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乱七八糟的要义都是什么意思？
泰云摇忍不住想问，一看到秀才方元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她又不好多说一句，只好悻悻作罢，到了嘴边的疑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好对司长霞作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司长霞就像会读心术似的，读懂了她眼里的茫然，笑着解释道：“在下也只学了些皮毛，不大理解。”
“……”泰云摇挑眉。
就这？
还以为他什么都会一点，原来就真的只是会一点。
看来这事，终究还得靠她自己了。
面向坐到一旁石凳的方元，他正捧着经书看得入神，泰云摇清了清嗓子，摆起了有模有样的姿势，只道：“方兄，你且站远一点，我要开始施法了。”
在脑海中快速回忆阵法口诀，没想到重复才是学习的真谛，经过反复朗诵果真十分熟练地背诵出来了，没有半分卡顿。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话音刚落，做完最后的招式，只见指尖一道金光漂浮，顷刻间化作一道光影落于地面，在素朴的泥棕色坝子之上很是扎眼。
圆形金光阵法从一个小光点越开越大，直到恰有圆石桌的大小，中间浮现的金光正楷字迹也愈发清晰可见。
一眼望去，“文曲”二字用视线轻扫，不需多么认真就能得以看见。若是再定睛一看，就会察觉下面还有一排小字——“一问笔墨初心”。
刚才聒噪的南宫燕此时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院子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就只剩下两仙一鬼，看着阵法上的字眼迟迟不吭声。
可再一转眼，正楷金字便将圆阵划成五等分，以金色光线隔开，分别作如下显示：
为苍生/为功名/为理想/为情义/为私欲
泰云摇看出来了，这是等待入阵之人作出选择，于是转而问方元：“方兄，你是为何想要中状元啊？”
她指着阵法的字，“是为苍生？为功名？为理想？还是……”
方元早就坐不住，也早就看出来了，对他来说，答案早已胸有成竹。
“为苍生。”
中状元，不为功名利禄，不为出人头地，为苍生？真是好大的笑话。
凡人追求功名，多的是为了利益，甚至不惜冒着作弊被抓杀头的风险，也要考他们规定的那个破科举。
说实话没人肯信，尤其是从小生长于探花之家的司长霞。
他嗤笑一声，说道：“你可想好了？”
“若说谎，文曲阵法便不会再为你开启。”
方元也不再看他那本早就被磨得起了毛边的经书册子，心中不由得腹诽。
这位公子长得一副温良恭俭、知书达礼的谦和气，话中却带着尖锐的锋利感，于是他也冷哼一声，小声嘀咕着：“别瞧不起人。”
“也不知泰姑娘怎么会看上你。”
还在一旁钻研阵法的泰云摇：“啊？我？”
司长霞没再说话，懒得跟俗人多作纠缠，仰着清瘦的脖子看向湛蓝的天。
方元不堪刺激，先一步迈脚踩到了阵法的“为情义”，下一瞬间他的魂魄亦消失在了院子里。
“怎么回事？”
“方兄怎么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啊？”
根本没有给泰云摇反应的时间，只不过眨眼而已，方元就不见了。要是把鬼魂弄丢了，不说明缃会算她的账，后土娘娘那也不好交代啊。
“他入阵了。”
司长霞话音未落，泰云摇火燎上了眉毛，也后一步跟着踩进“为情义”的入阵。
然而一个趔趄，南宫燕的声音不知又在什么时候从她耳边响起来：“抓住时机！抓住！抓住！”
面对未知的境遇，她只留意了“抓住”二字，扯住司长霞的衣领，两人齐齐摔入阵内。
一时间，方元、泰云摇、司长霞都入了阵法。
睁开眼，三人都已不在院子里了，泰云摇察觉自己正身处于一片迷障森林之中，灰蒙蒙的雾气惹得人看不清周遭的环境。
她左右打量，发现司长霞正无声无息立于身旁，而方元就像被夺舍了一般，盘腿而坐，眼睛紧闭着，在他们跟前一动也不动。
恍惚之间，周围原本静谧的雾气突然如浪涛翻滚涌动，他似乎抽了一下，从头颅内飘出三道阴影，再仔细一看，不是什么邪魅的鬼祟，竟是从头颅生长出来的三只青黑色粗大藤蔓。
它们内部没有骨骼，向着各个方向扭转，没有任何限制。而在方元头颅边，还长着一群小而粗的藤条，一团团纠缠在一起，不停扭动，根本不像自然中寻常的清新绿藤。
方元突然睁开了双眼，眼球露出诡异的红色光芒，忽而藤蔓将他牢牢裹住，只剩下了一双眼睛，通红透亮，朝她这边扫射过来。
“当心！”
一个不留神，司长霞将她拉过来，各往后退了几十步，又叫来浮屠剑脱鞘而出，他将剑紧握在手中。
“不要被他的目光扫到！”
泰云摇反应过来，站定了身子，她手上的武器就只有几枚拿手的银针，以及明缃曾经送给她的、价值十万钱冥币的雪鞭。
