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的会议部署刚好过去一个星期,相关部门又来到听心阁会议室汇报进度。
屏幕上放着监控画面,秦钟说:“喏,这些黑衣人的活动轨迹我们追踪了一下,可以断定他们的据点就在奈何桥那里。”
奈何桥,地府最繁华的街区,堪称地府“CBD”。
“过去他们钻了我们的监控盲区,所以在我们的监控系统中很少观察到异常,最近监控全面覆盖后,他们应该也得到了消息,风声鹤唳,很少再那么显眼地出现,不过还是被我们抓到了蛛丝马迹。”
庾非:“不该先把他们那骚包的西装换换?”
会议室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秦钟暂停视频,调出一份文件,向众人道:“不过这个解语楼也并不是只有收取亡魂信物这一门生意,在地府的业务也很广,比如对于等待转世投胎的‘安息者’来说,他们还充当其在阳间的信使,甚至于用积分系统来牟利。”
“牟利?”这是杨谙问的,“可是积分系统是我们自己在控制啊。”
“这就是关键点,他们牟利的方式就是利用信息差。每人每年只有一次托梦的机会,但其他时候呢?如果有想和阳间联系的,解语楼会先行出资让其兑换积分,再消耗积分托梦给上面的人,等待上面供给到账扣完税后,再连本带利地归还,利息五厘,这也算是行业规矩了。不过在地府,他这门生意确实很有市场,还能得人情。”
季初一撑着腮,问:“那这个解语楼的创始人,他得有多么雄厚的原始资本来保证这个产业链的运转?而且积分系统兑换的比例也不低。”
阎罗殿的助理换了页面,上面出现一个西装男的简笔画,画工属实有些不敢恭维。画中,帽子遮去了男人大半的脸,面部空白,线条潦草,最明显的特征是胸口的口袋处绣了一支黄色的蒲公英。
秦钟轻咳一声:“我随手画了两笔,根据我们的明察暗访,解语楼的主人大概信息就是这么多。除了图上体现出的外貌特征外,只知道是个男人,而且来到这里至少有一千八百年了。”
大家目光落在滕奚身上。
地府目前的公职人员,基本都是滕奚后面提拔上来的,一千八百年前的人,肯定没有比他更清楚的。
滕奚:“你接着往下说。”
“那下面的就精彩了。”秦钟微微一笑,“地府里的人都是有档案的,一人一档,我找老段调取了在安息堂留存至今、已接受审判但尚未投胎转世的人员名单,这里除去档案保存在听心阁的公职人员以及正在阎罗殿关押的亡魂,一千八百年前尚未转世的只有两个人。”
秦钟语气一顿,看向滕奚,他靠着椅背,垂着眸听着,看不清什么神色。
众人屏息,听秦钟说:“正好这其中有一个是男性,名叫——嬴连。 ”
奈何桥街区,河边一栋青瓦民房内。男人正对窗而坐,看着窗户外灰蒙蒙的天,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
不远处,立在门两边的门童将帘子打开,走进来一个和监控里一样穿着黑西装的人,走到男人身后,“殿下。”
男人略偏过头。
那人又道:“已经回来了,正在听心阁开会呢,我们之前放出去的信息他们已经知道了。只是,殿下,我们随便捏造点也能迷惑他们,何必......放真的消息。”
“这你就不用管了。”男人说,“那个新来的也在?”
“是的,听心阁很器重她,不光这次查符飞雁的事带上了她,现在把最重要的两个系统也交给了她,而这个新来的还不是正式工,只能算编外。”
男人没什么情绪:“是嘛。”
“是的殿下,他们毕竟掌握着地府所有人的信息,现在您的信息只怕他们已经了如指掌。”
“别的不用管,”男人说,“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就是嬴连。”
“这个姓不常见,若是一千八百年前,那有可能是秦国国姓,看来他生前应该是权贵或是富商?不然解语楼怎么做起来的?”林如思说。
一旁的薛孩也沉默。
“没错,不过这个嬴连身份就有点特殊了。战国时期秦国质子之子,回国途中恰逢秦国内乱,后来被秦国太后迎回国内继承君位,内乱平息后不久便因病而亡。”
“那另一个呢?”季初一心直口快。
“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女孩,名叫薛青阳。”
奈何桥,那名属下接着道:“殿下,那符飞雁怎么处理?”
