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是清粥小菜。五人围坐在桌前，一边说话一边吃饭。本来就到了晚饭时间，由于屋顶漏水耽搁了一会儿，刚修好又遇上前来求救的曾阿豆和一身狼狈的小叶子，这才导致天都黑了几人才吃上饭。

小叶子面前碗里插着三根线香，幽幽白烟往她身上缠绕着。宁玉一口小菜一口粥喝得正满足，忽然听见身边传来啜泣声。这声音不止他听见了，其他几人都听见了，纷纷抬头看着曾阿豆。只见他捧着手里的粥，眼眶泛红，面部抽搐。

小叶子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或许是自己也伤得不轻，平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情，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道：“哭什么，你这又是被谁打的？明天姐去给你找回场子。”

曾阿豆颤抖着看着碗里的粥，米香混合着菜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虽然早已幻化人形，但由于天性胆小，平日里一家人都躲在下水道里，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垃圾堆翻找些食物。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吃上这么好的饭菜，父母亲人却惨死他人之手。想到这里，曾阿豆又开始掉豆子。

宁玉一愣，连忙伸手想安慰他，刚一抬手又想到什么，抽了两张纸给他递过去：“别哭了别哭了，先吃饭，别想那些。”

宋时祺看着曾阿豆接过纸一边擦脸一边道谢，又看看小叶子，两人都是被妖怪所伤，云城哪有这么多妖怪？必然是同一个，看来，就算宁玉不想管这事也要管了。青梧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若有所思地盯着碗里。

半晌，曾阿豆止住哭泣，宋时祺才道：“小叶子没见到那妖怪长什么样，你可曾见到？”

曾阿豆摇摇头，“我哪敢看他啊，只记得他身形高大，妖力惊人”说着，曾阿豆有些委屈自责，这人杀了自己家人，自己却连仇人的样子都没能记住。小叶子此时也听出几分不对劲，看着曾阿豆，问，“你也是被妖怪打成这样的？”

曾阿豆点点头。

小叶子一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宁玉，都是你干的好事！”

宁玉夹着菜的筷子一抖，好险没掉回去，愣愣问她：“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

小叶子就道：“肯定是人家看你这个阴差不顶事，才欺负到云城的！人家阴差虽然也不会主动招惹妖怪，但对于魂灵之事向来手段狠厉绝不拖拉，一定是你懒散的名声传出去了，害得我们跟着受欺负。”

小叶子这番强词夺理，宁玉无言以对，只好闷头吃饭。宋时祺借着自己的猜想扯开话题，道：“这妖怪蛮横无理，想来是打你们两个的，或许是同一只妖怪。”

宁玉反应过来，小叶子从一开始就说是曾家巷的妖怪。后来因为担心她受伤，忽略了这个细节，如今宋时祺重新提起来，宁玉才想起来肯定是这样。

青梧挑眉，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揶揄，道：“你又有得忙咯。”这妖怪不管是什么妖，随意伤妖，甚至对小叶子出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伤还其他冤魂，不管有没有，看样子只要是阴物就都在他的捕猎范围内，如此一来，宁玉确实没有理由再拒绝解决这件事。

宁玉虽是轻轻叹了口气，却知道这事不能不管，认命般地喝下最后一口粥，叹气道，“谁让我命苦呢。”

小叶子却道：“你刚刚还说是我哥呢，看我被打成这样还嫌我事多，你命苦还是我命苦啊？”眼看小叶子又要闹起来，宁玉连忙解释，“好好好，我不命苦，我的职责，我在所不辞，我义不容辞，我万死不辞。”

小叶子这才满意，正好线香燃尽，她也放下碗，道：“说来也奇怪，这几天这么大雨，青梧前几天才跟我说这雨有蹊跷，看来恐怕就是因为这只妖怪吧。”青梧点头，接话道，“我也觉得奇怪，曾阿豆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是他，不过看他那样子.......”

几人目光都聚集到曾阿豆身上，只见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盘子里剩下的菜，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的他们在聊些什么，只在四人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愣了一愣，缩着肩膀放下碗，声音细若蚊蝇，道，“怎么了？”

青梧又看向小叶子，无奈地耸耸肩。意思非常明显，什么妖怪能胆小成这样，还不如好好做一只老鼠呢。

.......

