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丧尽师德了，自个才遇害，凶手就把自己名字忘得一干二净，这就还好意思装可怜？啊呸！
小灯笼哂笑一声，“这会儿才认罪！晚了！”
对！万赋雪心中应声连连点头，要的就是这句“晚了”。
众所周知，在阴间犯了事就会被鬼差拉去青天府判罪论刑，但如果是长期逃逸在外或认罪过于虚伪导致受害者生气者，则会被拉去清曙殿交由宿偃风亲自处置。
好巧不巧，“鬼卿夫子”就符合第二种标准。
维修员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万赋雪的意思，紧张地问道：“万女士，你是打算借机去清曙殿见宿偃风？我好像明白了……阴府的资料库里有你的名字，无论你和不周弟子重名还是其他原因，宿偃风大抵也很难确认你到底是不是当年的不周弟子，他很可能会为了了解当年杀人的因果而许诺你一个要求，这足矣叫宿偃风为你办一件事了。”
因果二字在阴间同“功德”一样重要，上至阎君下至鬼民，没有鬼愿意欠别鬼因果，哪怕在阳间也是一样的。
“所以咱们只需要找机会见到宿偃风就行，剩下的事他自然会帮咱们摆平。”
维修员点点头，万赋雪的坦然给了它不少的安慰，就连眼前凶神恶煞的鬼差都不再可怕了。
小灯笼笑得狡黠，一脸耀武扬威，“鬼卿夫子，想当年你多威风，你为了延伸产业链，牺牲了我的科举成绩，嘴里天天说着你的事业是为了普惠公平，可你不仅藐视科举公平，还藐视法律，藐视清曙殿！为了封我的口，一把把我推下开水大锅。”
回忆起被活活煮死的那一天，小灯笼魂身一个激灵。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知道那是一种何等来气的体验。
当一只鬼被扔进开水里时，它并不会第一时间被煮死，阴火烧沸至9012度的滚水接触到魂体神经的一瞬间，鬼的第一感受不是烫，而是冷，是一种烫到极致的激寒。
但这种寒意很快就会过去，短暂到不足一刻钟。
当寒意过去的一瞬间，犹如岩浆灌喉的剧烈灼烫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在9012度的阴火面前，区区魂体瞬间就会被烫烂1层皮，魂身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团翻白的烂肉，但这一刻并不是死亡。
死亡不会来的这么轻易，这么迅速，这么短暂。
被煮死的过程是一场异常漫长的行刑，皮肉熟烂是第一阶段，随后到来的是内脏迟钝而敏感的知觉。
小灯笼使劲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统统扔出骷髅头壳里。
它只想让该死的鬼卿夫子罪有应得，而非天天沉浸在过去的愤恨中郁郁不可终日。既已成鬼，那就跟鬼一样来去无阻，自由随性，不为俗世俗怨所扰才好！
小灯笼重新攥起了劲，鬼可死，气势不可输，“哼，今天不过是来诈一下你罢了，没想到夫子如今这么不禁吓，随便一乍便把罪行承认了一个彻底。”
万赋雪满脸忏悔哀恸，一个劲儿的点头，一个劲儿的承认认错，一双泪眼里全是悔不当初，两行清泪写满了忏悔不及。
小灯笼握拳，气势汹汹，满脸凶狠，“逮捕令尚未批下来。夫子您且等着，阎王要您三更死，我保准提着逮捕令二更就来找您索命。”
“诶，当不起当不起，您批评的对。”
话音刚落，那鬼差就拍了拍小灯笼的脑袋壳，“喏，你夫子她承认了，这下能安心回去待着了吧。”
本来他们不该今天来找夫子的。
是小灯笼听说夫子出了意外，死活不信夫子返阳，非说这一定是夫子金蝉脱壳的伎俩，撒泼打滚硬要鬼差大哥带它见夫子，不然自个就哭个没完。
鬼差被它闹得心烦，只要违规出来了这一趟。
那鬼差长得浑身扎实的疙瘩肉，青面獠牙，鬼高马大，结果一开口却是铁汉柔情，声音轻轻的，手上力气也柔柔的。
小灯笼使劲点了点头。
送走了两尊大神万赋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本就破烂的学堂早在刚才就被鬼差撞开了一个大洞，夜里寒风呼呼地从大洞灌进来，恨不得把万赋雪真的冻成一堆雪。
维修员跟着牙齿打颤，“万......万女士，咱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睡.....睡。”万赋雪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自她死后，麻烦事就一件接一件的涌上来，一刻也不消停。
先是地府时空错乱，又是背上鬼命债、然后开始替夫子干教辅、干完又给夫子背锅......
一桩桩一件件，竟比生前还难缠。
万赋雪满心火气变作长长一口叹息，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生前尚且能吐槽一句“让我去死”，但现在已经死无可死.......
鬼卿那种意外死亡确实可以提前安排进轮回，可如果是自杀的鬼民呢？自杀的鬼民只能定格在自杀的那一刻，不停、不停、不停地重复着自杀的动作，重复着自杀的痛苦，当真比死难受千倍万倍。
万赋雪狠狠闭上眼，维修员应景且贴心地给她播放了助眠的纯音乐。
“叮——”
“叮——”
“咚——”
......
