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烬木和梧桐树

声音不大,可在这细雨深夜,荒凉破庙之中,就显得格外诡异。四人除了小叶子之外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警惕地看着神像之后。

才从嫁衣女鬼那里逃脱,宁玉可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

见那人久久不出来,宁玉有些怀疑,思考片刻缓步上前,想先下手为强,若真是什么荒庙幽魂,也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才迈出一步,宋时祺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宋时祺低声开口:“我来。”

宁玉愣了几秒,收回了脚,这段时间宋时祺住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也是时候讨些房租。宁玉点点头,看着宋时祺一步一步往神像后走去。宋时祺走得既稳又快,只看背影,昂首挺胸,颇有几分气势汹汹。

宁玉看得一怔,宋时祺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上次在七巧村内对付鬾的时候也是这样,即便两人落入下风,宋时祺脸上也看不出一点儿害怕的影子,这不像寻常算命先生,莫说这份镇定,就是那一柄骊珠,就不是凡物。

宁玉越发好奇宋时祺的身份起来。

小叶子和小春儿站在宁玉身后,小叶子不耐烦地看着宋时祺过去,又觉得好笑:“他这样子,是要揪出那人,跟他打架吗?”

宁玉责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要胡说,听那声音是位老人,我们要尊老爱幼。”

小叶子挑眉,对宁玉这话有几分不屑:“哦?那一会儿要是鬼的话,你可别动手。”

宁玉知道她是在说刚刚遇上女鬼的事情,叹气道:“人家今日大婚,我们不要妨碍人家,这女鬼还算讲道理,收了我的钱也没把我们怎么样,身上也没有很重的阴气,再飘荡几年,或许就想通去地府投胎了。再者我们现在在别的阴差地盘上,不好动手。”

小春儿听不懂他们的话,左看看右看看,一说到女鬼就浑身发抖,听来听去干脆捂住耳朵。

宋时祺拐到神像身后,轻轻“咦”了一声,语气有几分尴尬。

那边说话的两人也看向他这里,宁玉看他表情,不像是看见鬼的样子,心里松下几分;但宋时祺表情说不上轻松,有些奇怪,宁玉那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忍不住上前查看。

只见神像之后,干草被堆在一处,其上铺着被褥,虽然看起来还算干净,但这破庙潮湿阴冷,晚上还要防着什么毒蛇虫鼠,想来并不会舒服。旁边还有一些锅碗瓢盆生活用具,除了破旧了些,的确像是长期在此生活的样子。

路边荒庙常是流浪者的好去处,比起风吹日晒,漏风的屋顶都显得好了很多。

方才听声音,宁玉心里对这人的年龄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如今看见也不奇怪,只是诧异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位婆婆在这里。未等他开口询问,那婆婆抬头看着他们,先一步开口。

“你们也是来参加琅玕节的?”

宋时祺没回答,宁玉见众人沉默,不忍驳了这位婆婆的面子,笑盈盈回答:“是啊,阿婆,您怎么在这里住着?”

阿婆呵呵一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茶壶,对着那壶嘴喝了一口,“我无儿无女,是这庙的管理者,负责日常打扫,人家都叫我三月阿婆。”

宁玉再一次打量了一下这座荒庙,说荒庙属实有些不恰当,应该是破庙。他想不到这么荒败的地方为何要设立一位管理者。若是这庙香火旺盛,有专人打扫,以表对仙君的忠心,求一份庇佑也就罢了。

可如今荒芜成这样,显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看几人表情,三月阿婆似乎猜出他们心中所想,抬头望着青梧神女的背影,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嘲讽,道:“这些村民不知所谓,乱拜神佛,但既是庙宇,总会遇见有缘人,我是,你们也是。”

宁玉尴尬一笑:“您说得对。”看来,是这位阿婆在此处打扫多年,得青梧神女庇佑,因此对其尊崇敬佩,心生信仰,即便成为荒庙,也一直留在这里。

三月阿婆也点点头,拍拍身边的空地:“今夜这雨时不会停了,就当歇歇脚。既然有缘,不如就陪我这个老太婆坐一会儿。”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几秒后,宋时祺先盘腿坐了下去,宁玉知道宋时祺不是随便的人,既然坐下,必然是确定了没有危险。想到这里,宁玉也跟着坐了下来。

登时,四人便围着阿婆坐了一圈。

阿婆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溜转一圈,看着他们紧张兮兮的样子,又笑了出来:“你们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妖魔鬼怪吧?哈哈哈哈哈哈.......”

阿婆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停不下来,又往前坐了几分,让自己的脸露出在月光下,伸手指着自己,“谁家妖怪不是花容月貌,你见过我这样的妖怪?”

小春儿听得云里雾里,看这阿婆笑得前仰后合,皱着眉打断她:“有啊,《西游记》里,白骨精不就是变作村姑、老婆婆和老头去骗师徒四人的吗?”

小春儿说得极为认真,阿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缓缓转头看向他。

上下打量他片刻,阿婆阴恻恻开了口:“小东西,真聪明。”

阿婆看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我最爱吃你这样的孩子了。”

小春儿大叫一声往后退去,宁玉给小叶子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刻拉住小春儿安抚,“怕什么,这里这么多人,她还能真吃了你不成?”

