对你来说应该绰绰有余。” 温院长的语气平淡，带不容置疑的口吻 —— 这份“简历”是让卫宁去“杀”人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