嬴连一笑:“钱货两讫,让她走吧,正好给滕奚找点事干。”
“是。”属下领命前去。
“等等——”
嬴连喊住他,半晌才道:“那个新来的,叫什么。”
“杨谙。”
“薛青阳?”
杨谙惊讶地看向滕奚,这分明是出差时候身份证上的名字,这名字有这么大众化吗?还是秘书室的人是从什么人名库里筛选的?但是这么多年不转世,人又在哪里呢?
林如思问出她的疑惑:“这么长时间不转世,什么原因,积分不够?”
庾非掏出他的水杯:“这不老段管的嘛,把他喊过来问问?”
滕奚终于开口:“安息堂的事先放在一边,眼下先把符飞雁的事解决掉。庾总那边有什么消息?”
庾非示意,季初一抱着电脑过去投屏。
“通过仅有的监控对比和我们阴司的寻位功能,初步确定符飞雁在奈何桥西南方向的民房里,这里共有五个出口,已经派人看住了,一旦看到有可疑人员出入,会立刻收到消息。”
季初一在投屏上示意相关位置。
滕奚双手交叠,坐直身体,眼神扫过众人,说道:“符飞雁的事,显示出我们地府管理的不力,只是难管的不是人,而是人心。一个人心性如何,经历什么样的故事,我们也难以窥见全貌,只是帮助亡魂投胎转世是地府职责所在。”
众人默然。
“这次我们找到符飞雁生前的家庭和工作相关地,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十四岁外出打工,一直在向家里打钱,死前正在为其弟弟挣彩礼钱,后来因忍受不了家里的索取而轻生。”
滕奚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接着道:“这些是她生前的事。她既然是从悬镜司逃出去的,说明她一开始是愿意接受审判轮回的。而在她死后,曾与她交往甚密的男性朋友与其弟弟的女朋友成婚,就在她接受审判的前一天。”
“解语楼知道她会因此怨恨,所以才找到她?”秦钟问道。
“可以断定的是,她的身后事,符飞雁一定是知道了。慕容,”滕奚看着慕容璧,“符飞雁的事下面由你和庾总负责,现下先将符飞雁找回来。”
会议结束,杨谙走在走廊,看到薛孩喊住了滕奚,两人向薛孩的办公室走去。
“哎,”林如思在旁边拉住她,将她拽到一边,“有没有兴趣讲讲出差的事。”
杨谙莫名:“刚才滕奚不是说了吗。”
“滕奚?”林如思轻声高喊,接着不怀好意地说,“你俩现在走得这么近?”
她这样一问,杨谙就知道她的意思了,不由翻了个白眼,“啥也没有,去上面出差伪装一下而已,你提醒我了,滕总滕总!差点喊错,在领导面前不能出岔子。”
她两臂交叠,比了个叉。
林如思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干,等着你提拔我了姐们。”
那边的办公室里,薛孩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反锁,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人能进来之后,才松口气。滕奚站在中央看着他,“怎么了?”
薛孩摸摸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哎呀,我的主君,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的心情......”
“直奔主题。”滕奚到桌前坐下。
“杨谙是不是青阳殿下?”
薛孩直直盯着他,一阵沉默后,薛孩慢慢坐下去,轻声道:
“她刚下来的那一天,到听心阁来,我看着那张和青阳殿下一模一样的脸,简直不敢相信。以前我问过主君您,青阳殿下并未转世,可却不见其亡魂。两千多年了,您到阳间去了一趟又一趟。”
薛孩舒了口气,接着道:“她刚到地府时,程序就是出问题的,阴司没接到信息,人下来了,系统里才出现,当时我就觉得她有问题。后来你们要到上面查符飞雁的时,那天我特意让食堂做的饭菜,她和以前青阳殿下的口味一模一样,不吃葱姜蒜、不吃怪味、不吃肥肉......”
薛孩眼中泛起水光:“主君你有你的顾虑和考量,其他我不问,我就想知道,是还是不是?”
他目光殷切,滕奚喉头微堵,眼眶酸涩,不由闭上眼,答道:
“是。”
薛孩全身卸力,倒进椅子里慢慢地笑了,“好,太好了!主君,您看这个。”
薛孩将电脑转向滕奚,打开一个视频。
是之前杨谙来办公室找他时的对话,画面中的女孩语气诚恳道:“我想做点什么,哪怕能让他不那么痛也行。”
一段完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滕奚的耳朵里。
薛孩移开电脑,感叹道:“青阳殿下还是那样良善。”
“先别让她知道这些。”滕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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