小春儿瑟瑟发抖,想说话,对上阿婆的眼神又打消了念头。

宁玉无奈道:“这孩子胆小,您别吓他。”

阿婆收回目光,摆着手笑道:“太久没跟人说话了,见着你们确实有些激动啦。”

大概是几人面色太过难看,阿婆也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笑了两声,重新找了个话题:“你们来这里,是去不烬村看不烬木的吧?”

小春儿好哄得很,一听这话又忘记了刚刚的害怕,竖起耳朵听起来。

宋时祺“哦?”了一声,“是啊,听您这意思,最近很多人来吗?”

阿婆摇摇头,摩梭着手上的茶壶:“那倒不是,放在几年前,这琅玕节确实也算得上方圆百里一大景观,但自从改了时间之后,来的人就慢慢少了。”

宋时祺像是知道些什么,宁玉想起方才在车上时宋时祺问他的话,这七月三号是丰城传统的鬼节。按道理这天人间不该过于高调,免得冲撞了哪路妖魔鬼怪,被勾了魂去。这鬼节原本就是给地府鬼魂一个重返人间看看家人的机会,这天出事,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既然是祈福,就不该和鬼节的时间撞上才对.......

宁玉这才察觉出不对来。

见宁玉蹙眉,阿婆看向他:“年轻人,看你频频皱眉,可是有话要问?”

宁玉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掩饰,柔声问出了心中所想。那阿婆也笑笑,道,“要说这事,就要先说另一件事了。”

不烬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村内有棵百年梧桐,所以就叫梧桐村。

某日村里来了一位云游道士,说村内风水不好,是穷山恶水之风,穷乡僻壤之水,住在此处,世世代代就脱离不了穷命。

那道士说得似假非假,煞有其事。村民宁可信其有,于是在道士的指引下,将村名改为了不烬村。说来也巧,该名的第二天晚上,雷雨大作,风吹树倒,雷声一阵比一阵强,闪电一道比一道亮。

快到天亮时,一声惊雷落在村内。

那惊雷恰好劈在了梧桐树上,百年老树瞬间起了火,在风雨交加中,那棵树烧得热火朝天,雨水浇不灭,妖风吹不熄。

村民赶到树边的时候,那道士就在旁边拍手叫好,说是天降神谕,乃大祥之兆。

这惊雷是雷劫,这梧桐树渡劫成功,就要飞升成仙,到时候,村里这些被他守护了百年的人,定然不会少了好处。

若说昨天,这些人还有些怀疑,可今日见此情景,想着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再加上梧桐在古代传说中本就是神树,如今在夜里被雷劈中,或许还真如道士所言。一时间,村们终于信服,甚至有几个直接跪下参拜起来。

据说那场火烧神树的火在狂风骤雨中烧了整整三天才熄灭。

“那道士确实有几分本事,不仅给村子改了名字,也将那梧桐树改为不烬木。从此,人们便把琅玕节定为七月三号,也就是惊雷劈树那天,他们认为这是天降祥瑞。”阿婆缓缓说着。

宁玉打量着荒庙,好像明白了什么,问:“如此说来,这不烬村的人信奉神树?因此才对这青梧庙不管不顾,最后弃之?”

阿婆深深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是啊,不仅如此,他们还在村口为那神树修了一座道观,称作参天观。这参天观一修起来香火旺盛,逐渐就没有人来这里了。”

小叶子是个脸上不藏事的人,听此传闻又白了宁玉一眼,道:“前两日我骂这些村民你还拦着我,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有什么好帮他们说话的。”

小叶子说话一向如此,宁玉早已习惯,但还是略带歉意地看看阿婆,让她不要介意。阿婆却一脸相见恨晚的样子,一把捉住小叶子的手:“这位姑娘!你怎么称呼!”

小叶子一愣,没反应过来,“呃......叶叶......叶笙,您叫我小叶子就好。”

阿婆一摆手:“您什么您,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罩的人了,叫姐!”

小叶子:“?.....”

别说小叶子,连宁玉都怔愣了几秒,最后还是宋时祺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没被阿婆的话牵动情绪,道:“听您的意思,似乎不喜欢这参天观,对那道士也颇有微词。”

阿婆一拍大腿:“那不然呢!这青梧庙本来一直是我管着的,香火旺盛的时候,我还可以赚点外快捞点油水,现在破成这样,老太婆我也是要吃饭的啊!”

阿婆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痛心疾首,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去砸了那参天观。

叹了口气,阿婆又收拾好心情,看起来有几分高兴:“不过呢,我看那参天观也要到头了,什么神树,还敢以上古神木名字命名,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就是青梧神女人美心善,根本不把这妖道放在眼里。”

阿婆言语之间似乎有其他弯绕,宁玉又问:“为何这么说?”

阿婆呷了口冷茶,缓缓开口:“自打改名这些年后,人们因为好奇神树纷纷前来,确实是给村民带来了不少财富,不过不知为何,总有人在琅玕节上下落不明,久而久之,也慢慢有传闻说这不烬木哪是神树,说不定当日那惊雷,是歼灭什么树妖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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