几声清脆的铃铛音很没眼色的响个不停。
万赋雪从草榻上瞬间弹起，警觉地看了眼墙壁上的大洞。
风依然从哪里呼呼地灌进来，并无其他异常。
确认不是鬼差再访后她才缓缓将心放了一下去，发白的指尖也霎时恢复了血色。
维修员余惊未消，声音怯怯的，“万女士，好像是你的符龟响了。”
桌子上的符龟正亮着绿绿的光。
万赋雪丢开身上的被褥，踩着粗糙冰冷的木地板直步过去。
她单手划开符龟琉璃屏，烦躁的心情溢于言表。
维修员好奇地向符龟望去，“兴许又是卫逆司的邀约？万女士你快点开看看。”
符龟内，属于“导员”的账号后台上正亮着几条未知私信。
她开直播以来，后台的私信不断爆满，账号后台高强度的999＋烦的万赋雪直接关闭了私信功能，只额外给卫逆司留了后门。
账号内，陌生的私信还在不停的跳动。
“这个时间点卫逆司应该下班了才对。”维修员费解道。
“不，卫逆司账号上有统一的红标。”万赋雪点开私信框，眼前的账号只是一个注册不足一分钟的小号，不仅没有卫逆司工作账号的专属红标，甚至没有实名认证的白色光圈。
在她关闭了私信功能之后，除了卫逆司工作账号外只剩下一个途径能联系上她——砸钱。
根据鬼网规定第九条第九款，只要你给主播砸够5万功德，阎王账号亲自给你开后门！越过一切私信限制，一路绿灯通后台。
万赋雪不禁咋舌，5万功德就为了发条私信，好能花钱。
唯一的线索直截了当地指向了一个答案——眼前这个三无小号背后绝对不是普通鬼民！
能这般肆意挥霍功德，除了地府高级鬼员和那帮子修炼的，还能是谁？
地府高级鬼员自不必说，俸禄高昂，贪污不少，手里的功德轻轻松松就能让他们几辈子荣华富贵，能让他们摆脱轮回之苦成为一介散仙。
而那帮修炼的闭家锁则是以昆仑、不周、蓬莱三教为主，阴阳界有一支庞大的修炼团伙，他们身负无尽功德，但平日天天泡在洞府闭关悟道，从不干涉阴阳琐事，阴间人不敢直呼其名的清曙殿宿偃风便是其中之一。
“呜呜呜万女士，对面一定是个大鬼物，您快回个消息啊。”维修员见万赋雪迟迟没有点开私信内容，心中焦急万分，生怕对面生气。
万赋雪不屑一顾，随手将符龟扔在了桌子上，十分硬气道：“不过是区区5万功德而已，我最看不起这种拿钱压迫别人的资本家。”
维修员一阵一阵的心痛，5万功德，是它好久好久好久才能挣够的工资。
被嫌弃的符龟躺在冰冷冷的地板上孤独的响着：“‘导员’到账5万功德。”
万赋雪看也不看一眼。
“‘导员’到账5万功德。”
万赋雪拿被子捂住了耳朵。
“‘导员’到账5万功德。”
“‘导员’到账5万功德。”
“‘导员’到账5万功德。”
.......
万赋雪拍床而起，“天杀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路灯这么有钱！”
玉兆后台，并不陌生账号的“老爹小姑在油锅”发来私信：您好导员，接客不？
万赋雪沉默。
老爹小姑在油锅：一单5000功德，轻松省事，稳赚不赔。
老爹小姑在油锅：功德发誓，真实可信。
老爹小姑在油锅：在吗？
老爹小姑在油锅：在吗？
老爹小姑在油锅：在吗？
........
老爹小姑在油锅：我知道你没睡，祝鼎随时可以查看鬼民身体状况，导员别装死。
老爹小姑在油锅：咱们这是合法生意。
维修员冷不丁地出声：“万、万女士，我可是官方鬼员，你、你不要做违法的事情啊。”
万赋雪沉默不语，但并没有关闭私信页面。
老爹小姑在油锅：喂？至于这么害怕吗导员？好吧，我承认这可能有点不合法，但你别担心，我上面有人，我爸认识阎王，保准咱安全。
“老爹小姑在油锅”眼看着消息已读却迟迟没有回音，手上踟蹰：你不会是.....根本不会教书吧？
半晌，万赋雪那边终于有了第一条回复。
导员：？
“老爹小姑在油锅”胜券在握地舒了一口气：所以，夫子接客吗？260岁应届考生，一对一每小时辅导费5000功德。
课外辅导，这虽然违法，但只是微违，违了百分之四十左右，只要给的钱足够多，也不是不可以出卖一下原则。
维修员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它在看见最后一条消息的一瞬间可耻的动摇了，现在的它眼里只有“一小时5000功德”几个字，至于鬼差道德......能积德吗它？
虽然直播的礼物和“老爹小姑在油锅”的转账都是以“万”起步的，乍一看这几千似乎可有可无，但万赋雪和维修员偏偏都对不稳定的功德来源没有安全感，直播礼物确实很多，但他们随时都可能被封掉，只有稳定工作换来的功德才是真正令鬼安心的功德。
“万女士要不......”
维修员甫一开口就见万赋雪雷厉风行地回复了消息。
导员：随时待命。
关掉聊天页面，万赋雪不禁哂笑。
不到阴间谁知道“积德”和“行善”并无关系？
但这些暂且都无关紧要，眼下她最重要的事是攒功德养老！万赋雪兀自攥紧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