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未见，大帝可好？”
尉回端着差些洒在指尖的茶，在对面坐下，轻轻撩起眼帘，与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没有回应，神色淡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两人沉默片刻，男人才出声道：“安好。几日不见，你更糟了。”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隔着墙都能听见街上的鬼在议论忽起的阴风从何而来，又是怎样刮断了几株彼岸花。
尉回把眼神从眼前人身上移开，看向手中的茶杯，“不要把黄泉街的花都拔了，孟婆日日都在细细照料，明日若是彼岸花都折了，她怕是要告状告到你案前。”
话音刚落，风渐渐停住。
尉回无奈地摇摇头，将男人的茶杯重新满上，“你的脾气一点也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急。最近二老板在地府吧，没给你弄些降肝火的茶喝吗？”
男人下意识蹙眉，想到什么又重新舒展开，眉眼间都带上些许温柔：“最近公务繁忙，他也有事在身。”
懂了，尉回挑挑眉止住话题。话题结束，思绪一转，对老板这一次巡查工作的意图来了几分好奇，尉回咽下苦茶，偷偷给自己换一杯甜的奶茶：“来的这么突然，纸条不是写的近日，怎么晚上就来了。”
“地府最近无故多了几个千年游魂，不知是不是当时从奈河里逃出来的，古怪的很。”男人稍微放松了身体，撑在桌上按了按太阳穴，“抓回来的查不出，还有抓不到的，忙了几日只有今晚得空，来看看你这怎么样了。”
面对熟人，哪怕对方是出钱出力的老板，尉回相处都多了些肆意。他双手抱臂靠在椅背，笑得幸灾乐祸：“看你也要加班我心都舒坦不少。还好我早来黄泉街开这一家麻辣烫，逃过这番被你压榨劳动力的风险。”
对面人向后一仰，失笑无奈地摇头，随后眼底的担忧推翻了笑意，砸在尉回身上沉甸甸的。
“话说回来，你的身体……”
“好得很，至少在你彻底不加班之前是无碍的。”尉回抢掉话头，不让他继续说，“凭你们地府的工作强度，我都担心你没有不加班的那天。而且我有多厉害你难道不清楚吗？瞎操心。”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尉回强硬地打断，不客气得不像平日和气样子，“这是我的选择，况且在这养老没什么不好的。再过个千百年，我也能彻底解放了。”
男人沉默地看着尉回表达自己的毫不在意，万般滋味却如鲠在喉，“你一个人在黄泉街，大家都放心不下。”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不愁吃不愁穿。就连开店都是你找人来装修，食材每天早上送到店门口，一件事都不需要我操心。没想到这么多年居然真的过上被朋友养的生活了，如果你们能常来就更好……”尉回摆摆手，让男人少想些有的没的。
他转头看看时间，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正好，我去给你弄一碗麻辣烫，尝尝我的手艺。”
男人收起情绪，点头答应，看尉回搜罗了展示台上剩下的食材进了厨房。
后厨的机器再次运作，水雾重新弥漫，听着尉回捣腾厨具的细微声响，男人正想靠着浅眯上一会，突然睁眼看向门口方向。暗金色的结界被掩盖在空气中，屋内门外暗流涌动僵持一瞬，男人缓缓收回目光，重新闭眼小憩。
抽油烟机没有打开，空气逐渐湿润。尉回闻着水汽，想着照顾朋友口味决定往番茄锅里加辣椒，辣味顺着烟腾起，呛得自己连连咳嗽。
当尉回亲自端着碗出来，男人自觉地到后厨找了餐具。
“尝尝，特地给你加的辣，一颗辣椒三千功德，吃完记得交钱。”尉回重新坐到对面，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
男人勺子还没碰到碗，听到这话不客气地斜了他一眼，露出一个难以言喻地眼神，如有实质地斥责他宰客的行为。“我记得黄泉街有营业规章，宰客被发现要交罚款再停业。”
尉回左右看看不接茬，等男人咬第一口辣椒，飞速报价：“半颗一千五……”果不其然又收获白眼一枚。
“过段时间，等最近的公务结了我和他再来看你。”
应该是加班加狠了，男人吃得很快，没用多久一碗麻辣烫就下肚。他起身正想把这万把功德点给付了，被尉回还了一个白眼回去，“得了，吃顿饭还能收你钱不成，回去加班吧老板。没事就过来吃饭，好不容易都在地府，方便就要多聚。”
“别担心我，暂时不会有事的。你那需要帮忙直接说，朋友一场，不需要藏着掖着的。”
男人应下，又交代了几句车轱辘话，才在尉回嫌弃的目光里出店门走远。尉回站在门口久久望着人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转身回屋。