她从神识的储备当中把雪鞭唤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方元此时真的就如同一个藤蔓怪物了。
原来，藤蔓不是从他颅内生出的，而是从他脚底的泥地之中破土而出，一直穿过他的身躯，突破他的颅顶。
三只藤蔓数中间的那条最粗壮，通体乌黑，流动着腐蚀的黏液，上端却是一片绿得突兀的叶子。
“这是怎么回事？”
泰云摇不太明白，不是科考吗，为什么会遇到这档子棘手的事？
她的战斗力不算好，虽然熟练使用银针扎人的穴位，但要说用武器去跟怪物斗争的话，那还是免谈。
司长霞目光不移地看着那片绿叶，“他说谎了。”
“……”
泰云摇无语得想要发笑，不就是说一说中状元的目的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至于吗？
司长霞剑指藤蔓，“看到那片叶子了吗？”
泰云摇顺着剑的方向看过去，一片泛着荧光的绿叶在淤黑的藤蔓上方，显得非同一般。
她点了点头，“看到了。”
“那是方元的精魄。”
“啊？”泰云摇懵懂地拧眉。
精魄，就是鬼魂最核心的构成部分，若是没了精魄，鬼魂无法投胎转世，就是真的在六界死亡。
“你怎么不早说会这样！”泰云摇十分懊恼。
司长霞轻点地面，身轻如燕的步伐，如飞鸟一般，已经提着麒麟纹的红剑率先冲了出去。
他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早说他就不会作假了么？”
“夺取绿叶，杀死藤蔓。”
轻功之快，司长霞从侧上方攻入，这是藤蔓的视角盲区。一时间，方元的面前就只剩下泰云摇一人。
泰云摇闻言，右边的一条粗藤蔓却已经直直向她横冲而来，如今不是她要杀死藤蔓，而是藤蔓想要杀死她！
藤蔓盯紧目标快速飞动，藤身越拉越长，掠过的地方流着乌墨的腐烂汁水，残影过处，连空气都变得黏稠又阴冷。
“喂，你不要丢下我啊！”
根本没有时间给她犹豫，颤抖的声音还在回响，腿却先一步站稳脚跟，她握紧手中的雪鞭，除了战斗，一无所有。
“来就来吧！”
她咬紧牙关，鞭子抽打在空中，驱散了一些身旁的浓雾。
不愧是价值十万钱的鞭子，好像是叫什么来着……对，太虚白雪鞭。
泰云摇怎么也想不起来明缃对她说一鞭如何，再鞭如何，只闻到一股腥臭的风，不好，藤蔓快要触到她的耳际！
硬着头皮将腰身一扭，离藤蔓二丈远，可藤蔓再次袭击。她手腕猛地发力，“啪”地一声，精准地拍打在了蔓身。
一道白光闪过，藤蔓被抽打得哆嗦了一阵，冲势骤然停顿。
泰云摇见状，得意地笑道：“让你偷袭我。”
可这藤蔓韧性极强，哪里会因为一次鞭打就停止攻势。只听“刷”的一声，藤蔓的身形竟然扩大了五成，更加猛烈地向她冲来。
“我不怕你！”她心里这么想道，却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占上风，身形急急往后退，又扬起雪鞭再次挥出，如一条白蛇凌空反绕住它。
藤蔓上的腐墨黏汁企图玷污，缓缓侵染雪鞭，似乎要通过雪鞭来污染她的躯身。
“我的十万钱！”
泰云摇惊呼一声，连忙将鞭子缩回，发现上面还有残留的汁液，将鞭尖腐蚀，心疼得快要滴血：“该死。”
她咬牙切齿，反正都被损坏了，捏鞭把的手更紧了些，换缠绕为抽打。
“我抽死你！”
一鞭一鞭抽在右藤条上，约摸不下百次，泰云摇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才终于把右藤抽得焉回缩去。
转头向藤蔓一边，司长霞身影飞悬在中间那根最粗的藤蔓，浮屠剑红光大盛，直刺藤蔓与绿叶的连接之处。
他算得精准，角度刁钻，正好切断了腐墨与有着方元魂魄绿叶的侵染源头。
吼——
主藤蔓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震得浓雾微微抖动，说是迟那时快，在司长霞手托绿叶飘然落于地面之际，恰是藤蔓变异壮大之时。
只见被藤蔓团团围裹的方元变壮变大，三丈高，五尺宽，周身都是四处蔓延的藤蔓了，分不清哪个是主哪个是次，已经不是正常物种可以生长的范畴。
“司命大人，它会变异，务必小心啊！”
隔空传来泰云摇的声音，雾气太浓太厚，不但看不清泰云摇的身影，就在司长霞低头的片刻，也没有注意到向他飞来的不明物体。
危急关头，司长霞竟然被缠住了左手。
他的眼眸忽而闪了一下。
顷刻间，一道红光剑影如流星般划过雾气，手起刀落，司长霞麻利地斩断缠住的一截，藤蔓被砍出一道伤口，黑得酸臭的汁液顺着伤口汩汩流淌。
他快步落到泰云摇身边，将绿叶魂魄交给她，叮嘱道：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保护好这片叶子。如今浓雾太重，在保障安全的境况下，务必找到破除雾障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