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三千道人挣扎的声音，气急败坏，听得几人无比痛快。

三人随宁玉一起，毫不怀疑门外就是三千界，接连迈出。风一吹，头顶上铜钱叮当作响，下一秒，声音变成不知名怪鸟的鸣叫。

眼前还是一片昏暗，但和院里不一样，这是由于树叶层层相叠，瘴气弥漫，太阳照不进来导致视线受阻。除了小叶子，其他三人反射性捂住鼻子，担心这瘴气之中有什么古怪。小叶子回头一看，身后哪里还有院子和门，众人站在山脚下，往后是一片白雾茫茫，往前则是树影绰绰。

遥遥一望，看不见山顶，两边像是无线延伸，看不到头。

云鹤看着眼前的山，和想象中的仙山完全不一样，没有仙气缭绕就算了，看起来像是会吃人。

“没有仙气就算了，全是瘴气，怪不得青梧神女不愿意来。”

宁玉和宋时祺对视一眼，宋时祺放下手试探着呼吸了几口，除了空气中传来的树叶腐烂气味没什么特别，对宁玉轻轻摇摇头，示意没事。宁玉也松开了手，道，“这么大一座山，我们抓紧找吧。”

宋时祺拉住他：“这么大一座山，就这么找要找到什么时候，这太息长什么样子，多高多大，在山南山北，我们一概不知，而且我们就四个人，还不能分开，这种山一旦分开很容易出事。”

宁玉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也跟着思考了几秒，宋时祺说的问题摆在眼前，最主要的就是如何确定太息所在的方位。

宁玉看向宋时祺，“这应该是你的拿手项？”太息是灵树，由生人作肥，怨气浇灌，这等邪物，所在的方位必然会出现异象，而宋时祺刚在小院子里露了两手，宁玉这才知道他原来真是一位阴阳先生，此前还以为只是个半吊子。

想到这里，宁玉心虚地摸摸鼻子，又真心夸了两句：“专业的事专业的人做，这种时候，还得看你。”

宋时祺被夸得不好意思，在耳尖发烫之前扭过头去。这种小把戏，宁玉怎么可能不会，但他站在一旁覆手而立的样子显然不想亲自动手，宋时祺勾勾唇角，摸出一张符纸，抵在额间，嘴中振振有词，只听一声“去！”，那符箓便飞着隐入瘴气。

只剩下一点明黄。

宋时祺下巴示意了一下众人跟上，率先走进瘴气。这瘴气带着沉积的树叶味道，随着众人的行走被搅动，方才那些奇怪的鸟叫声也消失，只剩下几人踩动枯枝的声音。

咔咔......咔咔......

几人越走越深，树木越来越密，宁玉看了好几眼都认不出来周围都是些什么树，奇形怪状的，有的笔直，有的弯扭，有的在一米处横生两枝像是双手，有的树皮上生着五个洞，犹如长了五官。

小叶子缩了缩脖子：“这地方这么瘆人……我老感觉咱们身后有人跟着。”说着，小叶子往后看了几眼，浓郁的雾气中除了几人就是树影，也看不出来什么。

宋时祺拍了拍她：“别自己吓自己，你是鬼，只有你吓别人的份，这地方古怪，心理作用吧。”

没走几步，云鹤也发现了这些树的不对劲，道：“这树长得跟成了精似的，白天看着都这么瘆人，晚上这地方就跟地狱差不多。”

宁玉便道：“这山联通天人地三界，不分昼夜，你看这天上，其实也蒙着一层雾气。”

云鹤和小叶子纷纷抬头张望，果然几米之外看不见天空，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雾。

小叶子道：“难怪称为三千界。”

宋时祺便道：“这地方还没消失的时候的确是仙气缭绕灵气充沛之地，只是后来被妖怪占领，灵气被其控制，才衰败成这样。”

云鹤道：“就是不知道这些妖怪是不是都已经死了，万一有那么一两只还藏在山里，等着咱们经过的时候打咱们个措手不及就不好了，刚刚应该问问那个老头关于这山的事情。”

宋时祺打头阵，跟着那点明黄光芒不断前进。身后的宁玉答，“你问了他也不会说，到时候还会用各种方法乱我们心境，说多错多，听多也错多，如今我们已经进入三千界，就足够了，至于其他，兵来将挡，水来土.......”

话未说完，宋时祺脚下被什么重重一绊，眼看着就要面朝下狼狈摔倒，身后宁玉和云鹤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扶住他。

宋时祺站起来，在宁玉的责怪中回头看绊倒自己的东西。

“这么大人了怎么走路不看路啊，磕着碰着怎么办？这地方哪去给你找医生，你........”

