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许茂声音尖锐，好似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长痕。
“你怕什么？”周棂十分潇洒地捋了捋不存在的秀发，“哥当年连千古灵兽都骑得稳稳当当，还能开不好这四个轱辘的铁皮吗？”
窗外一辆辆汽车在眼前疾驰而过，许茂紧张到眼皮都不会眨了，想朝周棂狂吼：这是一回事吗？？又想起对方身条是自己两个大，一拳过来自己恐怕会当场昏厥，只能缩起脖子，指尖用力到发白，死死抓着身前的安全带。
周棂斜眼见他鹌鹑一样缩成一团，身上肌肉抽筋似的抖，不禁笑出声，“你至于吗？退一万步来讲，虽然不可能发生，但就算真有什么意外，车在马路上侧翻，哪怕被创出数十米开外去，你现在是鬼，又没有肉身，是伤不到你的。”
许茂哆嗦得好像置身冰窟，瘪嘴说：“周处长你不懂，马路恐惧症是我们现代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更何况是像我这种因车祸离世的人，这是多么大的心理阴影你知道吗？”
周棂当然不懂，但见他实在害怕，只好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来，骨节分明有力的大手安慰式地搭在他头上胡乱抓揉着，没捏几下，脑内突然蹦出楚青寐的脸，他好像很喜欢自己揉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比许茂的软很多，手刚放上去时，会十分自然地将脑袋靠向他的掌心，眼睛微微眯着，像一只乖顺的小猫。
周棂甩了甩头，将不知为何出现的楚青寐剔除脑海，转而安慰许茂道：“安心安心，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伤不到你，也总要顾及路上的普通人不是？哥有分寸的。”
许茂被他左说右说，才稍微安下心来，暗下打量着周棂淡然自若的稳重身影，浑身每个细胞仿佛都在散发着安全感，不禁暗叹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吗。
“周处长，我还有一件事想问。”许茂看着车内悬挂的亮晶晶的水晶吊饰，和车前窗边一整排卡通玩偶摆件，充满了粉嫩少女感，与周棂的画风十分格格不入。
“说。”周棂可能是饿了，在车内一通乱翻，只掏出一罐木糖醇来，他皱眉盯着罐身迟疑了一会，还是仰头倒嘴里大半，又递给许茂，“你吃吗？”
许茂摆手拒绝，旁敲侧击道：“你有公事要办的时候，也经常开着车在人间跑来跑去吗？”
“当然不是，我开那玩意儿干什么。要不是带着你不方便，想去哪里，我一个闪身就到了。”
“那你……现在开的这车是从哪里来的？”许茂沉吟一会，终于问出口。
“哦，这个啊。”周棂目不斜视，轻飘飘开口道：“我在路边看这车里没人，就把门撬开，直接开走了。”
“啊？？”许茂被这强盗般的行为震得瞠目结舌。
“这……这样不好吧……”
周棂笑得前仰后合，“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我开玩笑的。这是你柳姐姐的车，她爱臭美，没事就喜欢来阳间买新衣服，嫌走来走去太累，怕吓到人，又不敢瞬移或或飘着走，索性就买了辆车。”周棂解释道。
“周、周处长可真幽默。”接连被吓这么多次，许茂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很是难看。
“我也是这么觉得！”周棂显然没听出话里的暗讽，洋洋得意地翘着嘴角，眉飞色舞道：“有的时候跟别人闲聊，对方总能像你一样突然冒出来这一句，但其实，幽默只是我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
许茂：“……”
“下来吧。”
二人来到当初的事故发生地的前一个路口，周棂下车，斜倚在门外，看着一脸扭捏的许茂手里紧紧抠着车把手，一副小媳妇姿态，心里十分烦躁，又突然想起楚青寐来，二人年纪差不多大，性格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楚青寐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人也机灵有眼色，看他饿得都吃木糖醇了，肯定会问一嘴要不要先找地方吃个饭。
许茂见周棂虽并未出声催促，搭在车上的手指却依次循环着哒哒敲击着车皮，看起来很是焦急，便不再拖延，赶忙跳下车来。
虽知自己是鬼，常人无法看见他，但许茂还是十分别扭，眼睛左瞟又瞟，生怕路上有人突然和他眼神对上，手紧紧捂住重点部位，小碎步地走着。
周棂将墨镜摘下，抬眼看了一下太阳，对许茂说：“我们在这里等一会，记着点时间，看你母亲多长时间来一次。”
许茂连忙点头应下，问：“需要怎么还原当时的场景呢？我要真的再被车撞一次吗？”
周棂说：“你现在只是一缕魂魄，寻常车撞不到你。到时我开车过来，车头碰到你的时候你顺势在地上打几个滚就是了。”
许茂脑内预先排练着自己在地上翻滚的场景，想来觉得十分滑稽，有些想笑，转念又记起自己的行为是为了加深母亲对痛苦的记忆，心里又低落起来。
