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二现场

红蓝交加的灯光在雨夜闪烁,雷电像条巨龙在高山的高压电塔盘旋,轰鸣声响彻整座城市上空,暴雨如冰雹般向大地重击。

滚滚而流的泥水朝着山下奔跑,一路蔓延至繁茂的树林,茁壮的松林将滔滔泥水分散成极缓的支流。

四面分散的支流冲开松林平坦处,草灌丛枝叶散落,随着支流镶附在渗水的土质面上。

警戒线将草灌丛四周围起来,警犬与警员在四周灌丛穿梭,山脚下警车数辆,最后匆匆而来的一群人来到现场。

地上零散的肢体正在被法医进行隔离封装,樊肆脸部埋在雨衣的阴影中,猩红小火在暗中微闪,白烟拂过脸颊棱棱角角,无视暴雨穿梭在雨缝之间。

贺贤能清晰地感知到背后那冷冽如冰锥般的目光,但他依旧保持着沉稳,有条不紊地讲解道:

“通过对现场分散的死者器官进行细致观察和分析,据骨骼学的专业知识,从关键骨骺的发育状态来看,骨骺尚未完全骨化,可以推断出死者为女性,且是未成年人。根据尸块呈现**迹象,可以肯定死亡时间就在这两天。”

“凶手的作案手法很粗暴,尸块上的切口是市面上经常能见到的杀猪刀所致成,切这些肉甚至还被凶手放在冰箱里冻过,并且是像家里做饭一样,腌制过的肉,放进冰箱里存放。”

“现场的尸块还仅是人体的一部分。”

烟灰飘落,被雨水侵染,很快地与大地融为一体。

“你觉得凶手为什么会选择埋尸在这么高的地方,还恰巧是这片区域。”

这片区域的是人工植树林,是与国企企业挂钩的一片重点培育地。凶手选择在这里埋尸,极有可能是一种故意的行为。

“只有一种可能,一是凶手故意引起警方注意,二是另有所图。”

樊肆撇了贺贤一眼,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你也知道一二都是一种可能。”

贺贤笑了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烟,含在唇边笑问:“几天没睡?还因为前几天那事呢?”

前几天是樊肆母亲的生日,樊肆定了个酒店庆生,没想到酒店刚好发生命案,这一天樊肆就没法陪母亲过生日,樊肆母亲又嫌樊肆空不出时间陪她,高血压就上来了,因此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躺着。

“别提了。”

“要我说,你早点娶个媳妇,生个娃给你妈带算了,不仅解了她的闷,还能解你的闷。”

“行了,工作呢,就别说这些了。”

樊肆眉头稍蹙,目光落在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站着一群警员,都在各自忙碌,只有一个黄毛小子撑着把伞站在树下杵着。

雷暴雨在树下撑伞,樊肆真的很想知道这个蠢货会死的有多惨。

这个人很眼生,在局里没见过。

局里什么时候来了新人也不告诉他。

樊肆将烟头扔在泥土里,沾满泥泞的鞋子压上去,毁灭夜中最后一丝微光,缓缓朝那人走去。

“咚咚咚——”豆粒般的雨点砸在黑色伞面上,诡异阴森瞬间袭卷全身,魔鬼就如猛兽迅捷冲进周况的精神世界,无数只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服,试图将他拉进无尽深渊,被他们吞噬,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婴儿的哭喊从襁褓喊到成人,躯体被无尽鞭条抽打,变得破烂不堪,满身疮痍,白骨冲出血肉,与“新世界”招手。

施暴者摇曳红色液体,面目狰狞地围着一具白骨欣赏,染料倾斜而下,白骨被红色浸泡包裹,竟变成一颗含有骨头的红宝石。

“周况。”

周况、周况。

周况!

周况正毫无防备地握着那把黑色雨伞,冷不丁间伞被人猛地抽走。他重心不稳,因惯性向前倾倒。

周围的同事们都全神贯注地认真工作着,身上满是忙碌留下的痕迹。反观周况,在此之前身上干净得仿佛刚出勤,还未沾染丝毫任务的气息。可这一跤,让他结结实实地扑进了泥里,瞬间狼狈不堪。

周况四肢使不上力,整个人仿佛没了骨头般瘫着,脑子还晕着,沉沦在噩梦惊醒中没缓过神。

突然,一股蛮力袭来,将他硬生生地拽了起来。还未等他反应,下一秒便直面樊肆的目光。

樊肆作为刑侦队队长,对破案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为了能侦破案件,他常常连续三四天不合眼,常常大半夜奔赴案发现场反向侦查。

长期高强度的工作,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双眼布满血丝,如同爬满了红色的蛛网,眼底更是一片浓重的乌青,尽显疲惫与憔悴。

周况本就不是那种会轻易畏惧权贵的人,对于樊肆这位在队里说一不二的“人上人”队长,他也并无太多惧意。

然而,刚刚那可怕的梦魇似乎还萦绕在心头,让他的脸上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惊恐与后怕。