吃过饭，另外三人视若不见地出去，只留下两人在这里收拾。

宁玉将一摞盘子端给宋时祺，问：“今晚是我去你房里，还是你来我房里？”

宋时祺想也没想，道：“楼上安静，我上去吧。”

宁玉点头：“好啊，那我上去洗完澡等你。”

宋时祺点头，端着盘子绕过回廊准备去厨房，一推门看见三人腰杆笔直得站在门口，背对着屋内，看着院里七零八落的槐树，看得一脸认真。宋时祺也顺着他们目光看过去，有些奇怪，问：“你们看什么呢？”

小叶子哈哈一笑，道：“你看这槐树，怎么还没开花？”

宋时祺有些奇怪，答：“今年不是已经开过了吗？”

小叶子一愣，青梧立马接道：“啊是啊........这槐树长得真好，九重天的树都没有叶子这么少的。”

宋时祺更加奇怪，又答：“最近下雨，叶子被打掉了，而且.......”宋时祺拉开门边的开关，院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黑暗中的槐树这才清晰起来，“你们不开灯，练夜视呢？”

三人不回答，宋时祺虽然奇怪，但也问不出来其他，只是多看了几眼，转身进了厨房，厨房灯亮之后，又安静了一会儿，小叶子才轻声道，“他们刚刚说什么？！什么洗澡？什么睡觉！”

这里耳朵最好的就是曾阿豆，他摸摸耳朵，复述了一遍两人的对话，看着面前青梧神色由白变红，由兴奋变得娇羞，有些害怕地问，“我们这样听墙角，是不是不太好？”

另外两人哪还顾得上理他，对视一眼，眼神中闪着曾阿豆看不懂的情绪，直接把出来的宁玉吓了一跳，“干什么？”

小叶子立刻撒开青梧的手，看着院里，一脸严肃道：“看夜景。”

宁玉眉头一皱，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跟着她目光扫视一圈，问：“这院子你看几十年了，有什么好看的？”

青梧也面色认真，道：“夜观雨景，听槐树叶落，你懂不懂情调？”

宁玉眉峰一挑，目光一一在他们身上扫过，曾阿豆简直要抖出残影，“行——你们一神一鬼一妖，有情调。”说着，宁玉不再搭理他们，转身上楼，想到什么，又看向曾阿豆，这一看曾阿豆以为听墙角的事情暴露了，条件反射就要下跪认错，青梧眼疾手快拦住他，便听宁玉道，“阿豆，你一会儿睡对面那屋。”

宁玉语气没什么异样，显然确实也没发现几人听墙角的事情。

曾阿豆愣了愣，他从没住过房子，更没睡过床，眼眶一热感动得涕泗横流，又想给宁玉下跪，然而宁玉已经上了楼，青梧只觉得手上一重，皱眉道：“你这妖怎么回事，就算做妖也要做一只顶天立地的妖，你怎么动不动就下跪？”

曾阿豆嘴角向下一弯：“作为老鼠不就是人人喊打吗？”

小叶子不乐意了，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鼠了，你可是老鼠精啊，放眼整个云城能有几只老鼠精，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况且你年纪轻轻就化形，若是好好修炼定能成为一只好妖，就是你这审美.......”小叶子盯着他黄了吧唧的头发。

曾阿豆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这染发膏是我妹从垃圾堆里捡的，我妈给我染的。”说到家人，曾阿豆又有些难过，青梧一拍他的肩膀，“别哭丧着脸了，等明天我们就去曾家巷找那只妖，到时候让你亲手杀了他。”

曾阿豆面色一惊，两腿发软，“这这这.......我不敢......但如果你们能杀了他，也算是替我报仇。”

小叶子“嘶”了一声，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我今天是大意了，等我明天过去，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敢偷袭我，敢说要用我来修炼？我不把他打回原形我就不姓叶！”说着说着小叶子撸起袖子气势汹汹，要是那妖怪现在站在她面前，恐怕她立即上去就要干一场。

小叶子气势十足，不知道是说给曾阿豆听还是青梧，继续道：“明天我一定打他个落花流水！”

宋时祺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了这边一眼，随口问：“把谁打得落花流水啊？”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看他这怡然自得行云流水的样子，好像楼上才是他的归宿。小叶子一时间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看着宋时祺身影消失在楼道，才回过神来。

家里原本就只有三间房，一人一间刚刚好，连青梧神女住进来都只能跟小叶子挤一间屋子，现在加了个曾阿豆，房间就有些不够用起来，只能委屈宋时祺跟自己住一屋，宁玉房间陈设很简单，跟他的人一样。宋时祺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他正穿着家居服打地铺。

不知道是房间里灯光的原因还是宁玉原本就白皙，宋时祺站在门口看着，只觉得宁玉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白玉。几秒后，宋时祺移开目光，上前道，“你要我睡地铺？”

宁玉把最后一丝褶皱抚平，道：“那我睡？”

宋时祺看看床，一米八的床，睡两个人未尝不可。他把宁玉刚铺好的地铺团了两下，道，“不用这么麻烦，又不是没一起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