二人不知在路边等了多久，太阳缓缓升高，直晒在二人的脑门上，周棂闻着沿街飘来的饭香，馋得要命，却又怕误事，不敢起身下馆子去，想着自己被没完没了的工作绑住，连食欲都满足不了，心下十分烦躁。
远处一团黑雾快速奔至，隐约带着几声悠长凄厉的呼喊，周棂立马神情一震，拍了拍浑身都紧绷着的许茂说：“来了！”
周棂飞身跳进车内，将挂着粉色hellokitty的钥匙一插，脚踩油门朝目的地冲去。
许茂来至路口等候，像是地面烫脚一样来回在原地蹦着，眼睛直盯着来往的车辆，生怕将时机错过。
许妈妈的呼声越来越近，许茂紧张到将食指抠破，几乎要呕吐出来，时间在人的全神贯注下，像是故意较劲般将速度放缓，连在马路上疾驰的车辆此刻也像老态龙钟的老人，龟速前进着。
十米远处传来两声急促的喇叭声响，许茂定睛一看，周棂又把墨镜带上，手指隔着车窗朝他不断示意。
许茂给自己鼓劲般用力点了点头，看着远处母亲越来越清晰的面孔，心一横，当即朝马路中间冲了过去，为吸引注意力，他还假意“啊啊啊”的在半路大叫了几声。
时机如周棂算的一般准，许茂在地上非常浮夸地翻滚时，他母亲正好出现在路边。
果然与上一次的场景不同，许茂妈妈的哭嚎戛然而止，愣着脸看着地上躺着一身红色紧身秋衣的人，眼神有些疑惑。
周棂将车停在路边，弹指间来到许茂身后。
女人站在原地不动，不再念叨许茂的名字，神情好似非常痛苦，她脸上乌紫色的老式纹绣眉形紧紧皱在一起，**浑浊的眼珠缓慢移动着，在呈大字形躺在地上的许茂身上来回看个不停。
虽是自己的妈妈，但许茂还是被盯得浑身有些发毛，转头小声朝周棂问：“周处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以防万一，周棂手掌一张，黑色玄棍在他手心被握紧，他声音沉稳浑厚，“静观其变。”
二人仿佛又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女人才颤巍巍抬着少了一只鞋的脚走来，像是认出了许茂，但眼睛却不看他的脸，她缓缓跪在许茂身侧，手在他红色的连体衣上不断拍打着方才沾上的灰尘。
“小茂啊，妈妈不是和你说过好多遍了，要听妈妈的话。”女人抓着一处有明显泥灰的衣角，使劲搓揉着。
“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妈妈不会害你，你听我的，在家附近找个工作，有我帮衬照顾着你，多好啊。”
二人计划果然奏效，女人显然是忘记车祸一事，记忆错乱起来，像唠家长一样，苦口婆心地对着许茂唠叨着。
见女人不再歇斯底里地哭喊，周棂喜出望外，正待喊许茂起来，却见许茂脸色一改之前的怯懦，变得阴沉异常，嘴角隐隐抽搐，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强压下。
许茂母亲手上闲不住一样，又将许茂衣服上的褶皱尽数抻平，口中还在继续讲着，很是苦口婆心：“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这一路的困苦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翅膀还没硬就想着把我抛下。”
“走小茂，跟妈妈回家。”女人奋力搀扶着许茂，嘴里继续说：“你的工作我早替你打点好了，你张叔的车间单位正好缺人，你去了就能直接转正，大城市有什么好的？不一定能找到这样正经的工作。”
“上一次带回来的女孩我很不喜欢，谈吐一般，还穿那么短的裙子，太轻浮，你呀趁早跟她断了，妈妈再给你介绍个本分的好姑娘，趁我现在身子骨还能动弹，早点结婚生孩子，我也好帮你带。”
女人说得越多，许茂越沉默，他垂着脸，任由母亲把他扶起，半坐在地上，在女人双手搭在他肩上时，突然爆起，眼神夹着些许凶狠，大声咆哮着：“我已经死了！你别想再来掌控我！”
女人被他动作创得蹲坐在地上，听见许茂的话，反映了半响，才抱着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接着又消失不见。
“对不起周处长，我给搞砸了。”
许茂妈妈消失后，二人站在路边半响，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许茂终是忍不住，仰天咆哮了一声，才开口道歉。
周棂叹了口气，听女人方才的话语，似乎是控制欲很强，许茂这样窝囊的性格，能出声反抗，也是憋到了极点，只是别人的家事，远不是对错之分这么简单，周棂也不好开口劝解，只伸手搭在许茂的肩上，安慰式地拍了拍。
本计划将成，今日可早早结束回事务所，这一耽搁，又不知还要多久，还会有什么变数，周棂正惆怅间，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二人身前定住不动，周棂疑惑抬头，看清来人后脸上不自觉笑起来，语气是他意识不到的欢畅：“小楚？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
来晚了！！自罚三碗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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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