等视线里彻底看不见尉回，男人才从暗处出来。看着门缝透出的灯光消失，门口的壁灯熄灭，他往麻辣烫店门前丢出一道绿火后，转身走远。
绿火落地，转瞬消失不见。
三生石正在帮孟婆收小摊，扛着椅子往屋里放，骤然察觉细微的威压落在周遭。孟婆从屋里冲出，来到早已在外头站定的三生石身边，眼前空空荡荡，不见任何踪迹。
“……是那位大人？”孟婆感知空气中残留的法力，迟疑地猜测。
三生石手中凝出一片石牌，仔细看上面的纹路，繁杂华丽死气萦绕，确定地朝她点头，“是。”
两鬼收了神通，看向法力余波处。
“你说，尉回究竟是什么人？”
“你忘了，他不是人。”
山途终于能停下来休息，他一头栽进床榻，浑身没了力气。
静下来后，脑中只有这几天工作的片段，剩下一切感知都搅做一团。好不容易把浆糊思绪剥离清楚，某个场景突然从心底窜出来。
里面是谁？山途刚刚安静的头脑又开始密密麻麻做起假设。
陌生人？客人？认识？还是……一个一个可能性提起又被自己推翻，免不了重新腾起烦躁。
昨天他是忙得昏天黑地，直到天黑夜浓时才有喘口气的时间。身心俱疲饥肠辘辘，疲劳的大脑不自觉想起那碗麻辣烫来。
山途刚坐下，心思活络，想着这空闲时间吃碗麻辣烫应该来得及吧？这两天四处跑，自己的外套还在尉回那，风吹得脸都干了。去找尉回要自己的外套，顺便吃碗麻辣烫不过分吧！越想越心动，干脆直接行动。
路上反复练习见到尉回应该先说什么，是“我又来吃饭了”还是“我来拿上次的衣服”？山途手上一顿比划，总觉得自己这么说很没有人情味。刚到一半路程，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这个点尉回该不会关门了吧！
等到了黄泉街，那盏门灯还亮着。知道自己没错过营业时间，山途高兴地哼着小调正想上前推门进去，在靠近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屋里有人，屋外有阵。
不知道是尉回还是那个唯一的“顾客”，在屋子周围布下了结界。
他“看见”了里面的那个男人，里面的人也感知到了他。一时间鬼哭狼嚎，阴风呼啸，两人隔着一道门板，身上的法力开始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个黄泉街炸成灰烬。
尉回不会出事吧？！山途感知那人法力轰鸣，担心和紧张立刻涌上心头。正当他想冲进去保护尉回的时候，厨房方向传出细微动静。一道隐约晃动的身影，能感觉到情绪没有恐惧，似乎还挺自如。
还好还好……山途吊起的心落下，下一秒又警觉起来，看情况这个“不速之客”一定不是普通的客人，不是客人尉回居然还给他做饭！
山途突然发现，不过开业第二天，自己开小灶这一项独家权利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
正要进屋，哪料一道水符正好落在山途手背，他停止推门动作查看——
“东北方向，鬼魂现形。”
想起昨晚的场景，山途翻身把自己从被子里挖出来，面朝上躺着，眸中神色浮浮沉沉。半晌，他算算时间，一个翻身起来，大踏步出屋。没几步就折回来，在水面镜前将自己在床上滚乱的头发一一捋顺，这才满意地出门去。
没想到昨晚没吃到的闭门羹，今天吃到了。
山途皱眉看着眼前紧闭的店门，紧张地攥住手。
昨天那个不会真是坏人吧！如果不是，那尉回去哪了？在店里吗？为什么今天不开门，才正式开业的第三天，怎么会不开店……他不在店里吗，那会去哪里？黄泉街？不对，自己没在黄泉街感受到他的气息……出去了？地府有什么可玩的，到处都是厉鬼恶狗，阴森森的有什么好参观……啊！尉回人不会有危险吧？要不直接踹进去看看有没有人，确认尉回没事之后他可以帮忙修好的，要赔偿也可以……
门前的小灯是关着的，说明他昨晚还是安全的……
山途纠结着要不要踹门，在麻辣烫店门前来来回回踱步。
“山途？你怎么在这？”
山途正决心先踹门进去看看时，隔壁传来声响，他收回脚，转头一看，孟婆站在围栏旁边，手里还端着两个杯子。
“你们知道尉回今天为什么没开门吗？”山途走近围栏问。
孟婆伸长身子往隔壁看了看，“确实诶，今天一天没看见尉回了，晚上也没开门。嗐，应该是有事情吧，一两天不开门也很正常。哎呦那今晚就吃不上麻辣烫了……三生石！你晚上想吃什么？尉回……今天没营业，我们只能去别家吃了……”
眼看孟婆将杯子塞给顾客后转头找三生石去，山途再次回头凝视紧闭的店门。
原来开餐馆有时候不开门营业是正常的吗？他还担心尉回是被哪个厉鬼抓走自身难保才忘了开门……
第十二章修改了一部分，不影响剧情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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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