这副模样落入旁人眼中,他俨然就是一个毫不起眼、怯懦胆小的小警员,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实习警员罢了。

樊肆最烦自己的警员露出懦弱的模样,这一会儿的功夫,一句话没说,就把人推给离得最近的小程。

“到底是谁安排他跟随出警的?”樊肆浓眉紧蹙,扫视着四周,随后猛地提高音量,雄浑的嗓音硬生生盖过了耳边嘈杂的雨声。

远处带着警犬归来的钱远刚好碰上这一幕,他把警犬交递给旁人,走过去碰了碰樊肆。

“这可是赵厅长亲自下的指示。他既然安排一个实习生参与这种级别的案件,必然有着深远的考量和道理,咱们就别瞎猜了。”钱远目光扫视一圈后,继续说道,“我瞧着现场周边的勘查工作也基本收尾了,况且这雨越下越大,咱们还在山上,待久了实在不安全。依我看,还是尽快下山回去,等着法医那边出鉴定结果吧。”

钱远话音落下,樊肆眼睛直直地钉在周况身上,随后,那夹着寒意的话语便如利箭般射了过去:“进了这行,我可不管你从前是何方神圣,别以为上头有人撑腰,就能在这儿摆架子充大爷。这地方,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招摇过市的,没点真本事,趁早滚蛋!”

一个毫无资历、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实习警员,竟被安排参与到如此重大程度的案件出警工作中。赵厅长那点藏在背后的心思,樊肆心里明白得很,不过是借这小子来监督自己。

钱远看着樊肆的神情,淡然无他,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跟着樊肆同生共死那么多年,光是一眼,就能猜出樊肆的话中话,也知道樊肆在顾忌什么。

自从七年前那场轰动世界的绑架案过后,赵厅长就在樊肆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这些眼线被分配到北城警局里的各个部门,眼线就像一个个冰冷的监控,无情的执行篡改过的程序,偷窥着目标的一举一动。

那段时间,樊肆几乎不出办公室的门。

后面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些眼线全都被送回赵厅长那边,樊肆和赵厅长之间由此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个周况又恰好是赵厅长送来的人,樊肆能将此前之事联想到一块再正常不过了。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翻涌着冲上了周况的喉头,可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便凭借着一股狠劲强行将这不适压了下去。

原本浑浑噩噩、眼神涣散的他,陡然间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微微颤抖着,嗓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惊惶与不稳,冷冷开口道:“樊队,您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可不是谁都巴巴地上赶着对您感兴趣!”

钱远汗毛猛地立起来,在樊肆发火前赶忙把周况丢给贺贤,自己则挡住樊肆的视线,拉着人往一旁走。

钱远道满脸堆笑,忙不迭地打着圆场:“樊队,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置气呀。他不过是个小警员,啥都不懂,又没见过啥大场面,说不定这次实习都没法通过呢。”

樊肆的怒意显而易见,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低垂着眼帘,话语中带着微微的怒气:“今晚把他的资料给我发过来。”

说完,半天不见一点回应,樊肆抬眼,瞧见钱远道面露难色,脸色一沉,语气陡然严肃起来:“怎么,有问题?”

钱远道一脸无奈,凑近樊队,压低声音说道:“樊队啊,真不是我藏着掖着不把资料给你,实在是周况那小子的资料一片空白。他进咱们队的时候,赵厅长亲自大驾光临了一趟。当时您出了外勤,不知道这事儿。赵厅长专门找陈局密谈了整整半个小时呢。谈完之后,陈局就直接把周况塞到咱们刑侦队来了。怪就怪在,他的资料陈局压根儿没登记,档案袋里就掺了张白纸充数。”

在不远处,周况正专注地协助队友收拾现场。那件宽大得有些离谱的雨衣穿在他身上极不合身,显得空荡荡的。他微微弯下腰的瞬间,大大的帽子一下子滑落下来,几乎盖住了他半张脸。

此时,他那被雨衣包裹着的身躯,看上去瘦小得让人心生怜惜,却又透着一股认真负责的坚韧劲儿。

樊肆手中的动作蓦地停下,眼神瞬间定在眼前的景象上,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怔在原地。

“怪了,”樊肆低声嘟囔着,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诧异,“这一幕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无数个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就像放映老旧的影片,一帧一帧地仔细比对。

可那熟悉的感觉明明近在咫尺,记忆的线索却又如同滑溜的鱼儿,怎么也抓不住。他紧蹙着眉头,心中那股疑惑越来越浓。

雨越下越大,为众人安全,需尽快收队。樊肆看似没放心上,可因见惯复杂场面,面对这似曾相识的情景,直觉事情另有蹊跷。

“什么?”钱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周况提着贺贤的工具,脊背弯着,神情被黑夜与雨水吞噬。

“没事。”

樊肆移开视线,扫过其他队员,紧接着轻轻摆了摆手,将手中的打火机利落地放回了裤袋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而后,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目光坚定而有力,开口说道:“我去旁边再仔细查看一番,大家手脚都麻利些,加快速度!”

“收到!樊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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