宁玉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宋时祺却蹲在刚刚的位置，将绊倒自己的东西拿了起来，举起给几人看。

几人对这东西都不陌生——一颗人类的头颅。

头颅不完整，原本是半个埋在泥土中，宋时祺经过的时候没看见一脚踢过去，这才绊了一下。以至于这颗头颅如今只剩下半颗，另一半被宋时祺一脚干了个稀碎。

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他一手举着头骨，脸色从面无表情变成不知所措。

宁玉看看他又看看这头骨，道：“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前辈，你要不.......道个歉？”

云鹤站直身体，道：“看这氧化程度确实是几百年前了，不知道都投过几次胎了，走吧。”

小叶子便道：“我们现在毕竟在人家地盘上，要是有人把我脑袋踩成这样，我.......”小叶子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云鹤连忙住嘴，果然鬼的心思猜不透，于是他也站在宁玉那边，示意宋时祺，“道个歉？”

宋时祺面色复杂，看着那个少了左脑壳的头骨，纠结半天，道：“对不起？”

宁玉忍俊不禁，站起身：“云鹤说得对，这头骨主人的魂魄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你还真给他道歉。”

见宁玉打趣他，宋时祺才意识到这头骨都烂成这样的，要闹鬼也不过是多两脚的事。不过宁玉憋笑憋得难受，宋时祺就不跟他计较了，面无表情转身，继续往前。

待身后憋笑的声音过了，宋时祺才道：“这附近不止那一个骨骼，你们小心脚下。”

宁玉左右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些树下果然都埋藏着不少碎骨，有些还可以辨认出是人骨，还有一些则完全认不出来是什么动物。

“应该接近那地方了吧？”小叶子问。

宁玉裹紧外套，收起笑容，点头道：“四周阴气渐盛，应该是快到了。”

话未说完，余光中云鹤身子突然一矮，往前冲出几步，被宋时祺拉住，两人一对视，宋时祺一脸懵，“你干什么？”

云鹤冲出的方向正正立着一棵树，若非宋时祺眼疾手快拉住他，他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撞树自杀。

云鹤更懵，回头看绊倒自己的凶手，只见半个头骨被他踢得咕噜噜转了几圈，停下来。

四人四脸懵地看着那半个头骨。

半晌，小叶子上去捡起来瞧了几眼：“我怎么觉得这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就冲它缺失的左脑壳都能看出来这不就是方才被宋时祺踢过的那位兄弟吗？

宁玉挠挠头，看向宋时祺：“不会吧，不会真生气了吧？”

宋时祺也跟着挠挠头，道：“这次该云鹤跟他道歉吧？”

小叶子把头骨举到两人面前，空洞的眼眶正对着两人，“刚刚道歉也没什么用啊，这鬼是不是赖上我们了？”

宋时祺和宁玉对视一眼，起身查看了一下四周，宋时祺道：“遇到鬼打墙了？”

宁玉点头：“有这个可能。”

云鹤看着两人思考，没什么耐心，从小叶子手上接过头骨往上一抛，紧跟着一脚踢飞，头骨旋转着飞进雾里，消失不见。

云鹤拍拍手，看向两人，“解决了。”

宁玉有些无奈，看着头骨消失的方向，“我要是那鬼，我也会赖着你的。”

事情不出所料，第三次踩到头骨的是小叶子，一脚把那残缺的头骨干了个粉碎。

云鹤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起来，四处确定了好几眼，左前方那棵腰部突出像在跳广场舞的树、右前方那颗脖子歪到另一棵上搭着的没有边界感的树、身后那棵从三米以上就弯下来像在附身打量闯入者的树.......

云鹤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遇到鬼打墙了。

好巧不巧，最后一点儿明黄色光芒彻底消失，四人被瘴气围绕，无法辨认方向。

三人一如刚刚看宋时祺的表情看着云鹤，看得他有些心虚，“我......这不能怪我嘛，那我给他道歉，对不起，行了吧？.......不过我觉得现在最应该跟他道歉的是你。”

小叶子脚还踩在上面，听到云鹤的话才抬脚，看着那些已经碎成一块块的骨头，也惋惜道：“真是对不起了兄弟，改天你到黄泉路来，我请你吃香。”

云鹤道：“要不你现在请他吃点，让人家别跟我们玩了。”

小叶子翻了个白眼：“这是山上，没留神烧起来了怎么办？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云鹤说不过小叶子，嘀咕着“你压根就没想请人家吧”，被宁玉捂住嘴巴，“当着人家面别乱说话了！”

宁玉看向宋时祺，“这地方不太对，会不会就在这里，引路符也是在这里消失的。”

几人分头去找，反正有这东西在这里，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四人也不用担心迷路。

找了一圈，宁玉除了看见更多奇形怪状的树什么也没发现，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云鹤一声惊呼，然后就是兴奋地喊几人过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